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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近日来,那梦中鬼影再也不曾出现,虽花窗下海棠依旧,但笼罩在她心头的阴霾已渐趋消散。

      当然,在恶鬼消失的同时,那个花灯夜结识的少女也不见了。
      秋萝一直在家中等待,生怕错过对方上门,但她一直没等到想要报答的那个人。

      看着自己准备的一堆金银和礼物,她心中略感惆怅。

      她还没把钱还给慕宁呢!
      虽然对方不一定在意这点财物,但秋萝不喜欢欠别人,哪怕一文钱的纠葛都会让她心中不舒服。

      对了,既然阴晦已被驱逐,那得去玄都观还愿。

      秋萝生怕慕宁在她外出期间来访,于是又吩咐了一遍家中下人,并详述其外貌性格,叮嘱若对方上门,定要好好招待。

      之后,她看了琴书一眼,决定带这位婢女一同前往玄都观。

      马车在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上行驶了一段时间,辰时,她们到达了崇业坊。

      琴书将秋萝从马车上扶下,立刻吸引了周边数道目光。
      今日这位夫人穿了身白色的衣裳,发间松松地插了一支簪子,虽未施粉黛,姿容依然柔美清雅。

      容色肃穆的道童正认真地扫着门口的落叶,秋萝提起裙裾踏上了门口的阶梯。
      抬头间,黑底金字的匾额落入眼帘,玄都观三字龙飞凤舞中又透出一股端肃,给人以道法宏正、包容万象之感,据闻乃先帝亲笔所书。

      此时正值春日,前庭中连绵桃花盛放。桃木之后,苍松翠柏坚韧挺拔。
      嫣然的粉与深沉的青交错,恢弘殿宇坐落其间,意蕴绵长间又显出了几分生机与活泼。

      微风吹来,秋萝不由闭目。
      这番景象似融化的水彩般,一层一层在她心间铺展开,美不胜收的同时,令人心中生出无限的正气和希望。

      本想直奔三清殿还愿,谁知她来得巧也不巧。
      今日竟是玄都观接待粟特使臣的日子,隆重非凡,因此包括三清殿在内的大部分殿宇并不对外开放。

      按理说附近的百姓都是知道此事的,但秋萝的消息有些闭塞,因而此时才发现这个问题。

      转念一想,粟特使臣来访啊?那岂不是很热闹!
      于是秋萝抱着说不定能见到大人物的心思,在庭院中走动了片刻。

      玄都观主三日前被召入宫中,因此接待这些尊贵的来客这一任务,便交给了存善真人。

      这位真人乃玄都观中的第二号人物,虽然十分年轻,但为人沉稳,处事老练,颇得众人信赖仰仗。
      其形如芳兰雅致,其心似松柏高洁,据说那些外邦人一见他,立刻为他不凡的神采和气度所折服。

      秋萝想起了花灯夜的惊鸿一瞥,心想,说不定今日能看看,那人的面具后,到底是怎样一张脸呢!

      使臣和存善真人是直接从复道进入主殿的,入口处被屏风阻隔,且有数位道长看守,因此众人无法窥见其中光景。

      虽说是徒劳,百姓们仍在屏风前不停垫脚张望。
      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秋萝放弃了靠近的想法。

      她走到前庭的三足青铜香炉前,往其中供上几支香,随后又捐了一大笔香火钱。
      这样应该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心意吧?

      烟雾缭绕中,秋萝又忍不住想到故人。
      如果玄玉还活着,大概也会长成君子如玉的模样。

      东西配殿仍对外开放,在琴书的陪伴下,她往西缓缓走去,那儿可以求签。
      或喜或嗔的女子从殿中走出,秋萝与她们擦身而过,不知为何脑中有片刻的空白,她在门前停住了脚步。

      似看出了秋萝的犹豫,门内的老道微笑着以目光鼓励。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在心中向神灵默默祈愿后,抬步踏入了殿中。

      随后,秋萝的目光在签筒中逡巡许久,最终择一签而出。
      孰料竟是大凶!

      她的目光十分平静,似对这个结果早已有了预料。

      老道赶紧开解她几句,并告知化解凶厄的方法。
      那就是将此签打个孔,而后以观中特制红绳牵系,并悬挂于观中的百年桃木上,借天地之气扫除不详之运。

      当然,这红绳的价钱嘛……

      秋萝意会,忙不迭地掏出银子,恭敬地递给了老道。

      ~~~

      按照老道的指点,秋萝来到了那片据说可逢凶化吉的桃林中。
      脚下的小径是碎石铺成的,在粉色的花海中蜿蜒起伏,瞧着别有一番趣味。

      对面传来游人的谈笑声,他们似乎在说着今春的考题,看来是几位求取功名的学子。
      秋萝拂开垂落至额前的桃枝,微微俯身低头,从他们身边走过。

      百年老树近在眼前,秋萝正要让琴书帮她挑个悬挂竹签的位置,转头却发现对方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这桃林可真是玄乎!
      秋萝没有多想,正要继续往前,忽闻呵斥之声响起。

      “滚!”简单粗暴,不留丝毫情面。
      “哎呀,小姐你——”话未说完,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找死是吧?我成全你。”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啊!!!”哀嚎求饶后,又是数声悲惨的叫唤。

      “这位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位公子不过是仰慕你的风采罢了,并无其它意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事本也无可厚非。婉拒就行了,哪用得着下这样的毒手?”

      “就是!你一个女子,行事也太狠辣了些。再说今日玄都观中有外邦贵客,若得知你如此行事,他们该如何看待我们大唐子民……”

      围观的人纷纷劝阻。

      秋萝听到了一阵冷笑声,那声音说不出的熟悉和可恶,她心中莫名感到怪异。

      长刀出鞘的瞬间,刀光如雪。众人顿时作鸟兽散尽。

      秋萝转过头,对上了那人的视线。

      是慕宁!
      她心中的激动压过了那份突兀的怪异。

      这少女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裳,发间也戴了一支白玉簪子,款式与秋萝的十分接近。

      春日的和风吹过,带来阵阵桃花香,那花香似被吹进了她的心里。
      秋萝的心快速地跳动了两下。

      她解释不清缘由,便将之归结于好友之间的心有灵犀!

      而此刻,她那位友人已将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踹倒在地,在踩断他的右手后,一只脚重重地踩在那人的心口上。

      见到秋萝之后,慕宁快速地变换了脸色。
      她收起脸上的冷笑,重新变得面无表情。

      秋萝小跑着朝对方靠近,小声呼唤道:“慕宁!”语气十分喜悦。
      慕宁平静地对她点了点头,“陈小姐。”

      秋萝听到这个称呼,先是感到疏离。很快,她反应过来什么,耳根微红。

      慕宁转过身后深吸一口气,对不远处的一位青衣少年招了招手。
      要矜持!要克制!且要表现出宽容仁爱之心!

      于是这位宽容的少女指了指地上正痛呼的人。
      “拖走打一顿,关起来饿三天再放了。”

      青衣少年点了点头,一个手刀将地上的人劈晕,杀猪般的惨呼声终于停止。

      秋萝这才发现,原来还有另外一位少年的存在。
      她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发现这人眉清目秀,长得很是周正。
      再看看慕宁,也是貌若春华。

      虽然怎么看,慕宁都要比那少年好看许多,但他们毕竟年岁相仿……

      慕宁是和他一起来到玄都观的,他们还一起出现在这棵桃树下。
      树上的牌子各式各样都有,除了消灾祈福外,还有互结同心的!因此吸引了不少爱侣同游此地。

      说不定,两人就是为此而来。而且这少年对慕宁言听计从,看着就十分包容。
      秋萝心中有微微的失落感。

      少年很快离去。那浪荡的纨绔子弟像只死猪一样,被无情地抗走了。

      秋萝已没什么心情去挂签文,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桃花灼灼盛放,慕宁安静地立于花下,人面桃花两相辉映。

      “我父母就是在这棵百年老树下重逢的。”慕宁的声音传来。

      秋萝闻言心中一跳。
      恍惚间,连时光都变得缓慢,如水悠长。

      又有一阵风吹来,吹得枝头桃花簌簌作响。
      风中,她闻到了桃花浓郁的味道,甚至从桃花中闻到了春日本身的味道。

      还有慕宁的味道。

      ~~~

      慕宁接过秋萝手中的签文,帮她在枝头挑了个位置后,便开始系红绳。
      看到她一脸认真的神色,秋萝心中暖暖的。

      她攥了攥衣角,尽管心中百般纠结,还是决定试探着问出口:“方才那位青衣公子是?”
      慕宁道:“我的属下。”

      秋萝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我还以为……”
      慕宁的手顿住了,“以为什么?”

      很快他明白过来秋萝的意思,脸色有些难看。
      秋萝恨紧张,再一次为自己的笨拙感到歉疚不已,“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我……”

      慕宁看到她这幅样子,不由心软,“没事。”
      说完加快动作,三两下便将红绳的结打好。

      “来,这边坐。”
      慕宁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露出一个堪称和善的笑容。

      秋萝看着对方那令人发毛的笑脸,心惊不已。
      慕宁果然生气了!她忐忑不安地想。

      两人并肩坐在了树下。

      “我还没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而且欠了你不少银子。”秋萝一本正经地开口。
      “哦?你打算怎样报答我?”慕宁放松地将身体往后一靠,倚在了树干上,双手枕于后脑。

      秋萝真诚地说道:“我准备了很多银子。此外,有任何我能为你做的,你尽管开口。”

      慕宁挑了挑眉。
      不是说好的救命之恩,那什么来着?
      他兴趣缺缺地说道: "我不缺银子,以后再说吧!"

      秋萝心中无奈,只得同意。

      这时一只有些微胖的三花猫来到了他们附近。
      慕宁伸出一只手,想将那猫捉过来,被那猫狡猾地避开了。

      慕宁挑了挑眉,忽地掏出一根肉干,三花闻到香味,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前的人类一眼,立刻在原地顿住不动。
      受到诱惑后,此猫竟摆出了一副任人搓圆捏扁的样子。

      慕宁一手将那猫拎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秋萝目瞪口呆。

      “这猫是观里养的。”
      “它小时候奄奄一息躺在道观门口,观主见它可怜,便捡了回去。”
      “平时好吃好喝地供着,一眨眼就这么肥了。”

      慕宁揉着它的脑袋,一脸嫌弃地说道。

      看着它毛绒绒胖乎乎的样子,秋萝的手也开始蠢蠢欲动。
      慕宁瞧出了她的意动,将猫递了过来,“给你。”

      这猫还在认真地与肉干奋战,因此对于慕宁把它挪来挪去的行为,并不怎么在意。

      秋萝生怕伤到三花,小心翼翼地接过,猫猫温软的触感让她的心在顷刻间融化。

      那猫很快将肉干吃完,本想直接溜走。但秋萝温柔地摸着它的背,让猫觉得十分舒适。
      它便懒洋洋地赖在了她的怀中,丝毫不见抗拒。

      秋萝一下一下地摸着,偶尔还会轻轻挠两下三花的头。
      那猫舒服得眯起了眼睛,高兴极了还会用头蹭她的掌心,令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慕宁托着下巴,忽然来了一句,“听说这猫是宫里丢出来的,也不知真假。”
      秋萝惊奇地说道:“它出身竟如此高贵?”

      慕宁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别过头,有些别扭地说道:“也不算高贵,是宫里的猫和宫外的野猫生的。”
      随即,他的视线飘向了桃花林外。

      那是玄都观主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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