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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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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弛的双臂一下子垂了下来,仿佛被抽走了身上所有的气力。
他看着夏乔嫣俯身去亲吻莫南北苍白的脸颊,听着她伏在莫南北的耳边,轻声呢喃:“北,咱们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
心,像是被瞬间撕碎了一般,他再支撑不住,倚着柜角大口大口地喘气!
守在屋外的顾十安得知夏乔嫣要把莫南北带回荷园,急忙拦住她道:“我们府里有最好的大夫,有最好的药材,莫世子在此处养伤再合适不过了……”
夏乔嫣冷冷地瞪向他:“乔嫣也可以给他请最好的大夫,买最好的药材,还可以亲自照顾他,所以,就不劳顾大人费心了!”
“哎,夏大小姐,您……”无奈之下,他只能乖乖地退到一边,让夏乔嫣带着莫南北离开。
正自摇头叹气,忽听屋内有桌椅被撞倒的声音,顾十安一惊,忙匆匆进屋查看情况。
这一看,可把他给吓坏了,只见赵弛惨白着一张脸倚靠在角落里,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裳,而他的手里,正紧紧握着一支同样被鲜血浸透的断箭……
顾十安一面喊人请大夫,一面慌里慌张用手按住他的伤口,试图帮他止血。
然而这血根本止不住,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的整只手便也被鲜血浸染得面目全非,看着渐渐失去意识的赵弛,他语无伦次:“撑住啊老大,您一定要撑住,您可千不能有事……”
幸得有医术高明的陈老,赵弛才算是勉强捡回一条命,陈老看着死里逃生的赵弛,心有余悸:“莫世子虽然是贯穿伤,却并未伤及要害,而殿下这一箭若是再深些,恐怕华佗在世,也是回天乏力了……”
顾十安又是后怕又是恼恨,一双手不住地颤抖:“是不是夏大小姐干的,我这便找她去!”
“站住!”赵弛刚一开口,便止不住地咳嗽起来,“这事与她无关,你休要胡闹!”
与她无关?这样的话赵弛除了用来欺骗自己,哪里还会有人相信,顾十安气急败坏地挥拳砸在烛台上,愤愤然说道:“老大,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护着她,您知不知道,您差一点就死在她的手里……”
“我说了,这事与她无关!”赵驰一个眼刀飞了过去,“你再这般胡言乱语,就休要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顾十安本还想再说些什么,陈老却一把将他拉到屋外,无奈道:“殿下的心思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为了那位夏大小姐,殿下曾经连命都不要了,你又何必如此较真?”
紧接着,陈老把不久前赵弛为了救夏乔嫣而身受重伤的事情也说了出来,末了,又道:“由此可见,那位夏大小姐在殿下心中的份量有多重,既然殿下已无性命之忧,你我何不睁只眼闭只眼,帮殿下守住守住这个秘密,也算是成全了殿下的一番心意……”
不料顾十安闻言愈发气不过:“殿下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可夏大小姐怎还如此狠心,她怎么下得去手?”
陈老轻轻摇头:“老夫觉得,夏大小姐大概还不知道上回把她从土匪窝里抢出来的,是咱们的殿下……”
“不行,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得去趟荷园,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夏大小姐……”顾十安脖子一梗,根本不顾陈老的阻拦,骑着马便火急火燎地奔向荷园。
此时夏乔嫣正守在莫南北榻边,听闻顾十安求见,只面无表情地对桑菊吩咐道:“且让他回去吧,我不想见他!”
不多一时,桑菊又匆匆赶回:“那顾十安说了,他有很重要的话必须当面告诉大小姐,他还说,如若大小姐不肯见他,他便一直在院里跪着……”
夏乔嫣用干净的帕子蘸了些茶水小心翼翼地滴在莫南北干涸的唇上,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句:“那就让他跪着吧……”
不料顾十安也是个犟脾气,夏乔嫣不肯露面,他果真就一直在院子里跪着。
正午的日头火辣辣的,直晒得人睁不开眼,他全身的衣裳都被汗水浸湿了,可无论桑菊怎么劝,顾十安都不肯起来,甚至连水都不肯喝上一口。
就这么跪了两个多时辰,原本碧蓝如洗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厚重的乌云层层叠叠地压在人头顶上,眼看一场大雨在即。
桑菊心中不落忍,再次劝解无果后,她又来到了夏乔嫣面前,红着眼圈说道:“大小姐,要不您还是去见一见他吧,或许,他真的什么很重要的话非说不可……”
夏乔嫣也非铁石心肠之人,闻言只能轻轻一叹,随着桑菊来到院子中央。
顾十安死死地盯着她,缓缓站直了身子,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便开口问道:“夏大小姐可知我家大人这些时日都为您做了些什么?”
夏乔嫣的步子蓦地停了下来,一双秀眉微微蹙起:“你这话什么意思?”
“看来,我家大人可算是白费心思了,”顾十安苦笑一声,接着道,“辛辛苦苦为夏大小姐做了那么多的点心,结果夏大小却对此一无所知……”
夏乔嫣一愣,满脸不可置信:“什么?他为我做了点心?他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进厨房里做点心?”
“是,我家大人向来心高气傲,又生得芝兰玉树,光风霁月,这样的人,谁能想到他会为一个女子去洗手作羹汤呢?”顾十安再次苦笑,“可是,这两个月来,我家大人为夏大小姐做了芒果甜米露、阿胶红枣粥、红豆莲子羹、银耳绿豆糕……”
“这,这怎么可能?”夏乔嫣听着这些特别符合她胃口的点心,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一旁的桑菊,见对方垂着脑袋,极不自在地拧着手中的帕子,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你不是说,这些点心都是你让厨房给我做的吗?”
“我,”桑菊知道事情瞒不住了,便只能哭丧着脸实话实说,“大小姐,对不起,桑菊真不是故意要骗您的,桑菊只是看那赵大人挺可怜的,不忍心辜负他对大小姐您的一番心意……”
“他可怜?”夏乔嫣怒极反笑,“桑菊,这个赵大人究竟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你以前明明最看不上他的,可现在你不单替他说话,还与他合起伙来骗我?”
“不是的,大小姐,”桑菊急急解释道,“刚开始好几次他送点心过来,我都没有收下,可有一次,我看到他的手被烫伤了,私底下打听才知道,他是为了给大小姐做点心才不小心被烫伤的,而且,那时他身上的剑伤都没好……”
“你……”夏乔嫣看着眼前这个心肠向来很软的傻姑娘,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对顾十安说道,“抱歉,先前我并不知道这些点心是你家大人做的,所以,额,你,你回去替我转达一声谢谢……”
她表情不自在地看向别处,接着说道:“还有,叫他别再做了,我并不缺他这点吃的,我想吃什么,我可以叫厨房帮我做……”
“好,点心这些你可以不领他的情,可你母亲呢,他救了你母亲,难道你也无动于衷吗?”顾十安看着她,眼圈微微有些发红,“你知不知道,为了求孟老拿解药给你母亲治病,他亲手剁下自己的一根手指头,而那时候,他才重伤初愈!”
“你母亲其实并非单纯的生病,而是中了毒,是有人曾长期在她的饭菜里面下毒,再不解毒的话,你母亲将命不久矣,”在夏乔嫣震惊的目光中,他继续含着泪说道,“为了救你母亲,我家大人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孟老那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夏乔嫣声音颤抖:“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夏大小姐,你当真不明白我家大人对你的一片心意吗?”顾十安再次苦笑,“其实,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他说,少了一根手指,他照样可以握剑拉弓,照样能平定匪患,可假若你母亲有事,你会很难过,他不想看到你难过……”
“既然不想让我难过,那他又为何要对莫世子下此毒手,”夏乔嫣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她看着顾十安,眼中同样盈满泪水,“他明明知道,莫世子于而言我有多重要……”
“没有,我家大人并没有要伤害莫世子的意思,”顾十安忽然激动起来,“是莫世子,是他,是他自己撞上来的,这根本不关我家大人的事!”
紧接着,顾十安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末了,他又说道:“我家大人也是迫于无奈,因为只有莫南燕死了,圣上才有可能不再追究此事,而莫家也才能不受其牵连……”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
顾十安离开后,夏乔嫣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眼中渐渐浮现出今早与赵弛在莫南北病榻前的那一幕,彼时,赵弛那双原本极其魅惑人心的桃花眼中满是血丝,他将她一把拥入怀中试图解释,可是,她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断箭狠狠地扎进对方的心口里……
他的表情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问道:“如果是他伤了我,你也会替我报仇吗?”
而她十分决绝的回答了两个字:“不会!”
这两个字仿佛是一盆冷水,将赵弛眼中最后的一点亮光给彻底浇灭了,看着那双被哀伤与绝望淹没的漆黑眸子,她竟感无比痛快!
可此时再回忆起那双眸子,夏乔嫣却觉心中隐隐作痛,她只能拼命去想赵弛的种种不好,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原谅自己扎出去的那一箭。
到了第二傍晚,夏乔嫣守在莫南北的榻前,看着仍昏迷不醒的莫南北,耳边又一次响起顾十安最后说的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夏大小姐难道就因为我家大人曾经因为误解而做了一些糊涂事,就要狠心抹杀掉他所有的好吗?”
是的,赵弛确实有许多不对的地方,可其实凭他对宋氏的这份救命之恩,就足以抵消其所有的过错。
更何况,那日在客栈时,也是他及时出手相助,夏乔嫣才得以从那个不怀好意的中年男子手中逃脱……
他已经竭尽全力在弥补对夏乔嫣的伤害,为了不给对方带来心理压力,他甚至都没让夏乔嫣知道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可最后换来的,却是心爱之人亲手将断箭扎进他的心口!
而这一箭,差一点点就要了他的命!
夏乔嫣越想心里越觉不是滋味,她开始有些懊悔,懊悔自己为何不分青红皂白,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对方,就那样冲动地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懊悔过后,她又有些庆幸,幸好,幸好赵弛没有因她这一箭而命丧黄泉,如若不然,她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夏乔嫣忽然很想去看看他,看看他到底伤成什么样子,然而一番思想斗争过后,她还是放弃了。
毕竟,她与莫南北的婚期都定下来了,此时再私下与赵弛见面,那莫南北又将如何自处?
她倚在莫南北的枕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竟是睡着了。
睡梦中,一只带着几分凉意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夏乔嫣惊醒过来,发现病榻上的少年正满脸宠溺地注视着她。
“北,你醒了?”夏乔嫣又惊又喜,起身准备喊人。
“别急,先让我再好好看看你,”莫南北猛地攥住她的手,虚弱地笑了笑,“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少女憋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就滚了下来:“傻瓜,我又不会离开你,你怎么会看不到我呢?”
莫南北慌忙替她试泪,眼中满是心疼:“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叫你担心了……”
许是因为莫南北长年习武的缘故,他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要好上许多,才将养了半个月,他看起来便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这天,夏乔嫣又陪着他在院里散步,不巧正好碰到前来府里送菜的英子。
自打夏乔嫣他们搬到这荷园来,宋家岭的许多老乡为了巴结上这位未来的世子夫人,便隔三差五地来府里送东西,有时候是几棵青菜,有时候是半筐土豆,更多的时候则是自己家鸡下的蛋。
夏乔嫣本不想搭理他们,可宋氏却不忍心驳了乡亲们的面子,就都付银子买了下来。
见宋氏愿意,夏乔嫣索性也就不管了,反□□里也是要买菜买肉的,跟谁买不是买呢?
英子笑着匆匆迎了上来,看了站在她身边的莫南北一眼,一脸讨好地恭维道:“我常听人说莫世子生得一表人才,英俊不凡,今日一见,果是如此,乔嫣妹子你可真是好福气……”
夏乔嫣闻言只是笑笑,随手把菜钱塞到对方手里:“有劳了!”
英子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把菜钱收了起来,可却仍杵在那里,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夏乔嫣觉出她有话要说,便提出送其出府,果然,在府门前,英子停住了脚步,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乔嫣妹子,你也别怪我多嘴,有件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
原来,莫南北与赵弛到鄠邑城那天,陈老板也刚好到鄠邑城谈生意,而且正好与他们二人住在同一家客栈。
当赵弛深夜带人闯入莫世子房中时,陈老板与其他客人就在门外看热闹,因此对里头发生的一切清清楚楚。
从鄠邑城回来以后,陈老板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夏乔嫣,说吧,怕毁了人家的亲事,不说吧,又担心莫世子日后朝三暮四,到处寻花问柳,让夏乔嫣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平白受委屈。
思来想去,他还是把这事告诉了英子,让英子说予夏乔嫣听,至于还愿不愿意嫁给莫南北,则由她自己决定。
英子走后,夏乔嫣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房中,怔怔地看着床榻上那面绣了一半的大红喜帕发呆。
夏乔嫣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
毕竟,这个年代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稍微体面一些的人家尚且如此,更别提身份显赫的国公府世子爷了。
更何况,她也已非完璧,甚至还怀着别人的孩子,莫南北都没有嫌弃她,她又凭什么介意对方背着她做了什么?
可是,为什么心那么痛,莫南北明明说过,除了她,绝不会去碰别的女人,难道,对方一直在撒谎?
又或者说,莫南北其实并没有那么爱她,至少,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爱!
“在想什么呢,我在你身边站半天了,你都没发现,”耳边,忽地传来莫南北戏谑的声音,“你一直在看这喜帕,难不成……”
他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夏乔嫣却冷不丁开口打断道:“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听她语气不对,莫南北的神色立即紧张起来:“我,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你,你是听到什么了吗?”
见夏乔嫣久久没有回答,只木然地盯着那方大红喜帕,眼中似乎还有泪光闪动,莫南北彻底慌了:“嫣嫣,我若是做错了什么,你尽管骂我打我,但请别这样,你这个样子,我,我害怕……”
“在鄠邑城的那个夜里,你和谁在一起?”夏乔嫣终于问出了口。
“我,我,我当时……”莫南北心头一沉,顿时面红耳赤,支吾了半天,却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当时,所有人都看到床榻上剑兰衣裳不整的样子,他百口莫辩!
若说剑兰是刺客,那他又如何证明自己不是背后主谋,要不然,剑兰怎么会那么巧恰好出现在他的房中?
他曾在夏乔嫣面前发过誓,说他不会对赵弛下手,在他无法自圆其说的情况下,他根本开不了口。
“既然不好意思说,那就永远都不必说了!”夏乔嫣凄然一笑,赌气般拿起面前的大红喜帕,当着莫南北的面,将其丢进一旁的熏炉里。
莫南北一愣,待回过神来想去抢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红色的火舌一下子窜得老高,即便手忙脚乱地把帕子上的火扑灭,那用彩色铜线绣成的半只鸳鸯也早已被灼烧得面目全非。
看着这面被彻底毁掉的大红喜帕,少年明亮的眸子渐渐黯淡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想嫁了是吗?”
夏乔嫣冷冷地回望着他:“是,我不想嫁了!”
“看来,他在你心中的分量还是要比我重得多,”莫南北摇头苦笑,语气中满是酸楚与无奈,“这些事情,都是他告诉你的吧,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因为他的几句话,就轻易改变了自己的决定?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无足轻重?”
话音落下,他转身黯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