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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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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1925年。
天空蔚蓝,五月末尾,空气中噙着闷热。
其叶牂牂的翠绿古树上蝉鸣声声,扯着嗓子叫。高大恢宏的碉楼矗立,宽敞的麻石街巷,街边成排的绿荫。女子中学和男子中学仅仅一墙之隔,两校毗邻,是北华大学的附属中学,清末那会儿就在了,有着一段悠久的历史。
平时有什么重大事件,两校都是在一起开的,校长冯钧远祖籍北平,祖上追溯三代都是大官。
......
时局动荡,民主、科学思想广泛传播,提倡新时代,不被陈琐思想束缚。
在这四九城、繁华地貌,每天都有新鲜事传,有些更是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逗着闷子。
最近北平城发生了一件大事,乌巷的孩童还口口传唱。
北平城,祁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军官世家,然而从祁老爷子这里也算没落了。从了商,老来得子,取名——祁盛,也是希望他能有所成就,但天不遂人愿,祁家小公子是北平城有名的混不吝,狗看到都绕道走!
前些日子,祁老爷子去娱乐场所揪小儿子。
起因是,这个混不吝的小儿子打了世家里交好的李家大公子,打断了人家两根肋骨,现在人还搁医院躺着。对方满脸怒不可揭:“老祁,咱们两家是世交,父辈就是异性兄弟,你看看你侄子被打的,今天这事儿你得给我个说法,不然这事儿我俩——没完。”
祁平和对方说拎着那畜牲人来医院亲自道歉,腆着老脸态度诚恳,他面容才缓和几分。
祁盛矢口否认错误,义正言辞的纠正亲爹的错误,厥词震震,“道歉门都没有,以后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换来的是一顿鞭子,打的皮开肉绽,祁家小公子十足的血性,愣是没有吭一声。
人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
口中的“逆子”,险些把他气的住院。
父子俩对垒,也就在北平城传开了,李、祁两家关系闹得很僵。祁平尽力弥补,骨子里还是恪守陈规,毕竟父辈时就是世交了,不想让两家关系闹得这么难看。
教室里,年过五旬的先生在授课。
身上一件灰色的长衫,两撇八字胡,短发黑白掺半,是个严厉的老师,训起人来总是让人骇然的,不讲一点情面。刚来的第一天就给女学生们立规矩,开场白极为有意思,短短一番话震慑住了学生,立住了场,言谈间满是松快,这是个聪明、老谋深算的先生。
上的是一节国文课。
陈潍然鹰隼一般的目光锁定在某个方向,班里霎时安静,静的连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然轻微的鼾声起起伏伏,班上三十多名学生都看向守在窗户边的座位。
一位女学生酣睡,甚至很香,还有均匀的呼吸声。
“姝然、姝然......”孟挽压低声音轻唤,急得小脸皱成一团,她无措、紧张时会攥手指。
陈潍然已经来到她跟前,猛然一拍桌子。
女生一下子就醒了,看着跟前的人瞳孔都瞪大了,狠狠的抽了一口气然后大脑如过电似的反应过来,屁股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站的笔直,甚至用手抹了下嘴角,巴巴的喊了声:“先生——”
“昨晚干嘛去了?”
“学习.....学习太晚了”萧姝然有些底气不足的答。
陈潍然是那种严以律己,对于学生也是格外的严格,女子中学的女学生大都有些势力但在他这里只有学生,他这人最讨厌陈规烂腐,不是那种老古板,却胜似老古板。
“很好,老师很是欣慰啊,”陈潍然一只手捧着国文课本卡在手掌,逐字说,“把校规校训抄写十遍”
教室里满堂唏嘘,看向萧姝然多了些同情,这陈老师也是真够狠的。
“这节课你给我站着上课——”
“是,先生”萧姝然苦着一张脸回。
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就在陈潍然的课上睡着了,都怪她昨天看话本子太晚了,也怪陈潍然上课跟念经似的。女子中学的校规校训足足三十条,大几千字,十遍下来也有七八万字。
陈潍然果然够狠。
还不如把她揍一顿来的好。
不过有生之年算是看不到了,陈潍然属于那种喜欢鞭挞人的类型,不伤害身体,往往在你灵魂上扎一下,当时不疼,后劲却很大。
萧姝然站着上了剩下的半堂课,也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
放学,学生们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教室内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萧姝然和孟挽。
“陈潍然来了你怎么不喊我?”萧姝然有些幽怨看向一旁座位上整理书本的少女,语气虽然带着些嗔怪更多的却是撒娇。
“你这可是冤枉我了,”孟挽满脸写着——我冤枉。
她身上斜挎着白色的刺绣布包,搭在身前的双手,修长白皙,如上好的白玉。
“我在座位上快要急死了,我压根就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睡着的,老师已经来了,然后一下就把你拍醒了”
萧姝然走过来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倾身时摸了一把她白嫩的小脸,掐了下,一副很是大度的模样:“好了,别说了怪丢人的,简直是不堪回想啊....”
她苦闷一声:“十遍校规校训,想想都累”
孟挽轻声:“要不然我帮你一起抄?”
“别,您这一手漂亮字,陈潍然最是熟悉的,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话是真的,孟挽自小就练习行楷,作业、书面、字帖都写得极为漂亮,各科成绩优异,是陈潍然最得意的学生。
她一脸真诚的说:“我可以模仿你的字体”
模仿???
她这字体还用模仿,你要不要听听自个儿在说什么!
萧姝然把这个悲伤的事情揭过,想到什么主动提起:“今天小叔回来了,母亲说下午就该到了,这会儿应该在家了吧!”
“嗯,今日要早些回去”
闻言萧姝然看向一旁的少女,一脸欢呼雀跃。
这些个小辈里,萧羡今最喜欢的就是外甥女孟挽,两人打小就亲近。
萧姝然和孟挽往外走,各揣着心事。
一个苦瓜脸,一个笑意潋滟,形成鲜明的对比。
......
北平城的富家子弟大都在这里的男子中学就读,相比女子中学更加不好管教,时常有打架斗殴的事件发生,这个年龄的少年桀骜不驯。
一场打架事件刚刚结束。
萧璟颐是孟挽的弟弟,和长姐有着天壤之别,学习吊车尾。
陈铭一直喜欢孟挽,约了她三次,一次都没见到,见不得对方清高、对他爱搭不理的样子,自己本身也是个十足有魅力的人,恋慕他的女生也不少,孟挽凭什么对他那个样子?
........主要是自尊心受挫。
昨日就和班里同学说了些孟挽不好听的话。
平日里看不惯这孙子的行事作风的公子哥,把他这模样尽收眼底,求爱不成,明面诋毁人女孩子,怼他:“瞧瞧陈公子这话说的,可真把自己当个东西,滓秽之物,也将自己抬起来了”
四周一片笑声,陈铭面子上挂不住,你来我往的,陈铭不占理根本就说不过对方。陈铭这人平时仗着家世,行事嚣张跋扈,出了名的风流。
不过北平城最是不缺有权有势的公子哥。
这件事传到了萧璟颐耳朵里,当场质问去了。
陈铭比他长一级,念的是三年级。萧璟颐虽然有些不学无术,但萧家家训严格,从来不曾同人打架什么的,和一些世家里公子关系也都不错,人缘颇好。
陈铭很是傲气凛然,自负自大。
“怎么你还想打我?又不是你亲姐,一个萧家的养女罢了,整日里也不知道清高个什么劲,我看呐.....”
“砰——”的一声,萧璟颐拎着他的衣领把人甩到墙根,满脸的戾气。
“妈的.......”陈铭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拳脚相加,萧璟颐也要上前打。
两人被拦住,现场一片哄闹。
老师走进来,喊了一声,看看陈铭,看看萧璟颐。
校内打架是十分严重的事情。
“干嘛你们?这是学校”先生严厉训斥。
刚刚狠戾的少年冷静下来,认错态度别说多诚恳了:“先生我们刚刚拌了两句嘴,是我们不对”
边上的几名学生看向能屈能伸的萧璟颐。
萧璟颐已经事先放下了态度,陈铭也软下态度来,在先生的训斥下一场闹剧很快结束。
萧璟颐和祁盛关系很好,知道了这件事二话没说就把人围了,揍了一顿。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还敢惦记我姐”萧璟颐颇为忿忿不平的模样,很是看不上陈铭。看了一眼身旁的男生,身高挺拔、颀长,嬉皮笑脸,“这下你真是我哥了”
晚上萧家有一场家宴。
祁盛的大姐祁茵和萧璟颐的堂兄谈婚论嫁,定下日子来。豪门大户但凡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传的很快,而且萧羡今今天从部队里面回来,消息一早就传开了。
萧羡今少时也是个混不吝的,常常闹的家里鸡飞狗跳,跪祠堂、挨打那都是家常便饭,十七岁那年被亲爹送进了军校,现在也算是有所成就,光耀门楣了。
“亲上加亲了”旁边的损友打趣着,视线在两人身上打量着。
说话的叫许烨,祁盛的死党,两人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祁盛朝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扯了扯唇:“你该好好念书了,你觉得用这词合适?”
许烨快要笑死,有些别扭的回:“您这十几分的成绩也好意思说我”
祁盛想揍死他,漫不经心的扫过去一眼,然后淡淡的收回。
许烨很怵他这种眼神,顶不住,真的顶不住。转眸看向一边的十字转角处,一抹短促慌乱的纤瘦蓝色身影映入眼底,萧璟颐听到他的声音顿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背影很熟悉。
越看越熟悉。
“怎么了?”
想到什么萧璟颐连忙说:“我今天得早点回去,先走了”
许烨刚想要喊他,人已经踩着单车一溜烟的跑了,速度很快。
“听说他小舅今天回来......”许烨摸着脖子说,嗤笑一声看着前面不见踪影的男生,“璟颐最怕的就是他小舅”
“听人说陈铭那孙子喜欢他姐,人家不搭理他就说了挺多难听的话,”许烨说,“简直就是个禽兽,阿盛你好像没见过他姐吧?”
祁盛冷声冷调嗤笑了一声,昏黄的光芒打在少年的脸上,眉眼间满是意气:“没有,没兴趣”
“长的很好看?”祁盛兴致不高的问,姿态漫不经心。
许烨看着这哥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就算是天仙他也未必会瞧上一眼,多说无益,语气淡淡,“也就....一般吧!”
天知道他说了多大的违心话,见到孟挽还是去年冬天的时候,站在东大街的雪地里,手中捧着几本书,模样清纯漂亮,气质温婉带着书卷气,纯白色披风的领子围了一圈的绒毛,那时候一束光打在她的脸上,他感觉大脑都缺氧等再抬头人已经走了。
“走了——”祁盛踩着单车往前走,只留下还在出神的许烨,等回过神来哪里还有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