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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洛陵 ...

  •   戚隐横是一路病着回到洛陵的。

      那日晕过去之后戚隐横便生了病,大仇得报,心中的执念终于得以放下,便一下子泄了力,大病不起。

      戚隐横浑身发热昏昏沉沉的,在梦里一会儿回到了温暖热闹的国公府,一会儿又继续困在了武昭国的数九寒冬里,他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幻,前世今生交杂在一起,欢喜又苦痛。

      一路上清醒过几次,可总是清醒不了一会儿便再次晕了过去,营群一边细心地照顾着少爷的情况,一边催促了一遍又一遍加快路程。

      终于在冬日的末尾,戚隐横和“完整”的,只缺了主帅的十万大军回到了洛陵京都。

      抵达城门口的时候,戚隐横已经清醒了一些,执手缓缓掀起马车前面的帘子,仰头便望见城门上端正的“洛陵”两个大字,心中立刻泛起湿意。

      他前世渴望的,难以抵达的地方,现在终于回来了。

      “咳咳……”帘子微微晃动,风吹了进来,激起戚隐横嗓子间的干痒痛感。

      洛陵位于南边,比之边城处温暖许多,虽冬日还未过去,但风已不是冷冽刺骨,伴随着微凉的暖阳和煦起来,昭示着春日的临近。

      “少爷,你还好吗?”营群拉过戚隐横的胳膊,将帘子放下,风被挡在了马车外面,马车里是暖融的热意。这一路上,炭火从未断过。

      营群放下帘子后又忙给自家少爷倒了一杯温水,戚隐横喝了一口后感觉嗓子舒服了很多,将杯子置于车内的矮几上道:“走吧,进宫。”

      营群看着戚隐横因多日生病而更加骨节分明的手再度抚上额头,就知道少爷的病还是很严重,这一路上提心吊胆,他从未见戚隐横病过这么久,实在是担心得厉害。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回来的第一件事只能是进宫向陛下言明,营群只好将什么话都吞回肚子里。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戚隐横在营群的搀扶中下了马车,嘱咐他就在这里等着。

      ***

      戚隐横一步步踏入太和殿,昔日飞扬明亮,总能点燃洛陵内一处喧闹的少年现在病骨支离,挺直的身躯更显得瘦削,让人看得心软心疼,不是滋味。

      太和殿内立于两侧的文武百官寂静无声,全部视线都落在戚隐横身上,意味不明。

      坐在高处龙椅上的兴德帝反倒是那个最担忧疼惜戚隐横的人,在戚隐横刚要跪下行礼的时候,就下令免了礼数。

      “谢陛下。”

      兴德帝目光从戚隐横身上移开,看向满朝的文武百官,“数月前,朕与诸位爱卿收到多封来自武昭国的威胁信,信上言明要以我国边境二城来换戚隐横性命,闹得京中人心惶惶。今日戚隐横归来,却失了镇北将军之子林砚,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今日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

      待兴德帝话音落下,戚隐横知道这是该自己说话了,他需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于是戚隐横还是支撑着虚弱病体跪下了,“回陛下,是臣之过还请陛下降罪。这一切只因臣一时兴起去北境游玩,偶然遇到了武昭国的大皇子梁诚烨,未识得其身份反被利用,但臣确实不知与他交往之时寄到家中报平安的家书却被他换成了威胁信,请陛下责罚。”

      言辞恳切自揽其罪,一向疼爱外甥的兴德帝看着戚隐横这幅样子,更加不忍了,“阿隐先起来吧,武昭国那位大皇子也好,林砚也好,他们的死与你并无直接关系,你也是……”

      “陛下!”

      兴德帝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一人站了出来跪倒在地,“陛下,虽然与戚隐横没有直接关系,可我儿确确实实是为了救他丢了性命,还请陛下明鉴,不能就此宽赦了戚隐横。”

      正是林砚父亲——镇北将军林漠。

      “林砚之死,朕也深感痛心,爱卿快快请起。”兴德帝开口,林漠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但看向戚隐横的眼神依旧不善。

      “咳……咳……”戚隐横刚一对上林漠的视线,喉中泛起一阵痒意,这拖拖沓沓的病也是没完没了,好不容易将这阵不舒服压下去想要开口,却有一人已经在他之前开口了。

      立于东侧文官之首的左相应澄邈不知何时站了出来,左相大人年过五十依旧满身风骨,他是天下士子的楷模,无畏又坚定,“陛下,林将军丧子之痛可怜可悯,但林将军口中所言林砚是为救戚隐横而身亡,是否有些言过其实?”

      “左相大人您是什么意思!”林漠转而怒视应澄邈。

      应澄邈依旧不卑不亢,义正辞严,“李将军,奏报文书半个月前已经递到陛下面前,陛下已经在早朝之时传于我等查阅。奏报上写得清清楚楚,在林砚率营救大军抵达的时候,戚隐横已经言明是误会,林砚这时应该做的是带领大军归京,而不是放任十万大军不管,逞一时之快与武昭国大皇子争执敌对,最终立下决战导致这一悲剧。相反,戚隐横在这个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地相劝二人,所以怎么能说林砚是为了救戚隐横而死呢?”

      “陛下——”林漠满脸怒气,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转而找兴德帝做主。

      一边是自己的左相,一边是自己的爱将,兴德帝有意缓和,于是对林漠安慰道:“左相所言确是事实,爱卿心中哀痛朕也知道。这样吧,虽此事与戚隐横无直接关系,但终究需承担书信遭人利用之过,既然这一切源于他数月前离京,那就罚他禁闭府中三月,不得外出。”

      听到这种惩罚,林漠当即就不同意,只听兴德帝继续道:“林将军在此事中失去爱子,可悲可悯,赐锦缎二十匹、黄金三千两以慰爱卿之心。另追封林砚为信武将军,其陵冢所需一切费用由戚国公府承担。”

      “谢陛下。”听到此话的林漠不再提出质疑,先前的愤怒哀痛全都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副让人意想不到的……似乎是目的达到般的姿态。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但戚隐横是知道的。以往与林砚的交往中,林砚虽然不喜欢将家中事情拿出来说,但毕竟他们认识十几年了,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个大概:林砚在林家虽是嫡出,但他三岁丧母,其父续弦的这位当家主母压根没把林砚当林家孩子看,动辄鞭打辱骂。林砚的父亲就更不必说了,他原本就不喜欢林砚的母亲,更别说这个没见过多少面的儿子了。

      戚隐横想起,他与林砚的初识,便是小时候林砚被欺负的时候,他带领一帮差不多年纪的世家孩童,去把那些人都给打了一顿。

      现在想来,一片唏嘘。这些前尘过往,戚隐横已经都不在乎了,只是忽然明白了林砚选择那条路的原因,明白了他这个朋友在他面前一装数十年的原因。

      林砚的所有隐忍伪装,最终化作了一把利剑,刺向了他唯一的好友。

      戚隐横看向林漠,无悲无哀,无嘲无讽,从此林家所有事情皆与他无关。

      “最后——”兴德帝道,“此番武昭国失了一个大皇子,梁诚烨虽不得武昭国皇帝的喜爱,但毕竟也是皇家血脉,以防武昭国以此为借口做出什么事情来,礼部还需提前做出应对之策。”

      “遵命。”礼部尚书出列应道。

      梁诚烨空占了一个长子身份,却不得宠也是各国皆知的事情,所以戚隐横才敢在雪峰崖上不顾一切地直接动手,他不会再因为自己而害了其他人。

      据戚隐横的了解,梁诚烨还有一个弟弟,这个弟弟才是真正的嫡出血脉,武昭太子。也正是因为如此,梁诚烨才拼命想做出一番成就来,不惜一切代价。

      这也是梁诚烨与林砚一拍即合的原因吧。

      “阿隐,你此番失去了一个至交好友,又失去了一个……”兴德帝处理完这件事情之后,又转头安慰起自己这个小外甥来,至交好友自然指的是林砚,但说到梁诚烨,兴德帝忽然不知该如何形容了,早在几个月前,戚隐横和梁诚烨的事情就已经传得风言风语了,怎么看林砚与武昭国大皇子的决斗,都更像是为了戚隐横争风吃醋。

      整个洛陵早已是人尽皆知,只是碍于镇北将军和国公府不敢公开谈论罢了。

      兴德帝虽不知实情到底如何,不过看着下面自家外甥那悲痛哀绝的模样,只道传言八九不离十,亲眼看着自己的好友与喜欢之人惨死,怕是任何人都受不了,“好了退朝,阿隐你赶快回家好好休息。”

      兴德帝心里想的这些戚隐横不知道,洛陵的风言风语戚隐横更不知道,他确实难过悲痛,但却不是为了梁诚烨与林砚,只为前世的自己、家人、文宣国的大家。

      毕竟,梁诚烨和林砚可是他亲手杀的,他只有畅快,怎么可能为他们伤心?

      一声“退朝——”令下,人群散去,戚隐横转过身一步一挪地往太和殿门口走,终于在刚迈过门口那个台阶的时候,原本挺直的脊背再也支撑不住,只感觉眼前一片昏花往一边倒去。

      “阿隐,你没事吧?”忽然出现的一双手扶住了戚隐横摇摇欲坠的身体,满目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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