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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想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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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应澄邈和戚隐横的父亲戚章是多年老友,两家也是世交。戚家有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应家这唯一的孩子年龄刚好在戚蕴横和戚展横中间,只比戚岚彩大了几个月,所以小时候戚章便戏言道:“阿槿算我戚家第三个儿子了。”
反正两家关系一直很好,戚家的这四儿一女在应澄邈看来也是亲生孩子,两家的孩子便如一家,两家也如一家。于是戚岚彩、戚展横、戚隐横便“三哥、三哥”地一直这么叫了。
而戚隐横的这句“好久不见”,包含了太多的难以言说。应观槿的出现,将他那些想要忘记的,难以忘记的记忆再度勾了出来。
上一世在戚隐横得知真相被囚禁,被带着亲眼看着自己的故土一寸寸沦为敌国领域,后来武昭国准备和谈的时候,文宣国派来的和谈之人便是应观槿。
应观槿带着十三名使者来到梁诚烨和林砚的大军驻扎之地,其实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一场希望渺茫的和谈呢,可他必须一试,因为文宣国的百姓再也经受不起战争了,所以他自请前去。
果然,这场和谈本就是阴谋,是梁诚烨大军久攻不下期凉城后设计的喘口气时机。应观槿和十三名使者据理力争,可那时候的梁诚烨心中只有战争,他要拿下文宣国来得到自己的太子之位。
所以任凭应观槿如何努力,都毫无任何可以避免战争的办法。他们被抓了起来,待戚隐横得知消息假意屈服出了囚牢前去营救,刚从关押应观槿的营帐里将人带了出来准备前去救其他人,便只看得见漫天的大火,烧穿了其余十三名文宣国使者的营帐囚牢,紧接着便是发现他们的一小队敌军。
“少爷,快带应少爷走!”营群冲出来替他们挡住敌军,以一人抵挡数十人。
戚隐横推开身边的应观槿,“三哥,你快走!”
转身准备去帮营群,可刚一扭头,看到的便是一只利箭贯穿了营群的左胸,顷刻血流如注,再无声息。
可营群那双不肯闭上的眼睛还在朝他这边望过来,里面是满满的担心与忧虑。
他困于敌军数月,失去了所有,现在连唯一陪在他身边的营群也失去了。
戚隐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前是为他挡住敌军,为救他而死的营群,身后是他护不住的应观槿。
终于,戚隐横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面朝着大火,喝下了早就握在手中的剧毒。
“小五!”脑中一片轰隆,应观槿的声音近在耳边,戚隐横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三哥……”一口黑血从嘴角渗下,戚隐横察觉不到任何疼痛,“我想……回家。”
戚隐横闭上双眼,结束了他悲哀的一生。
前一世恍然若梦,终究痛彻心扉,难以抹去。
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是陆达放大的脸,满眼震惊,“阿隐,人都不见了你还在看,你不会是……妈呀!”
戚隐横一把推开陆达的大脸,接着就看到陆达拍上南轩的肩膀口不择言,“完了啊南轩,看来坊间传言非虚,我们戚大少爷真的爱上男人了!”
“没错!”南轩跟着点头,“原来是武昭大皇子和林砚真心错付,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却不知我们阿隐早已心有所属。啧啧啧,看我已经把完整剧情拼凑起来了,阿隐你快说是不是这样?”
“呃……”戚隐横非常无语,不想说话,“南轩你话本写好记得拿给我看看。”
毕竟是以他为主角。
那两人对戚隐横的无语置若罔闻,陆达还得寸进尺地揽过戚隐横的肩膀哀嚎,“阿隐,俗话说‘儿大不由娘’……”
“滚。”戚隐横毫不留情地推开,分外无力地瞪了陆达一眼。
陆达被迫退后两步换了个说法继续哀嚎,“……‘友大不由兄弟’,但你要知道,应观槿和咱们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咱们从来不屑跟他们那群附庸风雅的人一起玩!”
“我现在觉得,我跟你俩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戚隐横面朝着陆达和南轩两人摇了摇头,“太吵。”
“阿隐,你这可太伤兄弟们的心了……”陆达作势痛心疾首,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揽过南轩,长舒一口气对着南轩道,“还好还好,戚大少爷没对我们下手。”
然后又看向戚隐横坚定道:“那阿隐你还是我们的好兄弟。”
戚隐横:“……”
***
“阿隐,你说梁诚烨救了被大雪困住的你,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应观槿坐在戚隐横一旁执笔记录,“越详尽越好。”
先前陛下将戚隐横的事情交给了负责外交事务的礼部处理,应观槿作为礼部侍郎,又是与国公府交好的世家子弟,尚书大人便直接将这件事直接全权派给应观槿了。
“好,后来……”戚隐横将与梁诚烨之间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叙述了一遍,当然是按照上一世他的角度讲的,他确实一无所知地被蒙骗,不过在说到后来梁诚烨与林砚之死的时候,戚隐横便全是谎言了,“他们两人自从遇到便一直不和,后来定下生死之战,我劝过但没用,最后我亲眼看着他们两人大打出手,然后掉落悬崖。”
“三哥,怎么了?”戚隐横说完,一抬头就对上应观槿沉静的眼神,不由地心里跳了一下:自己言语之间应当没有错漏吧。
“没什么。”应观槿垂下眼眸在文册上一笔一笔记录,回避了戚隐横的疑问。
虽然戚隐横回来之后,这只是与他的第二次见面,但应观槿明显可以察觉到戚隐横的变化,如果是曾经的戚隐横,此时应该是哀痛好友之死,应该是气愤自己被梁诚烨欺骗隐瞒身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说起那段本应伤心的事情的时候,情绪甚至没有丝毫波动,就好像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所以,还发生了什么?应观槿只在心里问道。
一室寂静,只剩下纸笔之间的轻微摩擦声。戚隐横看着面前垂首记录的应观槿,莫名有些紧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余光忽然瞟见应观槿今日带来的东西上。
那是一把珍稀古琴,线条流畅、古朴典雅,但是可惜了,这种风雅之物从来都不是戚隐横所喜欢的,曾经的他喜欢纵马长街、舞刀弄枪,现在的他什么也不喜欢,只想家人平安,混吃等死。
戚隐横又想起前两日应观槿送来的棋,不觉有些好玩,三哥这是想把他变成如他一般的君子吗?
想到这里,戚隐横也就问了出来,“三哥,你为什么送我琴和棋,你应当知道……我不喜欢这些。”
应观槿记录完成,合上文册放在桌子边上,站起身拨弄了两下琴弦,古琴发出悠扬清冽如流水般的悦耳之音,待琴声落下,另一道如流水般静默和煦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笑意,“我当然知道你不喜欢这些。膳食你喜欢御品楼的和乐宴,糕点你喜欢城东李家铺子的金茶酥,美酒你喜欢醉月轩的琥珀流光,景致你喜欢城外岫云山的朝霞绮丽,良驹你喜欢……”
戚隐横听着应观槿一个一个细细数来,阳光温暖,和风习习,待应观槿说完喜欢之后,语气依旧是温柔浅笑的,但却是异乎寻常的认真与理所当然,“但这些是我喜欢的,你喜欢的那些要么家里早就给你准备得数不胜数,要么你现在身体还不能肆意,所以我想着既然没什么可给你的,不如把我喜欢的这些分享给你,你或放着或闲来玩两下,都可以。”
听完应观槿的理由,戚隐横忽然想起之前陆达讽刺应观槿等人的附庸风雅,其他人是不是附庸风雅他不知道,但现在看来应观槿肯定不是,戚隐横看着他这位一直不怎么熟悉的三哥在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眸中满是清亮的认真与热烈。
“那三哥你为什么喜欢这些?”戚隐横不懂,他向来觉得和那些文雅公子不是一路人,对这些被他们推崇的琴棋书画等物也不屑一顾。
应观槿坐下来看着戚隐横的眼睛反问道:“那小五你为什么喜欢那些?”
“我……”戚隐横一时没找到原因。
应观槿绽出一抹浅淡笑意,坚定道:“所以啊,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理由。”
“三哥说得对。”戚隐横也跟着笑起来,虽然戚家与应家是世交,但他以往总是对应观槿避而远之,算不得多熟,应观槿与他的二哥关系最近,今日倒是更加了解了一些。
戚隐横忽然从这浅慢温和时光里,找到了那么一点点舒适与喜欢。以前他总喜欢热闹新奇,现在觉得,这静静地待着也不错。
处理完戚隐横的事情,应观槿关心他的身体状况,两人又随意聊了一些。但如同上次一样,戚蕴横的再度出现,打破了这一番平和安适氛围。
戚蕴横是紧皱眉头来找应观槿的,“阿槿,名单如何了?”
“我昨夜已经整理好了,也看了一遍,本打算一会儿就去找你。”应观槿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籍册递给戚蕴横。
上次便是匆匆忙忙,今日又是愁眉不展,一直待在府内养病的戚隐横对外面一无所知,“二哥三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