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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好久不见 ...

  •   几天后,江城一中教学楼前的大池塘前聚集了几群身穿不同校服的人。江城一中的教学楼绕池塘围成圆形,建筑颇有中世纪西欧古堡风格,池塘边上有白色亭子,一段连一段断的,层层叠叠围在池塘边,将中央的一汪清水与教学楼隔开。来自一个学校的学生在江城一中志愿者的引导下规矩地站到自己学校所属的等候区,朝人群中四处张望,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向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问好。整个学校变成了举行巨大庆典的礼堂,风吹得温柔,见证了所有的久别重逢。

      俞央被围在人群中间,高一的学弟学妹们站在次外圈朝他看,高三学长学姐有的从书包里变魔术般地摸出可立式夹板,窸窣的声音一响就沉溺到题海中;有的好奇地看着他,站在外圈观望形式。最内圈的则是本班同学和别班的同级生,还有身前面带微笑但眉峰隐隐上扬略显不耐烦的盛醉。

      学生时代总会有一个受众人追捧的对象,这大概就是人类幼年时早期的个人崇拜了。少年人不自觉地将炽热的目光投向学校里人气高的同龄人或前辈。尤其是刚入学的新生,高中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崭新的,他们还没有被写不完的作业、来自各方面施加的压力侵染,望向世界的目光纯粹而好奇,羞涩地、或明或暗地追寻着那个足以支撑他们度过三年的背影。

      俞央在十九中就是这样一个类似“引路人”的存在。当然,择哥威名远扬,即使外校也有人知晓十九中俞战神的名号。

      这个时候的俞栖择,除他本身之外,还带上了一丝宗教信仰的色彩。他的存在代表了当下他们那一代人最渴望的强大与美好,他的长相,他的为人,他无人可敌的成绩…种种如此,让他成为了无数灰扑扑的高中生里最耀眼的那一个。这种耀眼在多校联合考试,来自不同学校平时难得一见的人齐聚一堂的时候变得更为明显。成百上千个人,一人一双眼睛,炙热目光热烈得像要将他融化。在群星闪烁天上,他是最适合作为指南针的月亮,是地上抬头仰望的人们的梦想,也是星星们簇拥环抱却无法独享的,黑夜中最特殊的意象。

      盛醉再一次从他身上感到了一丝非人的气质。那种处在人群焦点却泰然处之的淡然,将他的魅力拔高到另一个层次上。当他笑着拨开人群,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中走进白色回廊,去赴一个故人之约的时候,他的神性就更加凸显出来。这种感觉让本就心情不好的盛醉感到更加烦躁,就像俞央是他指尖一把华美的流沙,双手捧起数不清的沙子,以为已经很多很富有了,只要露出一个指缝,所有的沙子都会溜走,抓不住,握不到,留不下。只会给人带来深深的无力感和绵长的遗憾,而这种遗憾盛醉此刻觉得无比熟悉,就像曾经发生过无数次一般。

      所以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俞央的手腕。在俞央脱离众人视野转身消失在回廊的一瞬间,他把人抓到手心里问“你要去哪里?”

      惶恐,惊慌,不安。

      俞央“噗嗤”笑了一声,身上的非人气息便悉数散尽了,盛醉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手下的力却一点没撤。

      “我要在约定的集合时间前见他一面,”俞央晃了晃手心的手机,“已经约好了。等我,可以一起来,但要在稍微远一些的地方等等,让我先跟他说几句悄悄话。批准吗男朋友?”

      “你这是先斩后奏。”盛醉松开他的手腕,撇开头轻笑一声。

      “没关系啊,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偷偷去,回来再哄你。”俞央狡黠地眨眨眼睛,一双眼眸灵动地转动着。“行了,不逗你,小狗不经逗,逗哭了可不好哄。”他朝盛醉走了一步,握住对方的手,“逗你的,早就跟他说好了直接带你过去。”

      盛醉“切”了一声,不满道“那你刚刚不管我就自己走了。”

      “因为我知道你会跟上来啊,你怎么放心我离开你的视线?要是发现我不见了,不知道又要躲在哪里一个人难过。”俞央理直气壮,“说这些做什么,赶紧走吧!”

      走过四道回廊,来到最靠近池塘的长亭边上。俞央朝水面四周看了看,牵着盛醉朝荷花盛放的方向走去。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荷花,天气还凉着,花却开得很好,听说一年四季都这样。

      远处一个少年面对荷花站着,垂眼像是在发呆。

      “阿淮,又在看花啊?”俞央唤了一声。
      “央哥!”苏淮猛地转头,欢快地“嗷”了一声,像个小闹钟一样风风火火地朝俞央冲来,又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下,脚下缓冲性地往前两步,正好在俞央面前站住。

      “哥你手没事吧!我看看!有好好消毒过吗?伤口应该已经好了吧?会留疤吗?影响考试吗?哥你的生日礼物我放在书包里考完试给你!最近过得怎样?上次那个傻逼没继续来找事吧?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盛醉不动声色往前一步半挡在俞央面前,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苏淮这才连忙捂住嘴,施舍般地分了一点目光看向盛醉,下一秒立刻严肃起来,对这位他应该喊“嫂子”的人礼貌微笑。

      “哥,这位就是嫂子吗?”
      俞央点点头,伸出手揉了揉苏淮的脑袋,叹道“还好,再见面还是老样子。有时候觉得在电话里你变得很疏远,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一直担心你是不是没告诉我实情,或者遇到什么无法处理的事情了。现在看到你还是老样子我就放心了。”

      苏淮瞥了盛醉一眼,意思是你看是我哥先动的手,我明明在很认真地避嫌,请不要用那种吃人的眼神看我,你是变脸大师吗。

      “我没事啊。偶尔心理上死一死放松一下,生活还是得继续的。就算真要做什么,也得等我父母他们自然健康幸福的走完整个生命历程我再对自己下手。”苏淮语速慢下来,恢复了正常。而后挑眉道“嫂子好像不太喜欢我啊?那我走?”

      俞央扭头看盛醉,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睛,于是他一脸迷茫地问“他不喜欢你?怎么看出来的?不会啊?他会喜欢我喜欢的。”

      俞央说得自然,甚至没发现这句话对追不到心上人的单身狗打击很大。

      他甚至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完全不觉得!

      盛醉还回去一个挑眉,这波苏淮完败!

      “央哥你fine,现在 joker i am.”苏淮实在没忍住,非常不重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转头又把枪口对准盛醉:“说起来嫂子好像没给改口费啊?”

      “改口费?”俩人一同问出口。俞央是疑惑地问,盛醉则是挪揄。

      “什么改口费,叫你弟弟还个称呼回来吗?”盛醉反击,而后捏捏俞央的手指,可怜兮兮地说“这个小朋友好像不太喜欢我哦,怎么办,哥哥不会因为他不喜欢就跟我分手吧?那我只能找个地哭去了哦?”

      “不会不会,不分手。阿淮没有不喜欢你,”俞央动了动鼻子,“怎么空气里有股茶香啊?”

      盛醉:小狗耷拉耳朵,不摇尾巴。

      “哎你俩,把你们聚在一起就是个错误!”俞央捏了捏鼻子,觉得又好笑又可爱。

      苏淮盛醉对视一眼,同时迅速扭头避开对方视线,电光石火间达成停战协议,致力于让俞央度过重逢的美好一天。

      “敬宁,”俞央将盛醉按到长亭内坐下,“在这里等我,我去听听阿淮的故事,你不要吃醋,因为是他的私事,所以不方便带你。不生气,好吗?”

      盛醉从包里拿出两瓶气泡水,单手将一瓶气泡水的金属扣拨开露出一个小孔,递到俞央手里示意他喝,另一瓶看也不回头看地朝苏淮丢过去,也不管对方能不能接到,也不礼貌性地帮忙开封,一整罐砸过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如同一个破坏力巨大的手雷。

      “艹,”苏淮接住气泡水小声骂了一句,“你不能好好给啊?”
      “哦,不好意思,没注意。”盛醉也不管他,趁俞央握着气泡水的手还没收回去,极快速地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

      “一码归一码,谢谢你的气泡水。”苏淮不想跟他吵,该骂骂,骂完该道谢的还是要道谢。谁想盛醉再次讨人厌地开口“不谢,主要是给哥哥准备的,你那瓶是顺带。”

      fine,拳头硬了。苏淮咬牙,心中默念“不跟傻逼生气不跟傻逼生气”连念了十遍,这才做好表情管理,跟在俞央身后重新回到池塘边,俩人蹲在一角打水花玩。

      “哥,你还没有回去检查房间吗?他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千万要小心啊!”
      俞央摇摇头,将早准备好的信纸递给苏淮,叮嘱他回学校再打开。“我心里有数,说说你吧。”

      “我有什么好说的?”苏淮嗤笑一声似乎在嘲讽自己,“说来说去不都是那几句话和那个人?”俞央也勉强勾着唇笑了笑,“看到你望着荷花发呆我就猜到了。你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半晌俩人都没说话,苏淮索性盘腿坐下来,捡起长亭边上沟渠里的鹅卵石一颗颗往水里丢。

      扑通,扑通。

      “真没什么好说的。”苏淮叹气,“你也别太担心我,我会想办法快点忘记的。我跟他,我俩…我们都是很好的人。只是接触的方式不对,吃醋的时机不对,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没占,就算真的侥幸熬过昨天,当下也是要分开的。说到底,也许就是不太合适吧。央哥,生活里不是只有那种爱情,也有亲人的爱朋友的爱。有时候我不太能明白,明明我不是一个缺爱的人,可我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固执呢?”

      “我不知道。”俞央说。“你变得更加悲观了。”
      苏淮漫不经心地盯着水面,“有么,我分明是个小太阳。你一定对我存在误解。”

      苏淮这个人,因为一些特定的人生经历对外界具有一种天然的防范意识,陌生的人会被他拦在外面,最亲近的人也会被他拦在外面。反倒是关系不好不坏的人,倘若侥幸碰到他心情特别好或心情特别坏的情况,才能难得从他嘴里听到一些真心话。对俞央,他愿意说,但也就这样了,点到为止,客观地陈述完就算结束。至于这件事对他造成的影响,他的情绪,他都藏的好好的,一个字也不想往外蹦。不是不信任,不是不亲密,只是因为把对方看得太重要,而对方已经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所以不愿意让自己这边的糟心事拎出来破坏对方的好心情,也不想让他替自己担心。

      索性全吞肚子里,实在忍不住了,说话的时候也收着八分力,快乐只往外说两分,悲伤也只说两分,所以一切大喜大悲都显得不够波澜壮阔。

      但俞央恰好知道把一切都乘个倍数,还原回最真实的事情本貌。

      他在说“不合适”,其实就是不甘心,其实还没有放弃。或者就是意难平,太过执着所以不想放手。跟苏淮分别的日子里,两个相似的人生活在两种不同的环境下,经历了不同的事,遇到了不同的人,最后心态也逐渐背离,变得大相径庭。

      所以苏淮的话,多数情况下要从反方向去看。俞央深谙此理,所以能从他展现出来的两分情绪里找到深陷事件中央苦苦挣扎不得解脱的少年人。

      “你很好,”俞央说,“他确实没错,但更无辜的是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不要自我厌弃。可能只是时机还不到,你不是说了吗,天时地利人和,说不定不久之后那个人和就来了。”
      像盛醉走进他的世界一样。

      不过要真这么说了,估计苏淮会气的跳脚,懒得同他继续讲下去。

      “我明明什么都没说,你就又知道了。”苏淮笑着摇摇头,“要不是我是个唯物主义理科生,我真的怀疑央哥你是不是拥有读心术了。”

      这算变相默认了。俞央心道。

      “是啊,我有读心术。我还知道你嘴上说着算了算了,最后还是要跟上去再试一试。”苏淮只是笑,不多言语。

      “可是阿淮,人心都是肉做的,但凡他对你有一点别样的心思,他就不会放你在这里胡思乱想,猜来猜去了。我再劝你一次,如果你还是不想听,我也没办法。话有点难听,但如果还有下次,你又伤心了,你还是可以来找我,我还是会安慰你。”俞央叹道,“我没追过人,没法给你建议,或许你想跟敬宁聊一聊吗?”

      苏淮瞳孔地震:“不是吧哥,你让他教我追人?那他追的是你啊,我拿追你这套去追我喜欢的人,必然不合适啊!总不可能我学嫂子直接定制一个戒指给他送过去吧?”

      俞央:沉默是现在的康桥。

      “也不是…”俞央找补道,“做事得考虑曼哈顿距离而非欧式距离,当然要根据你和他的实际情况来制定距离措施啊。”

      苏淮眯眼:“要不是我了解你,我高低得骂一句你好装逼哦央哥。”

      俞央:礼貌微笑.jpg

      俞央:“滚(微笑)。”

      “谢啦。”苏淮说,“本来没奢望从你这里得到安慰,见面之前也害怕你会不会因为要避嫌然后疏远我,所以一直挺焦虑来着,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央哥一直是央哥。”

      苏淮大大咧咧往地上一趟,似乎松了口气。“哥,真的谢谢你。妈妈让我带了些干竹笋过来,周末你回家的话可以拿出来泡水发一下,炒着吃煮着吃都很美味。来的匆忙没带什么见面礼,方竹笋待会考完试给你,就当是给你和嫂子的见面礼了。”

      “噗,”俞央笑着说,“什么给我的见面礼,这是给敬宁的吧?你知道他有段时间没回柳台了,专门带的?”

      苏淮见被识破也不恼,“是啊是啊,这是贿赂,希望嫂子下次对我好点,虽然我跟你没亲没故的,就算你俩以后结婚了我也不算他什么亲戚,但不至于对我那么大敌意吧!要是下次见面再这样,我真的要当个恶人想办法拆散你们了!”

      “好好,”俞央抬头望着远山,“我会转告他的。”

      苏淮低头看了眼腕表,对他道“集合时间快到了,咱们回去吧。”

      阿淮,希望你不要像个悲观锁一样从一开始就主观认定一切人一切事物都会伤害到你,一味的回避和闪躲会让你耗费不必要的时间和精力。计算机的悲观锁会降低程序运行的效率,你心上的悲观锁会让你错过正确的人。

      俞央走在苏淮身边,心里乱糟糟的。

      要幸福才行啊,阿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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