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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要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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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山看到瘫坐在地上的江尧,心里烦闷地把他拖了起来。江尧感觉麻木了一样,浑身瘫软站都站不起来。故山干脆将他扛了起来,下了楼。
“阿左!开车!”故山一边下楼一边往身后喊道。
阿左刚刚经历了那刺激的一幕,也有点觉得后背发凉。她拆开了故山家里的一瓶红酒打算缓缓,结果还没喝就听到了故山的喊声。
阿左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顶着红唇将倒好的一杯红酒全部下肚,然后戴上墨镜依旧潇洒地下楼开车去了,好像刚刚死了人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一样。
江尧刚刚被打得浑身是伤,脸也破相了。故山抗着他下楼的时候,江尧觉得自己的胃被故山的肩膀顶着,像被放进了绞肉机。
“放我……下来。”江尧皱着眉头推搡着故山的肩膀。
故山打开车门,一手托着他的后背一手护着他的腰将江尧放进了车里,然后也踏步上了车。
阿左坐进了驾驶座,开始往附近的医院赶。
江尧的嘴里又冒出点血,血混着唾液粘稠地流出来,看起来有点恐怖又有点恶心。
故山伸手要给江尧擦血,结果江尧忽然一扭头躲开了,整个人侧坐着没有搭理故山。
故山的手还僵着,他想起了白纸扇死时江尧震惊且通红的眼睛,忽然抓住江尧的头发把他的脸扭了过来。
江尧的眼睛不再是恐惧,而是厌恶,他狠狠地看着故山。
故山气极了的时候反而会笑,此刻他就若有似无地勾着嘴角,一点一点地擦干净了江尧嘴角的血。
“怎么?恨我杀了白纸扇?”故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前面的阿左看了眼后视镜,知道故山是真生气了。
“……我要报警。”江尧用气声挤出了这句话。
刚刚接连死去的两个人江尧都不认识,但是洪联合内部的肮脏和黑暗此刻在他和故山以及洪联合之间画了一道笔直的线。
在洪联合,火拼和背叛才是家常便饭,死了一个人可以和死了一只猫一样无声无息。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和故山不可能并肩同行。故山是□□,而自己不管在书里的世界还是自己的世界都不会踏上这条贼船。
阿左猛地一踩刹车,伸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掏出了一把枪,直接回头顶在了江尧的脑门上。
江尧的眼睛映着阿左的红唇,此刻那红唇不再妩媚,更显冷酷。
“你再说一遍。”阿左淡淡地对江尧开口道。
江尧死盯着阿左,“你们是□□,你们杀人。”
阿左轻轻地笑了下:“那是他们该死。他们不死,就得是我们死。”
江尧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黑暗生存法则,洪联合更像是弱肉强食的原始森林,死和活之间没有一点余地。
“别在这装好人散发你的慈悲心肠,大律师。你之前跟着白纸扇这种事没少见吧。怎么,现在想起来洪联合是□□,要报警了?”阿左毫不客气地对江尧说道。
看到江尧的眼睛还是那样令人不爽,阿左直接拉开了抢的保险。她早就觉得留江尧在身边不是一个好决定,但因为碍于故山的面子一直没有计较。
但是现在这个江尧竟然敢说要去报警,那阿左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她必须消除一切潜在的危险。阿左和阿右跟着故山一路走到今天,都是豁出命蹚出来的,不能因为一个江尧就毁了。
故山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头,然后右手握住了阿左的枪柄:“开车。”
阿左看了故山一眼,又看了看狼狈不堪的江尧,僵持了良久,最后才轻轻地抬开了枪头。故山毕竟是阿左的老大,阿左不会违背故山的意愿直接了结了江尧。
她转过身再次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直接踩到底。车窗呼呼地进风,把阿左的头发胡乱地吹开。她的怒气都体现在车子嗡嗡的发动机上了。
到了医院之后,江尧被抬上了担架,送进里面做检查了。
故山看了一眼旁边冷着脸的阿左,伸手问她要烟。
“没有。”阿左毫不客气地说。
“啧,快点儿。”故山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
阿左透过墨镜看了看故山,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她先自己抽出一根点上了,然后把烟盒和打火机一起扔给了故山。
两个人站在窗户旁,一起烟雾缭绕了起来。
“你到底怎么想的?”阿左看着医院花园里坐着聊天的人,吐出一口烟问道。
故山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抽烟。一根抽完了接着抽第二根。
“我不保证能永远不杀他,”阿左终于转头看向了故山,“要是哪一天那小子真要对洪联合不利,我一定会出手。”
故山还是不说话。其实他的确有点感情用事,就凭刚刚江尧的一句“报警”,这个人就不能再留了。但是故山还是握住了阿左的枪柄。
阿左看故山还要抽第三根烟拦住了他:“老大……”
阿左极少跟着阿右叫他老大,这次开口足见郑重。阿左还没说些什么,故山就直接抬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了。
“不用你,要是有一天他真那么干了,我亲自了结他。”故山说出这话的时候略显疲惫。
阿左不能说相不相信他,故山肯定是站在洪联合这边的,但是江尧毕竟不一样。
或许是意识到气氛有些沉重了,阿左有些嘲讽似的开口:“不是我说,‘神话’里那么多姑娘小哥儿不够你爱的,就爱上江尧那小子了?”
“去你的!”故山像是笑骂一声转过了头,“谁说老子爱他了。”
阿左想了想,“我记得六年前你伤得最重的那次,在金五街的一个桥下躲了一晚上,最后是被一个高中生发现,背着你送去了医院。我当时赶到医院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面色不善,漂亮地像个狐媚子。”
故山随着阿左的话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早上。
江尧那穷小子背着个小书包屁颠屁颠地去上学,没想到在桥下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故山。这穷小子当时就心冷,见故山身上那么多伤,觉得他是道上的人或者惹了什么大人物,转身就要走。
当时故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住了江尧的裤脚,对他说救了自己想要多少钱都可以。
当时江尧正因为交不起学费发愁,听了故山这句话终于还是停住了脚,低头看了看浑身是血的故山,咬了咬牙蹲下了身。
江尧把自己的校服脱了下来披在了故山的身上,把他的头一起罩住了,然后将他拽起来背在了背上。
故山现在还记得,那小子当时很瘦,肩还没有自己宽,就这么吭哧吭哧地把自己背进了医院。
故山被抬进手术室的时候看到江尧的刘海都湿透了,累得脸色煞白,脱力地坐在了地上。
自那时起,故山就记住了江尧,不过他进手术室的时候还不知道江尧的名字。
知道江尧名字是他出院后的一个月。那天故山正在下面的街道收保护费。阿右随口提起有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说要找故山要钱,让阿右给赶走了。
故山一听才想起来当时那个把自己背到医院的小子。事实上他做完手术后派人去找过,但那人和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了踪影。
故山气得把阿右的脑袋扇得啪啪响,让他赶紧把那小子找回来。阿右捂着脑袋又立刻去找人,终于在晚上的时候找到了江尧,把人带进了故山的包厢。
故山再次见到江尧的时候江尧不再是清秀的学生模样,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故山问他怎么了,江尧没理会,只问上次故山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从江尧第一次把浑身是血的故山背到医院的时候,故山就知道这小子有种。现在见到江尧带着伤了还是一副冷冷的脸,只是笑了笑,将几沓票子撂在了桌子上。
江尧看着桌子上那五万块钱,倒不像他刚找来时那么果断。故山问他是不是不够。江尧没说话,皱眉从一万块钱里抽出了两千块钱,然后撂下一句话——“算我欠你的,以后还。”
“不用还,你救了我,该你的。”故山站起来把剩下的钱又塞到了江尧怀里。
江尧没接,说出了令故山十分不爽的一句话,“我不收□□的钱。”
故山还没来得及骂人,江尧那小子就走出了包厢。故山气得把钱扔在了沙发上,喝完了一整杯酒,然后把阿右喊了进来:“你去查查,那小子最近在干什么。”
“哪个小子?”阿右挠了挠头问道。
“就是那个……”故山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是刚刚进来找我要钱的小子!”
第二天阿右就把关于江尧的一切都告诉了故山。
“老大,你让我查的那个人叫江尧,现在在英华中学读高三。他这两天被东边的一伙小混混盯上了。
“我查了下,江尧现在就自己一个人。他妈当年生完他没几天就死了,他爸两个月前刚死,好像是赌博的时候被剁了手。关键他爸死之前欠了人钱,所以那伙小混混才盯着江尧不放,说要他替他爸还钱。”
阿右说完这一大段话喝了口酒。
“他爸欠了多少?”故山看着阿右问道。
“三万多。”
故山又想起了今天江尧抽走的那两千块钱,疑惑地靠在了沙发上,“这小子只问我要了两千块钱,还说算借的……”
“嗯!”阿右放下了酒杯,“这个我也查了。这个江尧已经拖欠了老长时间的学费了,今天刚刚把两千块钱学费加书本费补上。”
故山听完阿右的话沉默了好久,老长时间过后才吐出两个字:“江尧……”
就是那一天,故山第一次知道了江尧的名字。后来江尧不止一次怀疑过为什么之前找他麻烦的几个小混混最近都对他十分客气。这个谜江尧一直都没解开。
故山的思绪回到了现在,没说别的,倒是吊儿郎当地说了一句:“确实漂亮。”
阿左笑哼了一声,“比得上‘神话’的头牌姑娘了。”
两个人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身后一个医生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故山走上前去问道。
医生看了看故山,又想到了刚刚被送进来浑身是伤的人,语气冷淡地说:“胃出血,情况已经稳定了,还得在医院再观察几天。”
故山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到江尧被推了出来。他闭着眼睛躺在担架床上,脸上的伤已经被处理了,但看起来还是很严重。
“普通病房203……”一个护士说着要把江尧推走。
“升VIP 病房。”故山看着江尧苍白的脸,早就忘了这小子是怎么恶狠狠地看着自己了。
江尧被安排在了VIP房间里,麻药过后就醒了。
他睁开眼时看到屋顶上暖黄柔和的灯光,一瞬间激动起来,觉得是不是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或者在港湾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但等江尧迷迷糊糊地看到了故山凑过来的那张脸时,他又一次绝望了,十分无语地闭上了眼睛。
故山看到他嫌弃的模样憋得肺快炸了,但看到他还打着点滴,又说不出来什么重话。
“胃出血,这两天你就好好在医院里养着吧。”故山看似冷淡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电视,实则怕吵到江尧连声音都没开。
“我要回家。”江尧躺在床上毫无情绪地说。
故山给江尧剥橘子的手停住了,他把橘子扔在了桌子上,“你哪儿也不许去。”
“为什么?账本你们拿到了,白纸扇你也杀了,留着我没什么用了吧!”江尧撑着床沿要坐起来,故山眼看着他手上的针头已经回血了,直接起身把他按在了床上,抓住了他打针的那只胳膊。
“呵,白纸扇……怎么,你现在是因为他死了记恨我吗?也对,你跟了他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吧。”
故山说着快把自己气疯了——他真的看不懂江尧,也捉摸不透江尧的心,更怕死去的白纸扇会永远地在江尧心里扎根。
“你个疯子……”江尧听不懂故山在说什么。
故山看到江尧红起来的眼皮和他厌恶的眼神,直接弯下腰把江尧的唇含住了。
江尧疯狂地推搡他,除了打着针的那只手被故山死死按着外,江尧的每一拳每一脚都实实在在地打在了故山身上。
故山一直到把江尧吻得快没气了才松开他。江尧剧烈咳嗽起来,震得胃一阵阵发疼,脸色迅速开始变红。
故山看到江尧的手捂在肚子上,吓了一跳,忙把他抱在怀里问是不是胃疼了,立刻按响了一旁的呼叫按钮。
故山第二次看到江尧被一群医生推走了,这让他极其受挫。等到江尧又被推出来的时候故山已经没在病房里了,外面只有阿右和另外两个保镖。
故山在门外看了江尧一眼后就离开了医院,他觉得自己不适合现在在江尧面前露面,两个人一开口就是吵架。
这个洪联合的当红红棍憋屈地喝了一晚上的闷酒,傻傻地乱吃飞醋。
而此刻的江尧正在想该怎么破除眼前的困境。白纸扇和湾叔的死让他害怕,那只拉着血丝的眼球一直搅动着他的神经,让江尧根本不敢关灯。
他怕,怕自己真的被拉入了洪联合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怕自己以后也会这样被人报复不得好死,更怕自己终有一天也拿起屠刀为了自保而杀了别人。
此刻的江尧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