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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这次李炘然回家也不算是一无所获,景如月到访后她们曾讨论过她的手,这给了她一些启发——她决定再加一个小镜头,将叙事角度放在方云霞的手上。

      和市面上大多数推理游戏一样,《逃离清源村》是章节式叙述,每一章都是一个新的场景,也是一个新的时间线——第一章是游戏的引导章,用于玩家快速熟悉游戏玩法,一般不会设置太高难度的解谜,李炘然原本只写方云霞因为性别的原因被家人视为草芥;修改后李炘然在章节末加了一个细节,方云霞握住了笔,她以为自己就此握住了唯一的出路。

      落实到画面的设计里,那就是每一章结束后增加的手部特写,每一次特写,方云霞的手都会多上一些生活的痕迹。

      第一章结束后,方云霞的手上多了许多茧子,其中最明显的是右手中指上的那一块。这是李炘然指导施雅君画下的,她向施雅君解释,茧子是方云霞干农活留下的,而右手中指上的则是拿笔的痕迹。

      成品图出来后,李炘然十分满意,施雅君画出了一边是生活的撕扯,一边是理想的追求的感觉,如同意外之喜令李炘然始料未及。

      第二章李炘然写的是方云霞在学校的经历,写方云霞被同学排挤,以及她父母让她辍学,将家里唯一接受教育的机会给了她弟弟;她的家人怕她逃跑,又不肯白白失了一个劳动力,便差她白天干活,晚上则会被锁在逼仄潮湿的柴房中,他们要将她一直困在这个小山村中,等到适龄时再将她以嫁人的名目卖个好价钱。

      李炘然加的一段是,方云霞解开了关住她的柴房,用手握住了离开家乡的火车把手。这一章末尾方云霞的手背添了些伤痕,那是反抗同学的欺凌留下的。

      方云霞在幼时被视为草芥,她把读书视为唯一出路,她的手握住了笔;后来她老师想□□她,她用柔软的掌心抵住了刀;再后来家里唯一的教育机会给了弟弟,她用手抓住了离开家乡的火车。

      李炘然的每一次修改,景如月都看在眼里,据她了解,方云霞和李炘然的某些经历是有一定相似度的,李炘然写这个文案和掀开伤口给人看没什么区别,景如月一直担心对方的精神会因此出现什么问题。

      但好在李炘然的情绪一直很平稳,她修改着每一个细节,力图离她心中好文案的目标近一点、再近一点。

      景如月也在同步做着编程工作,她俩时常在一个房间中各自进行各自的部分,也没什么多余的交流,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逃离清源村》完稿的那一天,李炘然并没有想象中的心潮澎湃,敲下“完”的那一刻,她甚至感到久违的平静。

      她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庆祝一下。

      她去了饭店,定了一桌好菜,吩咐他们按时送达,然后去超市买了零食和水果——虽然她们平时都不吃零食,但食欲是最容易满足、也最容易让人获得快乐的方法。

      本来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意外向来来得猝不及防——李炘然为了赶稿,拒接了很多她家里打来的电话,家里发来的消息也一概不看,她知道她承载不了太多的情绪,这样会让她的作品质量和速度受到影响,索性把这些屏蔽掉。

      现在她终于结束了,是该将这些事处理清楚了。

      或许是不想让景如月看到她处理家庭关系狼狈的一面,她并没有选择在家里解决,而是特地找了个僻静的广场插上耳机,迎接那场属于她的狂风骤雨。

      她选择性地点开她母亲的长语音,大概了解了她母亲的中心意思——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多是一些“你翅膀硬了”“你这样会吃大亏”的情绪发泄,更难听的当然也有,但李炘然听两个字,预判到后面是辱骂,就停止了语音播放。

      非要说她家里人要她做什么,那就是希望她能做回之前那个任他们摆布的乖乖女。

      她不喜欢陷入无用的争吵,她只想解决问题。

      她问:我不可能回去,我要怎么做你才满意?

      回完唯一一条消息,李炘然收好手机,继续往家里走,比起她血缘上的家,这里更像是她的家。

      东西有些沉,李炘然和景如月租住的是楼梯房,当时她们看重了这里便捷的交通和不错的装修以及和其他备选比更低廉的房租,也就忍受了它外部环境有些脏乱以及没有电梯的缺点,故而每次搬点大件或者重的东西都不太方便。

      除了吃的,李炘然还添了些生活用品,那些东西不仅沉,还遮挡视线,因此探着头很小心地往楼上走。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先是微信电话,而后是电话,也不知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能让人这么打电话。

      李炘然腾出一只手准备拿手机接电话,她太过高估分心的自己了,竟一脚踩空,滚落楼梯去。

      手机“嘭”的一声摔在地面上,但电话声仍旧没有停止,李炘然在心中暗自诽谤:确实主打耐摔的手机就是不一样。

      只是两阶台阶,李炘然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自认倒霉般把散落的东西捡回购物袋里,又捡回了还在狂响的手机。

      是她的母亲。

      这倒是她母亲一贯的做法,做一件事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对她的控制更是如此。

      她盘算了一下,既然今天决定要解决这件事,那就不要再给后面留尾巴。

      李炘然接起了电话,迎接她的果然是劈头盖脸一顿骂,李炘然将话筒拿远,等她母亲第一波情绪发泄完,她才冷声说:“我是想解决问题的,不是要听你骂我的,你再骂我就挂电话了。”

      她母亲质问她:“你为什么参加完葬礼一声不吭就跑了?你知不知道要在家里待最少七天的?”

      李炘然冷笑一声:“呆七天然后等再被你们禁足吗?”

      李炘然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早在她大学刚毕业,她那时拿到了天星的offer,兴高采烈地打算南下,虽有疫情作阻,但并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她只要拿到父母、公司、学校三方的知情说明,再找居住地所在的街道盖个章,就可以出行了。

      但当时她向她的父母说明了情况,得到了什么呢?

      得到的是她母亲连夜将电话打到她的辅导员处,告诉她的辅导员,她要无视学校的规定私自出省市,要她的导员多加关注她的定位消息。

      得到的是她母亲通过天星的客服联系到了HR,直截了当地告诉HR,他们作为她的家人,不支持李炘然离开海丰市去工作。企业自然不会喜欢这样“不稳定因子”的员工,李炘然很清楚。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的父亲没有任何表态,同她在成长中的任何一个无助时刻一样,他永远不当坏人,也永远没有阻止任何一次伸向李炘然的魔爪

      当年她羞愤难当,为有这样的父母而愤怒,也为给天星带来麻烦而羞愧,在天星的HR找她谈话时,对方甚至没有说出任何劝退的语句,她就以疫情为由提出了终止合同,狼狈地结束了这场还没开始就结束的实习。

      她的母亲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地吼:“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看疫情失业多少人,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你像我这样,退休了有国家养老不好吗?”

      李炘然不想和她的父母争辩这个,她软下声线:“你知道我们争这个没用,你直接告诉我,我要怎样你们才不会再继续逼我?”

      李炘然的母亲只略略思考了一下,就答:“你在那里一年赚的,最少能比得上在这里五年赚的。”

      “成。”李炘然算是和她母亲达成了一个短暂的共识,“我要是到30岁还没达到,就回去听你们安排;但是你也要答应我,这期间不要一心情不好就找我吵架。”

      李炘然的母亲不答应也没办法,人已经跑了,她也没办法把人抓回来。她并不相信李炘然的能力,只觉得对方碰了壁自然会回来。

      挂断了电话,李炘然如同打了一场硬仗一般长舒了一口气,她赌对了。她在赌,赌她父母其实是爱她的,只是方式方法粗暴了一些,再加之性格缺陷以及老旧的观念才导致今天这个局面。

      回望过去,若说刚开始没有选择二胎是因为政策的原因,权衡利弊后,他们并不是没有机会做出其他选择,但他们仍愿意坚定地选择她,李炘然对这一点很是感激。

      爱和恨的交杂大抵如此,或许她的父母也同她对他们的情感一样,无法用单一的字眼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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