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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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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舒堂才收拾完毕，就看见70差点滑下去。
他匆匆往前走了两步，从后面稳住他的腰：“没事吧？”青催听到这边有动静，又看见70倒在陈舒堂怀里，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没发烧后说：“要不要叫艾恩？”
70摇了摇头，这一摇更觉得脑子像要炸了一般：“没事。”
陈舒堂扶他去主休息室坐了一会儿，两人没有开大灯，借着书桌边一盏枯黄的灯光，陈舒堂坐在边缘，连轮廓的模糊不清。70之前就叫他先走，陈舒堂却像是长在了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彼时，他和陈舒堂同时开口：“你……”
陈舒堂抢先一步说：“你先说吧。”
70：“你知道伊利亚斯吗？”
陈舒堂：“有印象，也是执行官吧。”
70说：“刚刚我好像看见他的死讯了，你呢？我真想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陈舒堂转了转左手的尾戒，终端蓝色的光亮起，刺了一下70的眼。很快他就看见了基地官网的讯息，证实了这条消息。图片里的长者安详的坐在轮椅上，头发和胡子都花白了，脸上是很深的沟壑，唯有微微皱起的眉头，70远远望过去，就觉得很熟悉。
他不好问，也没办法问，这些都是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但陈舒堂隐约记得，这位长者并不是70的老师。
70说：“他死了，就真的隔绝了两个时代。”
陈舒堂此时并不懂得这句话的意思，白城留下的执行官还有很多，要是最后一位，那的确值得惋惜，而70说的他不明白。
70却没再开口。
陈舒堂离开后，青催在门口靠着，看见他出来就轻轻指了指里面，陈舒堂通过他的口型摇了摇头表示没事，青催才跟着他走到了大厅。
青催说：“分一分房间吧。”
Pepo则表示，她可以一直待在驾驶舱，两位男士自然不好意思，pepo关上门前说：“你们三个难道要挤在一个屋子里吗？”
青催对着陈舒堂说：“你……”
陈舒堂想了想，还没思考出来，青催自告奋勇说：“好歹我和他合作过几次，要不我问问他愿不愿意一起？”
陈舒堂说：“不用了，你也有很多没想明白的事情吧，趁着这个机会，不去问问I或者自己想想吗？”
青催了然，原来他看出来了啊。
既然新人对和自己的上司睡都没异议，他自然不好多说，道了谢后，两人分别敲响了70和艾恩的房门。
艾恩闷闷的声音透过门传出来：“进来吧。”
70则是小心的没有出身，在黑暗中挪了过去。他也并没有打算真的和70睡在一张床上，坐在椅子上处理一些公文，就这样熬到了70洗漱完靠在床头，他起身关了灯，顺便叫醒他让他先睡，自己则是拿出一床披风似的被子盖在身上，伏在桌上浅浅睡着了。
另一边，三个小时前，艾恩将齐恩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头，轻轻为他擦去一路颠簸的尘土。青催进来后就坐在地上，没有四处打量，也没有说话，等艾恩处理完她才问到：“有什么事情吗？”
“他……”青催看着齐恩，欲言又止。
艾恩淡淡说：“已经死了。”
青催闭上眼睛，觉得眼眶辣辣的，他吐出一口气：“抱歉，我没想到血线会被拿走。”
艾恩觉得疑惑：“这不关你的事。”
青催说：“我原本以为免不了一战了，没想到居然是以这种方式解决的。”
艾恩：“可能他一直是这样吧，他不擅长战斗。”
青催：“我能问一下……他去世的时候你的感受吗？”
艾恩：“为什么这么问？”
青催：“因为……我可能也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我不知道他对我怎么看待的人吧。”
艾恩：“说不后悔是假的，人在面对死亡一瞬间，哪怕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依然会把任何筹码自动抬高，死亡太沉重了，它足以抵消时间所有的情感。但真正缓过来，我想，不论是对他还是对我，这都是注定的结局吧。我做不到和平视队友一样平视他，这是深埋在我骨子里的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想起来的。来的路上，我其实就做好了告别的准备，反而是抓住他，等到刑满的那一天我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呢……”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让人听起来觉得疏离又绝情，可青催听完她的话，却觉得她应该是在骗人，因为说得波澜不惊，以至于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得到答案后，青催离开了，回到自己房间后，他换上了常服，黑色长发，扎着高马尾，发带上有人亲手给他绣上的云纹，黑色长袖衬衫，下身依然是黑色，在阔腿的工装裤边上他系上了之前让陈舒堂保管的一红一金的带字，半透明的琉璃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响。忽然有一条掉在了地上，他伸手去捡的时候撞到了衣架，捡起来红色的琉璃已经破碎了，他蹲在地上，再也忍受不了，低声抱着头哭。
70也在房间里想起了一个人，他想起有一次和那个人一起去拜访伊利亚斯，伊利亚斯说了很多，给了他很大的宽慰，在这之后，他的电疗取消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位老者做的，但在帝城成立之处，他和文负千以及唐莱经常在墓园遇到伊利亚斯，在最迷茫最杂乱的时候，这位被联盟赶着下台的执行官给新火的种子点明了许多方向，而他最常在离开的时候说：“要是有一天我也老去，希望你们也能坦荡的帮助来给我扫墓的人”说完还会笑着看一看山下点点灯火人间。
可在不息灯流间，他们三个却只有唐莱最后送了他一程。
万千人世，最后一位和那个人有关的人，最后一个能感知他们痛苦的人，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
70在梦里仿佛看见了伊利亚斯教导许常舟拿枪的样子，而一束梨花开过的时间，许常舟领着他去见坐在轮椅上的老者，给他骄傲的说：“师傅，这是我的人。”
想到这里，他的枕头湿了一块。
次日，不知道几点，在星间飘荡不明晰的地方很多，时间就是其中的代表。
大家醒来后依旧待在房间里，70则是跟着Pepo去确认空间站了，在这之后Pepo又跃迁了两次，搞得正在刷牙的青催差点吐出来。
然后，就到了星际文明边境的文化流通港——玄天。
落地的时候，艾恩再一次被这座空间站震惊，空间站大多形态各异，这个空间站的主人保留了远古地球时代中国的一些古代建筑，把空间站彻底隔绝出科技两字，却又有漂浮的松云树，沙漏倒转的鱼塘，仿真木搭建的唐人街，挂着迎接新年的灯笼。
出飞航的时候，有一红一绿两个丸子头的小娃娃来接人，70亲切的叉着腰说：“好久不见啊游青游丹。”
游青提着灯笼说：“是好久不见呢，你去境外也不知会我们一声，师傅说不准会给你煮饺子吃。”
游丹：“就是就是，一点儿也不想师傅和我们。”
70笑到：“等下就去给他老人家赔罪。”
游街上有一些星际商人，在一间草药铺子上，身着黄衣嘴里叼着一根草的黄仪转动着手里的一串铜钱，啪一声摔在桌子上，随即薅走了一颗不知名药材走了，留下老板在后面大喊：“黄爷爷啊您这点钱哪里够啊！这是我从上一片‘子叶’带回来的，千金难求啊！”
“得了吧，这种草我家乡遍地都是，你就别骗我了啊。”黄仪哼着小曲走了。70靠在二楼小酒馆一根刷上红色油漆的仿古铁柱上，“哼”了一声，头也没回的说：“这老骗子还活着呢，这要是入药得有几百年了吧，你说这老家伙会不会哪天疯起来自己都煮。”
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一袭白色长袍，他身上可就更干净了，除了里衣的白色，也看不出什么装饰，更别说执行官的标志。不过让这个古色古香的中转站里所有小姑娘关注的除了他本身坐下就会及地的白色长发以及一张白净的脸，就是他耳下每天更换的耳坠，里面也有70送的，准确来说是他带过的每一个执行者送的，他像是喜欢得很，走哪都带上，除了出任务的时候。
他声音轻柔，就像初晨拂过山岗的风：“受人恩惠，于人老师，不宜说人坏话啊。”
70头也不用回就知道是迟安邧，他原本堵塞的心情好像真的被这阵风划开：“要我说，教导我的都是我身后这位公子，也不关那老骗子的事。”
迟安邧听罢笑了笑，70回头对他拜了一礼：“好久没见了，老师。”
迟安邧摆了摆手，看着70身边的几位，青催他倒是认识，艾恩也在联盟介绍上看见过，唯有艾恩身上的人，他看着面生。
至于陈舒堂，不瞒着谁来说的话，他看见这张脸，就像见了鬼，刚刚还满面春风，而今就可谓是掉进了冰窟。
陈舒堂也很诧异，不过仍然行了礼，只是这礼，迟安邧受不起，连忙跟着回了。陈舒堂这一拜，拜回了迟安邧的神，他意识到什么，装作不认识说：“您是……”
陈舒堂笑着说：“一介旅者，才加入70大人的编队不久。”70看两人身上好似有团雾，迟安邧没说什么，先安顿了众人，又听说了艾恩的事，让游青游丹给她找了块地方，安葬了她最后的家人。
大家都在安顿的时候，迟安邧坐在他自己的楼里，中堂种着一颗发淡光的白树，周围稀疏的种了几株竹子。在这片小天地边，绕了一圈池水，有井有鱼有桥有亭，他本人就坐在亭子里喝着这里驻守的执行者为他从井里打起来的水泡的茶。
他的对面也放着一杯，坐等故人前来。没等到70，先是把陈舒堂等来了。
陈舒堂开口就是：“老师，没想到您还活着。”
迟安邧咽下一口茶，差点没呛过去，回答说：“我也没想到会是你。”说完他摆摆手，示意其他人先退了下去。
陈舒堂没有对坐，站着说：“您还是和以前一样。”
迟安邧说：“你才是吧，陈堂，70年，你一点儿没变，连他都有了点变化，只有你，还是原来的样子。”
陈舒堂口袋里的知秋闻到熟悉的气味飘了出来，迟安邧说：“你甚至有能力带着知秋一起走。”
陈舒堂说：“您知道多少？”
迟安邧闭上了眼睛，感叹到：“庸人自扰罢了，你若是想说我就听着，你若是不想说……
也请你离他远一点，就当是为了宗主对你的好。”
陈舒堂跪下给他磕了头，起身走的时候身边的铃铛带起了一串声音，迟安邧一顿。
再坐了一会儿，70才从园门弹出头来。迟安邧调侃他：“你这只红杏要入墙吗？”70笑了说：“红杏我有没有您清楚，腊梅有没有您猜猜？”
迟安邧说：“安顿好那位少年了？”
70故作惊讶：“您怎么知道？”
迟安邧示意他过来坐下说：“我种的，我还能不知道？最近怎么样？有没有用能力？”
70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驱动着发出绿色的光芒：“没有，藏得死呢。”
迟安邧：“那就好。这件事少一个人知道越好，别让联盟真的把你变成工具了。”
70：“啊……那老师，要是我有危险怎么办？”
迟安邧瞟了他一眼：“就打趣你老师吧，有危险你就笃定了我会来救你是不是？”
70思维轻松跳转又快：“您还是这么喜欢带单边耳坠，我听说了，这在很久以前是大户人家里备受宠爱的公子才会戴的吧？怪不得您告诉每一个要毕业的执行者要给你打一个耳坠。”
迟安邧说：“那到也没有，你们总是送些奇形怪物来，我收拾不了，还不如这来得清爽。”
70安逸的躺在亭子里，享受并不寒骨的凉风说：“我走得很快，伊利亚斯老人家走了，我得回去，陪不了您了……”
迟安邧沏着茶，默不作声，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70就躺着睡着了。他早就看出来70的疲惫，与其强颜欢笑的逗老师玩，他果然还是更希望他的学生们能更加自在。
许常舟请他帮忙托管两年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次离开家乡后见到了70，代价就是将自己能够读懂生物的能力暴露给联盟，加上自身修为，换来了执行官的职位，彼时他还在米诺斯，接到这么一个刺头，你给他送饭，他会猛扑过来掐住你的喉咙；给他讲话，他缩成一团，什么也不听的发抖。迟安邧一边心疼的给他擦手上咬出来的血迹，一边宽慰他，就这样，他先是度过了他重新建立世界观的两年。那时候开始迟安邧的身体就不好，还好已经选定了许常舟作为执行官R的继承人，在这两年里，许常舟有多努力，他就有多无力。一边带着70，一边处理外派任务，还要教导许常舟，在这段时间，他常常觉得亏欠了许常舟，不得已让他跟着陆既安学了一段时间，然后亲眼目睹了陆既安作为一代枭雄的死亡。
后来他的身子彻底拖垮了，脸色惨白，被发配到了这里，养了得有30年的伤，才恢复成现在这样如玉的公子，要是不说，谁能想到这位也是个武将呢？
可他同时也欢愉，庆幸还好遇到了许常舟，还好遇到了70，遇到了他生命中的每一个人。70说要启程的时候，他像，要是有这么一天，他们这代人要跟联盟干点什么，他就是变成一把绣刃，也要为他们砍下点什么。
这边的流水依然转动着风车，而青催和艾恩那边的腊梅树下，长眠了齐恩的□□。
他就静静的躺在那里，艾恩把自己的玩偶留在了那里，明明最开始想的是火化，可最后又想起来他好像是怕火的，还是让树陪着他吧。
艾恩呢喃了一句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句子：“以后就真的不论在哪里都不会相见了吧。”
青催以为她在和自己说话，也想到了临识言，于是说：“可能……还有一个地方，如果他不恨你的话，说不定亡灵之都能办到呢？”
艾恩“啊？”了一声，青催起身没说什么，招了招手：“70说一会儿就走了。”
他一个人走在冬日难见的夕阳下，一串长琉璃，一串短琉璃，在这片天地下闪烁着，就好像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有人灿烂的笑了出来。
于是他也笑了，这么蠢的安慰别人的事情啊……真不像他做的。“所有，临识言，回来做好你欠我的情吧。”他说。
70到空间站口的时候，突然很感慨，以前他都是一个人路过这里，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个人，刚刚见了师傅，就觉得自己的旅途好像牵着无数人的线，明明大家都真实存在着，却离自己那么那么远，他就像是个旅人，走过了很多人，却依然没有归处。
就当他以为只有自己的时候，他心情释然的准备再回头看一眼这一条能看见夕阳的街道，一转头，他就看见了他身后同为旅人的陈舒堂，好像在平行时空里，他也曾有过这样一个场景，好像他身后一直有一个人。
陈舒堂说：“发什么呆呢？”
70笑了笑说：“你这个家伙，意外的不错。”
陈舒堂不明所以：“什么？”
70说：“酥糖？是吧，起初呢，我以为你是个粘人的麻烦，又得给你发工资，还要指导你成为合格的执行官……不过现在，我觉得，好像多一个副官也不是不可以。那么以后一队的管理就交给你了！陈教官。”他抛了一块预备执行官的徽章给他。
陈舒堂还在回味着这个称呼，“酥糖？”他像，还真是，以前怎么没想到。看着徽章，他笑了出来，没想到他一直带在身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