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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娱乐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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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在人生路上,不断完善自我。
但有些缺陷,却是他无力改变的。
比如性格里的软弱、自卑、恐惧等。
这些东西根深蒂固,如刀子一样扎进他的骨头,和他相生相伴二十多年。
他能勇敢的踏过那架朽木桥,以及后来人生无数道坎坷。是因为他知道除了自己,他身后空无一人。
但现在不同以往,有人暗中为他布置好一切,他只需要踩上搭好的梯子就能摘取果实,如果这样他都做不到,那他真的不能原谅自己。
导演给了两天休息时间,时序花了一天养伤,原本第二天就准备回剧组,但白钟书回来了,他打来电话约时序吃饭。
两人许久未见,这段时间都忙,也没怎么聊天。
这次餐厅是白钟书选的,在时序住的酒店附近。
时序提前半个小时到,但服务员领着他到包间时,白钟书已经坐在里面,他正在看手机。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时序察觉到从他身上流淌出来的寂静无奈。
餐厅是以红棕色和璀璨的水晶装饰为主,闪耀和深沉构建了一幅中世纪油画,白钟书是油画里唯一的主人公。
如果给这幅画取名,可以叫《沉默的寂寥》。
“白先生。”
时序出声,将这幅凝滞的画搅动。
白钟书抬头,两人看到彼此都先愣了一下。
“你怎么瘦得这样厉害。”
“你脸怎么了?”
两人异口同声。
时序摸了摸自己颧骨,出发前他让晓雯用粉底帮他遮掉,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出伤痕。
白钟书则是瘦得太厉害了,眼窝更深了,颧骨凸出,脖子转动时骨头和血管都特别明显,像是只有薄薄的皮肤牵连着头和身躯。
白钟书又问了遍时序脸怎么了?
“拍戏摔的。”时序垂下眼睑,笑了下,言简意赅。
“你呢?”时序坐下,问白钟书。
“太忙了,没时间吃饭,然后胃溃疡复发,雪上加霜,就瘦了。”白钟书说得轻描淡写。
两人都不是擅长于把苦痛披露出来展示给别人看的人,于是学会了佯装和掩饰。
时序怔然,随后关切问:“现在好了吗?”
白钟书的脸在餐厅璀璨光线下显得苍白,他勾起唇角,笑道:“肯定好了,要不然我就不会坐在这里,而是躺在医院。”
时序将心放下,以白钟书的身份必然有许多关心他的人,自己何必多愁善感。
只是学生时代缺乏维生素,时序经常长口腔溃疡,多的时候一次长三个,喝水都痛,如今想起,依然揪心。
他无法想象白钟书当时有多疼,才会消瘦得这样快。
他只能提起公筷,一次次给白钟书夹菜,叮嘱他多吃点。
“谢谢。”
在他再一次给白钟书夹菜后,白钟书抬眸,漆黑如墨的瞳孔透过镜片直视时序。
时序喜欢看白钟书吃东西,安安静静的很斯文,也不挑食,给什么就吃什么。
感受到他的视线,时序把夹起准备放到他碟子里的红烧排骨放到自己碗里,才问道:“怎么了,不好吃?”
“你也多吃点。”
白钟书摇头,犹豫几秒,也给时序夹了菜——是清炒时蔬,他看时序频频夹这盘菜,以为他爱吃。
时序道了谢。
“我们就不要谢来谢去的吧,熟又不熟的。”白钟书笑道。
时序也边笑边点头。
“你在剧组怎么样?”
白钟书吃好,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看时序。
“挺好的,导演们教了我很多东西。”时序说得很自然,但白钟书这么多年在商场博弈,最擅长的就是从对手微表情里试探对方底线。
他一眼看穿时序一瞬间的不自然,那种不自然就像说话不小心扯到嘴角伤口,试图惊呼出声,又怕带来更大的痛苦,所以小心闭嘴。
联想到他脸上的伤,白钟书不知道想到什么,面色一瞬间有些阴郁。
时序还以为他觉得自己答案敷衍,连忙举了好些例子。但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导演名声大、剧组几百人,这个扯那个,串来串去都是关系。
真诚善良在这里没用,执行导演、副导演被人捧惯了,半天屁话说不出一句的时序已然得不到他们的注意,甚至冷脸和讥讽就是从他们开始的。
时序自尊心强、人也要强,他以为是自己业务不精连累其他人跟着加班,他忍下所有尖锐的刀锋、快速成长。李星阳从一开始频频皱眉到后来赞扬,时序松了口气,但更多的讥嘲迎面扑来,如浪花席卷海水,劈头盖脸一顿浇来。
他刚开始经历的剧组氛围太好了,以至于他对这个圈子的见解都停留在浮华表层。
这个剧组,他见识到了所有的人情社会,而显然以他的情商,这个小社会他玩不转,所以只能成为被玩的人。
望着白钟书拧眉心拧起的三道褶皱,时序慌了。
他最怕的就是别人的失望,那种目光就像一座山压在他身上。他喘不过气来,午夜梦回,都是那道目光。
他对这样的目光刻骨铭心。
他的母亲,他的父亲都曾以这样的目光看过他。
不知原因,白钟书紧皱的眉心舒展,沉稳道:“学到东西就行,等首播时给你送个大礼。”
轻松的笑容重新回到时序脸上。
“好,期待你的大礼。”
时序问起白钟书此次出差西藏还有他胃溃疡的事。
“工作还算顺利,只是需要时间沉淀;当地食物挺有特色的,就是吃不太惯。海拔高,晴天比较多,我们回来途中看到日照金山了。”
白钟书捡一些比较轻松的和时序分享,他从未和别人说过自己出差经历,语言贫瘠,但在他的诉说下,时序像是和他一起感受到来自西伯利亚的风。
认真听他说完,时序笑着说:“据说看到日照金山的人会幸运,希望你得偿所愿。”
白钟书一开始并不知道日照金山是什么,他只知道太阳照到雪山顶,雪反射出金色的光,是挺好看的,但没什么特殊的,但是助理看到那瞬间惊呼日照金山,在她的解释下,白钟书拍了照。
白钟书拿起手机,指尖轻点两下,让时序看微信。
时序疑惑,点开微信,白钟书给他发了一张照片——朦胧的金色笼罩着高大的雪山,将雪山染成火山爆发似的壮景。
“我没什么愿望,将所见送给你,希望你理想成真。”
时序猛地抬头看白钟书,白钟书侧头看时序,他没有笑,表情是那么认真,眼睛里是时序看不懂的情绪。
白钟书收回视线,他平视前面,继续道:“那边天地辽阔,每个人心底都有笃定的信仰。抬头是无垠的天穹,低头是深沉的大山。狭隘的人在那里会变得宽和,慈悲的人在那里找到归宿。若是有一天我离开这里,也想去那里觅一处安身之所。”
白钟书一点都不像商人,最起码在时序面前的时候,他不是身居高位的维恩集团负责人,他只是一个满怀理想的青年。
“希望有一天我能亲自去看看。”时序呢喃。
“会的。”
饭吃完,白钟书送时序回酒店。
时序让他等一下,独自跑回酒店。
时序目前住的酒店是Amy给他订的,隐私性不错,环境也不错,地下停车场虽然是毛坯,但很干净,也很亮。
白钟书目光始终落在时序离开的方向,停车场太安静了,他都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
十多分钟后,他看到时序匆匆忙忙走出来,随后大步朝他这里走来。
时序距离黑车还有七八米,白钟书推门下车。
时序走近,举起手,“这是一些营养品,之前本来就想给你,一直没找到机会,你给你的医生看看能不能吃。”
白色购物袋里或是盒子或是袋子,塞了满满一大袋。
“谢谢。”白钟书笑盈盈接过。
“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最朴素的关怀让人心生暖意,时序目送白钟书的车驶离,对拥有白钟书这个朋友很开心。
第二天,时序准时到剧组。
Amy在剧组发一次火,时序得到暂时安宁,刘戈不再针对他,而是直接忽视,他拍得好与不好,他也不说,直接就过,有时候时序觉得表现不好想重来一次,但已经收工了,或者他直接让换景。
他站在场中央,只剩下疲惫。
“刘导,我觉得我们应该聊聊。”
时序找到刘戈,他刚演完一场追打戏,整个人看着都挺狼狈的。
但是他站得很直,直直看着远离人群、正在抽烟的刘戈。
“谈什么,我可不敢和你谈,别后期有人说我们剧组欺压新人演员。”
刘戈眯了眯眼,吞云吐雾间雾气朦胧了他的脸,时序想说什么,他抬手阻止了。
“我态度就是这个态度,你爱演不演,别以为傍上李导大腿就能目空一切,小朋友,你还有得学呢。”
刘戈冷哼了一句,转身走了。
时序转身还想说什么,但下一秒整个人愣住。
白钟书、封邑不知何时出现在剧组,身后跟着一群人,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气氛有些诡异,
刘戈没想到他专门找的位置还有人过来,先是呆了一下,但他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十多年,一双火眼金睛,立刻换了表情迎上去。
“封导来剧组怎么也没人知会一声,怠慢了,快请过来坐。”
他很热情,热情得让人有种魔幻感,尤其是刚才将他全部话都听完的一群人,虽然已经习惯这个圈子看人行事,但这一瞬间还是有些错愕。
刘戈也不在意自己的话有没有人听到,身处他这个位置,不管流露出去什么,都会有人为他处理好。
他只需要招待好今天来的这帮人。
封邑要笑不笑的,白钟书则是冷着一张脸。
刘戈还伸手作出邀请的姿势,但其他人都看白钟书行事,白钟书不动,其他人也不动,
刘戈神色僵住,寒风席卷,他扭头看着这帮神色严肃的人,无端打了个寒战。
“时序,”
白钟书抬眼,漆黑的眼睛穿透凛冽的寒风,准确无误的落在时序身上,他嘴唇一张一合,时序听到自己名字。
呕吼,有好戏看了,跟着来的一帮人调侃的眼神落在刘戈身上,
小伙子,你还有得学呢。
白钟书看到时序身上单薄的制服,脱下身上大衣盖在他身上。
温暖和委屈同时涌上来,时序连忙眨眨眼。
他有很多方法抵抗剧组的“寒潮”,但是他抵抗了又能怎么样,除非他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也不在乎Amy她们的工作,要不然他只能将一切委屈咽下。
成长往往伴随着疼痛。
他已经很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