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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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身后，一名戴着黑框眼镜、身着高级交管制服的男人面不改色地收回加强版的电棒，转身张开双臂对身后围堵的人作出手势：“好了好了，都散开，放下摄像机。这里是研究院，禁止拍摄！”
说完，他抬头向车窗里望了一眼。
荼京盛本就正朝车窗外看，与严贡的视线正好交错，就朝他弯了弯唇角。
没错，刚刚就是荼京盛给严贡打的电话，联系他关注一下街上肇事车辆伤人事件，而好巧不巧，肇事人就在研究院外，荼京盛又正好开车出来。
见到了荼京盛，严贡也不得不打个招呼。
毕竟现在这个职位还是荼京盛给他安排的。
虽然现在人才极其缺少，但研究院依然有那些尖端技术人员在负责，现在让他来主管道路交通，虽说和他最开始学的差十万八千里，但好歹也是给了他足够的尊重，也让他的能力有所施展。
朝荼京盛微微点头之后，严贡便重新看向身后。他朝着几个匆匆赶来的交管人员吩咐了几句，就见那几人立马上前去将被电晕在地上的男青年扛了起来，而后向停在路旁的警车走去。
“你跟他说把路面交管和监狱法公布出去了吗？省得这些人成天仗着自己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胡作非为，还有损失赔偿、责任体系什么的都一并讲清楚，不然还是得乱套。”
看着肇事青年被押送走，莫辞右手轻搭在左臂上，一边从窗外收回视线一边道。他习惯性想要双手环抱，却一不小心扯到了左臂的伤口，登时轻“嘶”一声。
荼京盛刚将方向盘打正，闻声转头瞥了他一眼，笑道：“我记得你说的是他缠着要送你去医院，怎么人家刚被押走就开始记恨上了？”
“要是他今天没出现在路口，我就能跟你一起参会。”
莫辞扭头望着窗外出神，随口答道。
就听荼京盛那边静默了几秒，而后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重新完善法律体系要真像你说得这么容易，那人类文明的那几千年岂不是都走亏了。现在虽然我们在脑力上已经不可同年而语，但各个文明之间的冲突却不是那么好磨合的。现在这个世界，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靠义务教育支撑起来的世界了，真正地想要完善法律体系不是件一蹴而就的事。”
话音落下，莫辞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轿车行驶过一片繁华的市区，街边大大小小的店铺有不少已经重新开业，售卖着各式各样的特产及服务。短暂却连绵的吆喝声、交谈声、争论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交响乐，轻而易举地便将热闹的氛围奏成华章。
风从开着的车窗流过，携来远方未名的花香。
荼京盛忽而放慢了车速。莫辞下意识转头看向他，就见男人正直视着正前方，神情专注又随意。
仿佛是注意到了身侧的目光，他开口补充：“嗯……正是因为不是一蹴而就，所以也不必着急。道路交通管理方面我已经让严贡去安排了，近期内应该就能看到成效，至于其他地方，我相信有了那些记者的报道也会有所收敛。”
说完，他转头看了眼莫辞，后者恰好收回视线，望着前面有些出神。他脸侧的发丝被风卷起，也不知在想什么。
车很快在别墅的院子里停下。
一如很多年前的某一天，叫人感慨时间的同时也忽然间仿佛释怀了什么。
莫辞垂眸，视线沿着石板小径一路游走，直至尽头那栋沉静端庄的小楼，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想问很久的问题：“我记得你那时候只是个普通研究员，怎么有钱买别墅的？”
荼京盛刚锁上车走到莫辞身边，就听这句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答：“是我爸的。”
闻言，莫辞微微蹙眉，正想转身却感觉一双手轻轻地搭在了他肩上。
“站着累，进去说。”荼京盛将他推进了屋里。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荼京盛将桌上的花瓶换了水，顺手折下窗边的一枝月季插进瓶中。
“我爸那时候也算是比较有名望的大学教授，在科研方面也有所建树，比我那时候可好太多，房子是市政府送的，他原本想和我妈一起搬来这里，但我妈不习惯，就一直拖着。后来我妈病重进了医院，他几乎一直都陪在身边，便抽空将房产过户给我了。”
荼京盛上身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凝神。
“他那时候就想过以后的事了？”莫辞看着花瓶里的月季。
“也许吧。那时候他就已经不怎么想管我了，那时候就想过要离开了。”
“那你，想过回去吗？”莫辞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些，恍若一颗石子投入水中，荡起层层波纹，他右手按住了荼京盛搭在沙发肩上的手腕，转头对上他略显错愕的脸，“陪我去看看叔叔阿姨。”
映山公墓的字牌经过几年的风吹雨淋日晒，早已斑驳不堪，尘封的铁门在日光下肃立。自从灾难发生后，人人自危，更别提再来慰问这些遥不可及的已故亲人，这扇大门也因此紧闭不开。
而这次莫辞和荼京盛去的时候，却发现大门的锁被人破坏了，散落在地，铁门底部正用两块石头硌着。
“应该是有人比我们先来过了。”荼京盛向四周环视了一圈，没看见人，“或许是幸存者。”
活着的人依旧会记得，那些曾经陪他们创造过回忆的人——而此刻，回忆的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
莫辞点了点头，抱着提前准备好的花束跟在荼京盛后面走进了墓园。
荼谨贤的墓就在顾矜南边上，这也是他自己要求的。荼京盛将带来的食盒摆在了墓前，打开盒盖露出了里面的糕点。
见荼京盛走上去，莫辞悄悄后退了一步，就在一旁安静地抱着花，花的洁白几乎与他身上的白衣融为一体。他垂眸看着荼京盛在墓前低下身去，忽而觉得心口有些堵，脑海中骤然回想起他曾给他讲过的他与父亲一同来看望母亲的画面。
那一刻，时间被无限拉长。一个个途径的身影淡去，不过眨眼光景，曾经再多的热闹也只剩了他一个人。
莫辞双唇蠕动，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看见荼京盛转过头朝他微笑一下，而后伸出手来。
“……”莫辞接过荼京盛的手，跟着他一起在墓前跪了下来，将花束放在墓前。
……
从墓园出来，莫辞就下定决心要去把头发剪短。
面对荼京盛诧异的神情，他解释说“怕被叔叔阿姨认成女生”，之后不管荼京盛如何劝阻，莫辞都雷打不动地坚持己见。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就算现在一时间不剪，后面我也总会去剪的”。
当天晚上，两人在别墅楼顶搭起了帐篷烧烤露营。
关于莫辞的童年，关于在很多个刹那都会在荼京盛脑海中闪过的片影，是那个不到十岁的小孩，独自坐在墙角望着星空，伸出手想要触及那些光点。
他不知道莫辞在再次回到那个场景的时候会想什么的，但他觉得，他至少是不会排斥的。
随着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荼京盛将帐篷的棚顶掀开。两人就这么肩并肩躺着，谁也不说话，就看着薄薄云层被月亮的辉芒掀开一角，星光在薄雾般的朦胧中安静流淌。
莫辞忽然感觉身侧的手指被轻轻勾了一下，而后一只温热的手滑入他的掌心。他原本几乎有些出神，却被这阵热意暖得一怔，下意识缩了缩手，就听身边传来男人略有些沙哑的嗓音：“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莫辞愣了一下，感觉莫名有些不自在，正要脱口道“你不是已经牵上了吗”，却忽然感觉一股热息靠近脸庞，荼京盛侧下头来，唇瓣擦过他的耳畔，最后于他脸颊落下一吻。
要说的话一时间卡在了嗓子里，忘记了。
他手指微动，滑入荼京盛的指缝间。
转过头时莫辞恰好碰上荼京盛的鼻尖，感受到面前的人毫无保留的炽热视线，他不禁从喉间漏出一声极轻的笑，接着，出声时也有些哑：“荼京盛，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你父亲他，很在乎你。那天已经很晚了，他把我送到医院后，在和你妈打电话，我听到他们聊到了你，他说不想打扰你，想要你过好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且，要是他不在乎你，怎么会把……”
有你们照片的怀表随身携带呢？
莫辞仰起头回应荼京盛的亲吻。
在某一刻仿佛时间静止，万物停息，莫辞睁开眼睛，从荼京盛的双眼中望见自己的倒影。月华洒下来，在他的侧脸上镀上淡淡一层银光。
这一吻格外漫长，久到月亮都被层叠的云层挡去光辉，唯有星子还赤裸裸地散出微光。分开时，荼京盛轻声说：“我知道……他在乎，但他更在乎他妻子。”
“他或许一直想和你道歉，只是没有机会。”
莫辞冷不丁道。
荼京盛怔愣一瞬，垂眸看见莫辞漆黑的眼眸正专注地望着他，里面倒映出几点星芒。
看见荼京盛脸上有些疑惑的神情，莫辞满意地笑了出来。他的意思其实是想开“父母是真爱，你是意外”的玩笑，只是这个玩笑好像不太合适，他们也曾有过令人艳羡的美满家庭，好过无数人的父母离异或貌合神离。
有太多的事是他们此刻无法去想，也不该去想；他们能珍惜的是当下，也唯有当下。
荼京盛还没明白过来莫辞话里的意思，便听他问：“那你想过要孩子吗？——现在有很多流离失所的儿童，我们可以收养一个。”
“不要。”荼京盛想也不想便打断了他的话。
以为他是嫌小孩烦，莫辞没忍住笑出了声，正要开口就听荼京盛凑近他耳边义正辞严道：“不是你生的，我不要。”
“……滚。”
莫辞掐了他的手指一把，“我说真的。”
荼京盛翻了个身，侧对着莫辞，伸手环上了他的腰，手指探入他的衣摆，粗糙的指腹沿着他的腰一路上滑。滑过一路带起细密的痒意，莫辞的呼吸有些难以控制地重起来，他一手忍不住扶上荼京盛的肩。
背部的触感缓缓移向他的锁骨，再逐渐下滑。
莫辞指尖微蜷。
就在他以为这个话题即将到此结束的时候，荼京盛的声音随着风散开来，“像你小时候那样的孩子吗？即使被收养了，也还是会想家。”
莫辞心脏猛地一跳。
“况且，在经历了那样的动荡后，幸存下来的孩子即使年龄不大，心智也早已成熟得不像孩子了吧。”
莫辞怔怔地看着荼京盛的脸，不等他有所反应，那些被短暂抛却的记忆就又洪水般涌进脑海。荼京盛的手不知何时抚上了他的后脑勺，以极亲昵的姿势将他往自己这边按了过来。
“……”
“你还在想念他们吗？”
这个“他们”到底是谁，荼京盛没有明说，而对于莫辞，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早已不再重要。
他明明才二十多岁，却好像已经走过了几个轮回。
“嗯……”
“改天去山顶看星星吧，那里离天空更近。还是去海边？晚上看星空，早上看日出。”
“不能都去吗？”
“好啊。你想先去哪？”
“……”莫辞没有回答，他动了动刚才一直扶在荼京盛肩上的左臂，“麻了。”
荼京盛喉结滑动，抬手小心地避开莫辞的伤处，抓住他的左手手腕牵到了自己的胸口，而后单手绕过肩膀抱住了他。
莫辞道：“你说洛愆，他会不会去了别的星球。”
“指不定就在这满天繁星中的其中一颗呢。以他的聪明，就算在别的星球一定也能生存下去的。”
“嗯。”
“冷吗？”
“……回屋里。”
“好。”
番外完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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