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1-Slow Jam ...
-
01-Slow Jam
万圣节那天，我一边开着电视做背景音一边在家休息。相比过去年年都能在涩谷参加多人游行的精力，自己在进入三十代后确实因为身体原因而不得不放弃许多乐趣，对比起来还真是严肃无趣了许多。门口传来轻轻的关门声和密码锁的提示音，是他回家了啊。
丈夫敲了敲门。“泉水？我回来了。你吃过了吗？”
“我吃了挂面。”我一边回复一边感到鼻子里嗡嗡的，讲话很不舒服。“但我又有点饿了……”
“今天的工作好轻松啊！”男人打开门，毛茸茸的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如何，需要支援吗？”
“想吃溏心蛋。”我吸了吸鼻子，哼哼唧唧地嘟囔道。因为感冒的愈发严重而心情不是很好。
“只吃蛋的话，可能会有点……”他在心里回忆着我今天的饮食结构，稍微有点为难。我盯着他看了几秒，抹了自己的精华后，眼角的鱼尾纹好像淡了些哦？
最后，大厨决定道。“我煮点粥吧，刚好冰箱里还有一些解了冻的牛肉粒。”
我回忆了几秒，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在中午把牛肉从冷冻层放到了保鲜层，于是便没有回话地默许了丈夫的提议。
听到厨房烧开水的动静后，我按习惯穿着毛绒拖鞋趿拉到客厅，摇摇晃晃地缩在那个蛋壳状的圆形吊椅里旁观厨神做饭。明明女演员是一群对婚姻问题提高了警惕的人，但就在一个月前，我竟已经过了五周年结婚纪念日——正和自己的三十岁生日重合。
当时，到底为什么会结婚啊？
明明他工作那么忙，虽然这几年闲下来了；出手也不是很大方，不过自己收入不低所以不介意；因为是混血所以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很漂亮，但自己不打算要孩子；很博学，可是结婚又不是入学考试；啊啊，所以果然是因为这男人很会做饭吧？
约会的时候就经常回他的住所过夜，每次都是一样的套路。事前□□美的手作甜品，事后吃热腾腾的大碗面条。说起来，那时候的精力真好啊。
这样回忆着过去的时候，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一动就被五感灵敏的丈夫扶住。“要不要先喝点水？”
“啊、噢……”我捧着温水喝了两口，突然感到了强烈的饥饿感。
老夫老妻就是默契。他立刻起身端来了还热在锅里的牛肉粥。只盛了一小碗，但很快就被自己喝光。“好好吃——对了！现在都几点了？！”
本来下意识地去找手机、想要亮屏查看时间的手，被轻轻按住。
“病人就不要控制体重了。”他稍微皱起眉，“公司不是给了两个月的假期吗？”
“嗯……好。”看丈夫即将再次起身去厨房盛粥，我很扭捏，但依然鼓起勇气地问道，“zero，在考虑结婚的那个时候……到底最喜欢我哪点呢？”
“不管哪点……”听到这个问题，降谷零下意识地反思了一下自己。“都很喜欢啊！”
我却有些迷惑。
“虽然说起来确实是这样，我也很喜欢你身上的每一点。”盛过粥的碗放在茶几上，从自己的角度看不到碗底，而丈夫不自知露出的歉意也让自己感到了些微的难受。“或许我不该这样问”的想法终于还是占了上风——我伸出手，紧紧地拥抱着他，接着道歉。“抱歉，可能我还有点不舒服。”
柔软的金色头发在脖颈间磨蹭，我又有点困了。
“我抱你回去休息。”
他长手一捞，熟悉的身下一空让我脑中的不快消散了。我在受自己认可的男人臂弯中咯咯地笑出声来，“zero还是那么可爱。”
“也只有你那么调皮……”他的蓝色眼睛在未开灯的卧室门口闪了一下，却看不到表情。语气淡淡的。“好啦，早点休息吧。”
我在黑暗里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在安心感中进入了更深的睡眠。
说到底，感冒不过是小病，只是自己太瘦，健身房去得再勤也抵不过必要脂肪的缺失带来的身体系统缺口。但女明星都必须如此：每个人在出道前减掉十公斤，爆火后再减掉十公斤，可能为了代言和继续上镜漂亮，还要去做额外的医美，还不能美的不天然。大概社会对女性的审判就严苛在这里，你要长得夺目，却不能令人侧目；你要健康苗条，说自己的身材全归功于健身，却不能提自己几乎三餐不进米。
复工的第一天，我和经纪人一起去电视台拿回剧本，然后独自去健身房燃脂。把跑步机调到最低档后觉得不满意，于是一边想人物对话一边挥汗如雨。冲澡的时候在心里为角色打腹稿，直到一开口就是晨间剧女主的朝气蓬勃才意犹未尽地开始擦拭身体，换上干爽的衣物。
这间健身房是会员制，私密性很高，在内的淋浴间更是如此。一个一个小格子般的单人间，但如果愿意照镜子，可以在公共的洗手台前继续停留。或许是擦镜子的人太卖力，我看到自己完全素净的面孔和倒映在瓷砖上的灯光，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怎么这么干净？好久不化妆，或许也是放过自己吧。
因为保养得当、心态年轻，或许自己和二十出头的时候没什么不同。粉底液的色号一直没有改变，精华也一直舍得抹，细纹当然是没有的，但毛茸茸的质感早已经被美容院清除。胶原蛋白流失得不多，眼袋也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很夸张——但再细看下去，就太残忍了。
我依依不舍地为自己涂上口红，在抿着嘴唇的时候想到一个自己好久没去的club，突然改了回家吃饭的主意，于是立刻掏出手机，想和负责做饭的丈夫发个消息。
打开聊天界面的时候才发现，他刚好在十分钟前发了一句匆匆的“今晚无法回家，勿念”。
在成名之后，我就很少单独出去喝酒放松了。虽然丈夫会为自己留心一些媒体，但耐不住有心人的偷拍，而且拍得自己面目潦草丑陋，很败路人的好感。哎呀，所有人都对这些靠明星丑态吃饭的狗仔没有办法。
东京入夜后的氛围很华丽，而自己新拍的画报也已经挂在了大厦侧面。品牌方很强势，但却喜欢用浅色铺底，棕色的烟熏妆，镶满了钻、灿若繁星的腕表。女明星表情淡然，眼神和表带一起闪闪发光。
我坐在计程车内，发着呆回忆。
和这个club的结缘也很早了——大约……四年前吧？在拍完《黑色物语》后，自己的心情受了影响，无法很快进入公司接洽的新剧本，一个在电视台工作的前辈看她无法适应爆火后的状态又没有工作，整个人无所事事而懈怠，于是把这个私密性极好的小酒吧介绍给了自己。原话是，需要发泄的时候，不如喝点酒。
过去的时候才知道，这是专门接待无法被拍照的艺人和喜欢参加聚会的模特的。平常有很多了解底细的粉丝也喜欢在这蹲点，期待偶遇。
然而一个人去的话，最好下去一层，和老板熟了之后，就可以不打招呼、畅通无阻了——所以，今天我也慢慢悠悠地扶着楼梯向下走，刚抬起眼、想和吧台后的调酒师微笑示意，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我心中一凛，飞快地认出了前辈，并肯定那绝对不是别人。虽然许久没见的前辈正和两个自己没见过的女人坐在一起，笑意盈盈地边喝酒边低声交谈。
我没有上前，而是转身坐到另一个角落里，随便要了一个list上没有的特调鸡尾酒。
说起来，这几年自己和日卖电视台的合作极少，倒不如说除了让自己爆火的出道作外，只剩下综艺方面的合作了。也正因为如此，后来才会慢慢和前辈淡下关系吧。在当时的自己眼里，身为资深主持人的前辈真的很有能力。可以组起让人意外的聚会，又三言两语就能挡下那些不怀好意的灌酒。对了，前辈是……是姓水无没错吧？
身为电视台上层的领导和出镜的主持人，她和不少著名的演员都有所交往，但那放松而惬意的样子从来没有在我或我参与过的似乎更常见的场合里展现过。
而正因如此，自己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前去打了个招呼。那两位陌生的女士好像都和前辈很熟悉了，对陌生人的态度稍微有些冷淡疏离，这可以理解；但在听说我演过《黑色物语》，还在其中饰从小被迫加入反派的女主后——她们一下子兴奋了起来——我能感觉到，尤其是那位黑色头发的女士。
她说自己叫gissel。
或许她们并不欢迎我……也说不定。
水无什么话也没有说，我只是在复述自己的直觉：这三个和外界有所隔阂的人不愿意被外人打扰。
不过或许命运的指引除了不负责任外，还附加让人激动的愚蠢勇气。调酒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不见人影。我在吧台炫目而直白的顶光灯下小心翼翼地和她们攀谈起来。“水无前辈，好久不见了。”
这两位女士都美极了。但我能百分百确定，她们并没有在任何一部老电影或电视剧中哪怕出现过一秒。gissel相比茶色头发的女士更健谈，她眼窝深邃，嘴唇因金色酒液的滋润而有娇艳的鲜红色，看起来刚做了发尾拉直，刘海上还有灰白色的挑染——但却让人看不出年龄，她……大约四十岁了吧？
“松下小姐，”水无玲奈微笑起来，饶有兴致地顿了顿，“啊、不，我听说你结婚了？”
“是的。”我很不好意思。并在她问出下一句话前就掐断了慢慢浮起的八卦氛围。“是……和圈外人。”
她了然。“上次在杂志上读到了采访，据说对方很擅长烹饪啊。真幸运呢。”
名为gissel的女人突然从唇间漏出一阵笑声。“好棒哦。”
我有点莫名，但又感到一阵痛快的晕眩感。我猜这是因为酒精。
“虽然很冒昧，但我还是很好奇。”gissel斟酌着道——“松下小姐在拍摄的时候，喜欢自己的角色吗？”
“当然喜欢！”我很惊讶她会这么问。当年正是这个角色让我爆火，还让我得到了被肯定为实力派的奖项。她没有看过这部电视剧吗？真可惜……而且在那样的剧本里，我的角色可以被称之为非常仁慈……“她的品行很少见。”
那位茶色头发的女士听到这里，开始感兴趣了。我能从她身体前倾出几乎不存在的角度和更加认真的眼神中感到这点。
在灯光和酒精上头的双重把戏下，我接着解释道。“这不是普通的善良，结尾的台词，那句‘如果我为了自己继续认真活下去，就是和过去的痛苦好好道别了’并不是治愈剧的套路，而是对生活的信念和对自己的信任。”
我察觉到她情绪的改变，反而羞涩了起来。要不是这纯粹是偶遇，完全会让人怀疑水无为我设了个局。
但这没有意义。
我干脆拿出勇气和真诚，开始好好地回复。
“被强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被迫去害人，谁都会感到绝望吧……但居然最后依然有追求自己过去理想的勇气，如果不是记得自己过去热爱的事带来的成就感，是不可能做到的。”
她们脸上都带了点笑意。“这样的作品，居然也可以激励人吗？”gissel这样感慨道。
我更加确定了她没看过这部剧。“放开过去、选择自由的结尾，明明就很让人感动啊！”
她的眼神变得很复杂，原来的探究和隐忍着的微微排斥被漂亮的伤感取代。“小姐，我见过你的照片。”
水无看了她一眼。
我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付之以极寻常的一笑。“我的照片到处都是。”
《黑色物语》之后，我陆续接了许多电视剧，知名度一下子提高，身价水涨船高的同时，背上了许多品牌代言，几乎每季都有新的海报被挂上大楼，用作宣传。
然后我们就告别了。
从水无后来在聚会上对我的陌生态度来看，我的贸然上前依然打扰了这个不太寻常的夜晚。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01-Slow J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