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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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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小和尚哭累了,把脸埋在膝盖上,缩在好歹能挡去几滴雨的角落屋檐下。
几丈开外的巷道转角站着个人,斗笠蓑衣,雨帘里看不清样貌。
“老大,还继续吗?”声音直接传音入密,那人扣了下斗笠边沿:“行了,够了,谢你啊包子。”
那头只道应该的应该的,有什么老大尽管招呼,说完便收了神通。
天空继续阴郁了一小会儿,云间渐渐裂开一道金缝,阳光洒了下来。
斗笠摘下,叶修叼了根草,看小和尚盯着亮亮的水洼怔怔出神,踟蹰片刻,终于向角落走去。
直到来人到身边蹲下,小和尚这才糊了把脸上的泪痕鼻涕,接过叶修从怀里掏出来的白馒头。
“小师父当真命格非凡,上回见到你,也是城郊坟头……”
本只想说点什么打开局面,这下好,小和尚一听伤心事,眼泪又大滴大滴涌出来,叶修赶紧闭了嘴。
绝色,风月巷里的跑腿小厮,趁夜色帮青楼的小姐姐出逃,差点被打死在城外乱葬岗,幸得刚出关的叶修出手相助。
就不该是刚出关,手生,这手出得狠了点,凡人那边死伤有点惨重,叶修的功德点顿时哗哗往下掉。人间界出事儿,地府内务,公事公办,时任黑白无常的喻文州和黄少天直接带队把他围了。
后来听说倒在血泊里的少年被化缘路过的老和尚捡回了庙里,悉心救治照料,已无大碍。
待叶修摆平私事,还孜孜不倦地到那座小庙里找过少年几次,不为别的,只因这少年好巧不巧,正是他劫数里要劝人修仙那个。
然而这死小子,比他前世还死心眼,一心认定自己招灾,宁可在小庙里青灯古佛伴残生,说这样才能净化身上的孽力,不能给叶修添麻烦。
不想这才两年有余,小庙突遭山火,老方丈重伤,几位师兄亦皆陨于大火,小和尚同侥幸逃出的几位师弟无力重修寺院,老方丈苦撑几日圆寂,众师兄弟悲痛万分,葬了师父,城郊拜别各自散去。
倒是终于让叶修亲自捡着一回人。
“后来呢?”有一次许博远刚回国倒时差睡不着,难得缠着叶修讲往事。
“能有什么后来,那时候人间界天地之气充盈,虽很少有魔,魑魅魍魉却不少,还特别爱缠那些认定自己走背运的人,我就跟在他身边打怪升级。”叶修一脸正义。
“那你就这么……放弃你的飞升任务了?”许博远疑惑得更睡不着了。
“放弃也说不上。”叶修点了烟,烟雾一如往常凝固在他身遭,“能劝动你们,无非让我早点渡劫,并不是劝动了就直接成功,所谓的飞升任务,失败就失败,大不了修佛重新再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许少爷心说震撼我全家,还能这样,原来还有比做神仙更要的事,原来只是办事顺路修个仙?不愧是大神……
“那你何必辛苦花时间守我们呢?”人的一辈子少说几十年吧?
叶修满脸不解:“辛苦吗?还行,我习惯了。”
许博远抓狂。
这不是重点啊大哥!!
你怎么就习惯了??这么蛋疼谁让你习惯的?!
“其实你们的前世,最开始那个,”
“蓝河?”许博远早记住了名字。
“嗯,”叶修点头,“他运气也奇烂。”
许少爷一脸黑线,见鬼了,竟是祖传debuff!
“蓝河人非常好,善良到有点傻。从指腹为婚的姑娘到张罗铺路修桥的乡亲,他从来不懂怎么拒绝。”
“可他不也拒绝你了?”许博远有些不忿。
“不算拒绝,只要有心,都是修炼。只是他到最后也没有领悟舍之道。”
许博远懵圈,渐渐有了睡意。
叶修抱起手臂斜靠在墙上仿佛陷入回忆。
“不知为何,对于你们,我的计算力一直受限,你们命中一些关节我总是看不清,绝色就比我计算的早出生了十几年,要不是我提前结束闭关,可能根本见不到他。”
“那……算不准会怎么样?”自己这不也活的好好的?许博远继续找话头。
叶修掐灭的烟头跟烟雾一起浮在半空,被他像塑料纸一样抓在手里揉了几把,变成一只灰溜溜的小麻雀钻出窗外。
“绝色之后成了一代名医,耄耋之年依旧硬朗,他要走那天我也没算到。他在书房泡了茶,又让我讲蓝河的事。”叶修面不改色,许博远的心却悄悄揪起来。
“我告诉他说见蓝河最后一面,老头一脸安详,比起他孤家寡人的好多了,共白头之妻坐床侧,孝子贤孙跪床边,我当时遁形也在屋里,他手朝我举起来不过被夫人接住了。”
“绝色就跟我说,一般人看不见遁形的我,但说不定将死之人看见了呢?我没明白,他给我续上茶,手还很稳,但没想到壶刚放下,人就走了。”
“那个,你也别难过。”许博远觉得该说点什么安慰,但转念一想,大神这语气平铺直叙地也没像是在难过。
“没有。我只是怕又抓不住。”叶修淡淡道,他顿了顿,似乎在介怀些什么,“好像他们有话非得我回应了才能说。但我没有抓住机会。”
许博远想了想,一拍胸脯,“你放心,我有什么指示一定第一时间下达。”
叶修当时只是笑,说时候不早赶紧关灯睡觉。
江风大刀阔斧。
叶修回过神,发现旁边有一坨炸成白毛球的灵体状狐狸,略有些尴尬。
这□□可货真价实是狐狸变的,一时情急,硬生生夺舍了。
九尾还被丝滑夺舍,耻辱啊。
没等叶修主动把躯壳让出来,就发现怀里的许博远不知碎碎念些什么,酒气满溢。
叶修又看了眼炸毛的白团子,歉意立马消去三分。自己出去也就半天多点,过得挺浪啊。
面对一个醉糊涂的人叶修觉得没必要多言,弄睡了再听安文逸汇报要简单得多,当即要念口诀。
本来都一心等着挨批的小安同志忽地动了动鼻子。
“不是,我不是……”
许博远嘀嘀咕咕乱动,叶修听不明白,只好牛头不对马嘴地哄:“嗯你不是,你先睡,马上到家。”
先前披在许博远身上的外套早不知道被江水冲到了哪里,只隔着衬衣,体温让人无比想亲近。
以前总被拽来抱去躲避无妄之灾,怎么就没好好利用。
许博远只稍稍抬起下巴就像知月一样碰到叶修嘴角,口诀念到一半戛然而止。
……啊。
狐狸舔了舔爪子悄然蹲好。
原来是这样。少爷真奇怪。
沁人心脾的香。好久没有饱餐一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