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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你想回家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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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对我们的配合，我们将开启一扇新的大门……”
冰冷的海水里，江尧无意识地浮动着。他的脑海里涌出了许多碎片，这次的场景是在一间会议室里。他坐在方形桌的一侧，对面是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优雅女人。她的眼睛是蓝色的，像是一个狭长形的潭口。
会议的时间似乎不短，在记忆碎片中江尧看到窗子外面由白天变成了黑夜。最后几个人郑重地握了手，江尧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握手，他想不起来了。只是模糊地觉得他们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
“江尧……江尧……”
记忆碎片随着充斥进耳朵但并不清亮的声音而渐渐远去。那种熟悉的恐惧感以及窒息感继续包裹着江尧。江尧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意识，还是自己已经死了。
阿右在水里扑腾着，他不能说是会游泳，只能说不算个旱鸭子。江尧的胸前横着阿右粗壮的手臂，但是两个人距离沙滩没有越来越近，反而是回荡在江尧耳边的喘息声越来越显得吃力。
“妈的，游不动了……”阿右一边骂着一边继续拖着江尧想往海边游去。
“操，老子不会死在姓江的这小子手里吧……”阿右喃喃地骂道，还是不敢松开江尧。他不知道自己拖着的是个活人还是死人，但他知道这是故山让他看着的人。
“阿右——”黑乎乎的沙滩上，两个明亮的光点给了阿右希望，他立刻大喊：“救命啊！在这儿！这儿有人跳海啦——”
阿右没看清从沙滩上逐渐跑来的人是谁，只是不断呼喊求救。等到那个身形越来越近的时候，阿右才发现死命趟着海水往他这边来的人是故山，而那两个光点就是亮着的车灯。
“啊！老大——你总算来啦……我快坚持不住了——”阿右粗喘着气几乎快哭了。
故山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衣，他的西装外套被他脱下来丢在了沙滩上，连着那双黑皮鞋也是。
越往里走海水没过他的地方就越多。最后，当海水没到了故山的脖子时，他才看到阿右身后拖着的不知死活的江尧。
故山脚下已经踩不到什么了，他游着到了阿右的身边，接过了阿右的位置。故山一只手死死勒住江尧的胸部，另一只手推着脱力的阿右往沙滩那边游。
“不行了，我太累了，游不动了……”
阿右觉得自己的胳膊已经麻木了，动不了了。
刚刚他接到故山的电话时看到江尧跳海了，立刻扔了手机开始往海里跑。但是江尧走得很远，阿右水性又不是太好，光是喝水就喝了个饱，自己都不知道拖着江尧在海里挣扎了多长时间。
“快点游！你想死在海里吗？”故山一边骂一边用力推着壮硕的阿右。
阿右平日最怕的就是故山，感受到故山疲惫地在后面推着他，阿右又继续哭爹喊娘地扑腾了起来。
终于三个人都上岸了，阿右直接仰躺在了沙滩上，累得青筋暴起。故山把江尧平躺着放下了，他来不及休息，立刻开始给没有任何反应了的江尧做心肺复苏。
“江尧！”故山拍了拍江尧的脸，发觉他浑身冰凉，立刻感觉脖子被勒住了一样喘不过气。
人在极度慌乱害怕的时候就会无意识地重复一种动作或想法，比如现在的故山。他没有了往常的潇洒，像个孩子呓语一样一遍遍地念着江尧的名字，到最后几乎是在用气声。
阿右缓过来一点了，他费力地坐起身，看着故山被湿透了的衬衣包裹着的后背此刻显得那么孤独和无助。
这个时候阿右才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他踉跄地爬到了故山的身边，故山已经开始给江尧做人工呼吸了。
“阿右，打120……”故山做完人工呼吸做心肺复苏，刚刚从海里挣脱出来的故山额头上竟然渗出了汗。
阿右看着在车灯下白得瘆人的江尧的脸，一个念头从他脑海里闪了出来，但终究没敢说。阿右还是听故山的打了电话，然后就茫然地坐在故山身旁看他一遍遍地做着似乎是徒劳的急救。
时间此刻好像是以慢速流逝的，又煎熬地过了一会儿，阿右看到故山已经累得青筋起来了，终于还是小声地开了口：“老大……江尧光是在水里就沉了得有十分钟了……”
故山猛地转头，眼神锋利且冷冽地射到阿右身上：“你想说什么？！”
阿右被他这一吼弄得不敢再说话了，就这样又过了两分钟，江尧还是没有醒的迹象。
故山不再给他做心肺复苏了，他慌乱地把江尧搂在怀里，好像想把他暖热似的。
“江尧，我求你了，快醒醒吧……”故山第一次说话带了这么重的哽咽和颤抖。他真的害怕了。
海浪声还是不时传来，车灯孤独又明亮地照在故山和他怀里的江尧身上。在延伸开来的沙滩上，他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被远远地拉长。
江尧感觉耳边一直有人在叫他。
本来江尧觉得自己好轻好轻，他觉得刚才自己肯定是死了，他有感觉的。但是现在那一声声的“江尧”像是缠在他身上的线，把他像风筝一样一点点地拉回到地上。
“呵——咳咳……”江尧忽然睁开了眼，然后就是猛咳。他像是缺氧一样拼命地想要大口呼吸，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
“啊！”本来以为江尧已经断气了的阿右被这一幕吓到了，整个人缩了一下，然后目瞪口呆地看向了故山。
故山的心率在江尧睁眼的那一刻达到了峰值，情绪的大起大落让故山几乎眩晕。他收紧胳膊把江尧紧紧搂在怀里，又伸出一只手捧住了江尧的下巴，让他抬头看着自己。
江尧迷迷糊糊间撞上了故山的眼神，他感觉那个时候的故山和以往都不一样，很单薄，让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恐慌和无措。平时的时候故山的眼睛总是藏着事，让人捉摸不透。
故山看到江尧的确睁着眼，那双眼睛因为咳嗽和呛水而红起来，蒙着一层水波。他紧接着又看到了江尧长长的睫毛急促地扇动着，这时故山才真正感觉到劫后余生、如释重负。
他猛地把江尧的头按在胸口，吼道：“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这么想死？要去给白纸扇殉情吗？！”
江尧的脑袋被故山按在胸口处，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故山胸口的震动，那几声吼叫质问带着故山的愤怒和无可奈何。
江尧忽然就哭了，刚刚濒死的窒息感和脱力的身体让他生理性地后怕。更让江尧绝望的是他好像真的回不去了，连寻死这条路也不管用，他要永远待在这个世界了吗？
“殉你妈……”江尧崩溃地哭着骂道。
故山感受到了胸口的温热，松开了江尧。江尧湿漉漉地靠在他怀里，呜咽道：“什么狗屁白纸扇……什么洪联合……老子要回家！我回不去了……我想回家。”
故山本来的盛怒被江尧几行眼泪彻底浇灭。前几日两人的冷战让故山以为江尧心里还有白纸扇。今天又听到江尧无缘无故跳海，他嫉妒又害怕地觉得江尧可能是因为白纸扇死了才这样做。
可是江尧只有一句“他想回家”。
故山心疼地把江尧再次搂在了怀里，就这么听着他哭。阿右在一旁一点声音也不敢出，努力做个隐形人。
等到江尧哭累了，渐渐没了声响的时候，故山的手臂轻松地穿过江尧的后背和腿弯把他抱了起来，然后朝车那边走了过去。阿右见状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跟上去。
阿右抢先一步走到车边，替故山打开了车门。故山将江尧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后座上，然后又转身返回了沙滩。
江尧迷迷糊糊地看到故山在沙滩上弯腰捡起了一件西装外套，等到他回来坐上车之后，就把外套盖在了江尧身上，然后把他又搂在了怀里。
江尧挣了一下，故山没松开他，反而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毕竟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江尧是真的很冷，他感受到故山身上传来的温度，也就没再挣扎了。
车子到了公寓之后，故山又继续抱着江尧上了楼。阿右则是返回了自己的住处，又命几个小弟去海边把故山的车开回来。
等到阿右缓过来了，把事情告诉阿左时，阿左也被江尧跳海的事搞得一愣，最后对阿右嘱咐道：“最近小心点吧，估计老大没什么好脸色……”
故山抱着江尧进了公寓，打开了灯。他拿了一件浴巾围在了浑身湿透的江尧身上，然后转身进浴室开始放热水。
江尧呆滞地站在客厅中央，听着浴室的声响，像个未开心智的孩子一样等着故山回来。
跳海这事虽然经过了江尧一整周的思考，但是真的试过之后，那种死亡的冲击还是让江尧非常无措和恐惧。
放完了水，故山从浴室回来了，他走到江尧身边牵起了他的手。江尧亦步亦趋地跟在故山身后，整个过程两个人都没说一句话。
江尧站在浴室中间，看着故山拿掉了他身上也被沾湿了的浴巾，然后开始给他解扣子。等到扣子全部被解开，自己身前的风光被故山一览无余时，江尧才反应过来抓住了自己的衣摆。
故山的手一顿，低头轻声问他：“你自己脱？”
江尧没说话，眼神飘忽地点了点头。
故山没再帮他，告诉他自己就在门口等着，然后转身出去了。他在门口站着，觉得想抽烟了，看了看亮着灯的浴室，还是忍住了。
江尧慢吞吞地脱了衣服，看了一眼浴缸，忽然有种害怕的感觉。浴缸里的水泛着灯泡的光，让江尧想起了落日下自己纵身跳入的那个海。
他犹豫着往前走了两步，将脚放进了浴缸里，感受到了水的热意时，江尧又将另一只脚也放了进去。
他坐在浴缸里，水漫过了他的胸口，一股窒息感又朝江尧袭来。他拼命告诉自己这只是在泡澡，这不是那片冰冷黑暗的海，但那种恐惧还是无法控制。最后江尧的呼吸越来越快，额头上竟然渗出了汗。
“哗啦”几声，江尧狼狈地从浴缸里翻了出来。外面的故山听到声音直接闯了进来，正好看到光着身子坐在地上盯着浴缸的江尧。
“怎么了？”故山单膝跪在江尧身边，有些紧张地搂上了他。
江尧被故山的触碰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惊恐的眼睛让故山眉头一皱。他看着江尧急促的呼吸和惨白的脸，知道他现在很害怕。
故山直接扯过了一旁的浴巾，把江尧包了起来，然后抱起他进了卧室，又用被子把坐在床边的江尧裹得严严实实的，最后拿出了吹风机开始站在床头给江尧吹头发。
他调了下温度，确定吹风机的风不会吹得江尧难受，然后长而粗糙的手指伸进了江尧柔软湿润的发里。
听着吹风机的呼呼声，江尧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承认，这次的自杀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而故山的出现也确实让自己感觉到了温暖，尽管两个人的关系尴尬且荒唐。
故山没给人吹过头发，只会拿起一小撮然后用吹风机上下扫一扫，吹得很细。江尧能感受到他的笨拙，但什么也没说。
等故山摸着江尧干燥柔滑的头发满意了之后，他才放下吹风机，然后蹲在了江尧面前。江尧是第一次看到故山蹲在自己面前仰视他。
故山把江尧的手捏在手里，揉搓了一番。江尧要撤回手，故山就是不松，等到快把江尧揉搓地要发作的时候，故山才轻轻开口：“你什么时候能不作，老实一点……”
江尧一翘脚踹在了故山的胸前，然后扭过了头。故山就喜欢江尧这个傲娇霸道的性子，笑着又握了握他的脚腕，然后起身去浴室冲了个澡。
听着浴室冲澡的声音，江尧仰面躺在了床上。他想着刚刚故山那句无奈至极的话，又想起故山耐心给自己吹头发的模样，嘴一撇，在心里默默地把故山暂时拉出了黑名单。
故山回来的时候江尧没有睡着的迹象，一直盯着天花板发呆。他胡乱地将头发吹了吹，然后就上了床。床上的江尧看着躺下的故山要过来搂着他，下意识地拿脚顶住了故山的胸口。
故山看着江尧警惕的样子，硬是把他拉到了自己怀里：“今天不干别的，只睡觉。”
江尧趴在故山怀里，犹豫了一下没再踹他。故山在身边江尧确实觉得心安很多。两个人都躺下之后，故山抬手要关灯，江尧马上抬头制止了他：“别关！”
“怎么了？”故山不明所以地问道。
江尧不说话了，低着头又趴了回去。故山想起了他刚刚的样子猜到：“害怕？”
江尧还是不说话。
故山又想起自己之前几次去医院时江尧的病房都亮着灯，于是猜他心里还留着那天处决白纸扇和湾叔的阴影。
他躺了回去，任由灯亮着，然后拨了拨江尧的头发问道：“大佬来的那天你是不是吓到了？”
江尧闻言抬起了头，还没想好说什么故山就再次开口：“真是被那个吓到的？不至于吧……”
江尧心里来气了，怼道：“废话！我第一次见别人杀人！”
故山看到转过身背对着自己的江尧，没再说什么，往前凑了凑搂住了江尧的腰，摸上了他柔软的肚子。两个人睡在一起的时候故山总是喜欢这样。
“爪子别乱摸！”江尧啪的一声打在故山的手上，故山停止了动作，但还是抱着江尧。
过去了好长时间，故山都没再说话，江尧以为他睡着了。可就在他也要闭上眼睛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了一道声音：“你想回家吗？”
“回家”两个字清脆地打在了江尧的心上，他又难受起来了，闷闷地说：“这里没我的家……”
故山不知道江尧这句话真实的意思，以为他是在说自己已经没有家人了。
“我送你出国好不好？”故山接着的这一句话更是让江尧一愣。
江尧微微侧过了头，好看的眉毛拧着，不知道故山是抽什么风。
故山似乎是看出了江尧的疑惑，“你不想进洪联合，我知道。留在港湾这种地方，那天的事以后还会发生……”
故山一直都知道洪联合是个泥污地，他自己陷身其中是命运，这么多年也是割舍不掉的兄弟情谊。但江尧没必要在这里呆下去。
故山想过洪联合这种性质的组织总有一天得消失，自己说不定哪一天也会被人乱刀砍死在路上。他想要江尧出去……
江尧半天没说出句话，最后南辕北辙地问：“你们大佬不是要你带我入帮吗？”
故山闭上了眼睛，把江尧搂得更紧了，贴在他耳边说：“睡觉吧。”
江尧不知道，那是第一次故山真正意义上要和故云背道而驰。
江尧一直没睡着，他有些混乱，不知道故山在自己这里究竟算什么。想到了后半夜，江尧还是没想明白。他动了动，转过身趴到了故山怀里，故山的下巴就抵在他额头上。
江尧不想再想了，他感受着故山身上的温热，觉得故山是另一片温暖的海，而这片海现在就包裹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