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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辛苦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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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花期一般是5-7月。
方疏棠算了一下:“还有半年,不一定来得及。”
“以后还有很多年呢。”季路笑了一下,转身朝胡同走,边走边说:“这条路我总能梦到。现在看,感觉,比梦境里窄了些。”
“是咱们长大了。”苏桓语难得接话:“梦境里留下的最深记忆,都是小时候的。”
“不然咱们闭着眼睛走吧。”季路提议:“看谁能不摔跤。”
“那没人赢得过小语。”方疏棠说:“他以前眼睛看不见的时候,每天走这条路都不用减速。”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咱们腿都长了。”季路蹬蹬腿:“我猜20步能走到头。比不比?”
“比。”苏桓语闭眼前,转眸看了眼徐行:“顾好小棠。”
说着,就闭眼迈步朝前走去。
季路紧跟其后,方疏棠也闭上眼睛凑热闹,徐行忙疾走两步跟过去。
几人都抱着东西,走的不快。
胡同里常年见不到阳光,从屋檐缝隙里漏下的落雪积了一层,气温一上升便凝成了冰。
置身胡同中,鼻端萦绕的便是清冷冰雪夹杂古老建筑的沉闷气息。
徐行伸出一条胳膊护着方疏棠,边走边打量胡同两侧的墙壁。
青砖石瓦,铁钉锁砖。古朴又踏实。
走在时光里的那种感觉变得触手可及了。
他伸手碰了碰墙面,冰凉、温润,很难想象,这些砖石在此处矗立了几百年,见证了不知多少代人的悲欢。
苏桓语先季路一步抵达了胡同尽头。
“确实,比以前快。”苏桓语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上锁的大门:“开门吧,路哥。”
长大的不止是身体,还有对地理环境的感知能力。
季路输了也不恼,拎着钥匙去开门了。
方疏棠也走了二十来步,便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扶住了。
他睁开眼,看到了苏桓语眼底的担忧。
连徐行都变得多愁善感,不用说他们几个在这里长大的。
照壁上盘旋的巨龙仍无喜无悲的注视着他们,那两位会给他们讲述遥远故事的老人却不在了。
方疏棠心底潮潮的,欢喜不起来,便也没有隐藏,牢牢握住了苏桓语的手。
他们现在,都需要彼此。
季路已经打开了门,木门“吱呀”着朝内开启,欢迎故人归来。
季路这次没有先进,而是转身看着小棠。
这是方家宅院,于情于理,都该小棠先进。
方疏棠也没推拒,拉着苏桓语的手,率先迈过了门槛。
木制的近一尺高的门槛,竟也没记忆里那般高了。
他站在门厅里,转身看着门外的亲友,朝他们笑了一下:“欢迎回家。”
这一刻,季路的眼眶忍不住泛起一丝水色。
他想起了搬到小院的那一天。
那一年,他姐刚考上了初中,他爸又被迫下了岗,一家人失去经济来源,被原来的房东赶了出来。
他们在东街找了好几家房子,都不愿减少房租。
只有方爷爷,得知他们的情况之后,愿意免他们半年房租。
他们一家四口人背着大包小包,穿过胡同站在这扇门前,门里有个白净乖巧的小男孩朝他们笑着说:“欢迎回家!”
在那一刻的季家人眼中,小男孩就是浑身散发着圣洁白光的天使。
天使把他们迎进门,然后给了他们一家一处得以安身立命之所。
现在,小天使长大了。
虽然经历泥泞坎坷,浑身散发的圣洁光芒却丝毫未减,仿佛能带人们脱离苦难。
季路已经先徐行一步迈过了门槛,朝小棠走了过去。
徐行紧跟其后,回到了他们的家。
虽然是冬季,但小院里依然能看到繁盛花木昂扬生长的胜景。
野草枯败的枝叶厚毯子一样,覆盖在小院内曾经被人精心培植的花木之上,让花木看不出以前模样。
一片枯黄,却是冻结了四季的颜色。
“还好是冬天回来。”季路仰天长叹:“要是夏天,这草得有半人高,处理起来得废半条命。”
徐行却斗志满满:“交给我吧,我有经验。”
徐家兄弟出身贫寒,什么杂活都干过。
“你分得清啥是花木啥是杂草不。”季路直接往西房走,边走边说:“先来帮哥收拾屋子,等弄好家里再一起弄外头。”
徐行站着不动,看方疏棠。
方疏棠朝他笑了一下:“去帮路哥吧,我这边有小语。”
徐行这才扭头跟上季路。
方疏棠没有回后院,拉着苏桓语走向东房。
自考上大学之后,苏桓语就没有再进过东房。不过东房的钥匙一直在他手上。
他后来也想过要把钥匙交给季路,但季路不收,说让他有机会亲手交给小棠。这个提议正好满足了他满世界找小棠的执念,他便一直收着了。
这些年,他一直把这支钥匙当作寻找方疏棠的风筝线,如今,他终于循着风筝线,把人找回来了。
苏桓语拉开棉服,从棉服内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方疏棠认出,这是平尧薛老板送的漆器。漆器表面流光溢彩,只在角落里雕着一支劲竹,与他手里那个雕海棠的是一对。
苏桓语把盒子递给他:“还给你。”
“我不要。”方疏棠往后退了半步,看着东房上锁的门:“你的房间,你开门。”
苏桓语笑了一下:“好吧。”
能与小棠一起重开此门,是他做梦都不敢奢求的事。
他拿出钥匙,开门。
冰凉的锁落在掌心里,陌生的、沉甸甸的触感。
自从搬到小院,他就没有锁过门。这把锁子,还是当年读大学离开前,在学校门口小卖部买的。统一规制的黑色方形铁锁,老板说,安全性能很高。
苏桓语握着锁子想,这安全性能真可以,这么多年没动,居然没锈。
他推开门,屋子里黑洞洞的,一股尘封已久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
季路隔着院子喊:“先把窗户打开透透风!”
“知道啦!”方疏棠回。
苏桓语放开方疏棠,让他在门外等,自己迈过门槛,先去把窗户和灯打开。
屋子里终于亮堂了。
家里还是他当年离开时的模样,东西能收的都收了起来,很整洁,方便再出租或者售卖。
方疏棠走进屋子一看,屋子里空荡荡的,就和苏桓语住进来之前没有区别。
连方桌后墙面上他亲手贴的海报都被收走了。
“看来你是打算以后都不回来了啊。”方疏棠叹了口气。
“没有。”苏桓语忙说:“都在箱子里。而且好多东西都旧了,下午出去买点儿新的。”
果然,季路又隔着院子喊:“被褥都不能用了,下午去趟批发市场吧!”
方疏棠在屋子里看了一圈,问:“箱子呢?”
苏桓语指了指小隔间:“在那边。”
方疏棠挑开帘子一看,果然看到密封整齐的几个大纸箱。
里面尘封的,应该就是他们曾经共同生活的见证。
苏桓语已经把覆盖着椅子的塑料布掀开,把椅子搬到门外,又从随身携带的行李里拿出条薄毯。
“你坐这儿等我。”苏桓语叫方疏棠:“很快就好。”
他走之前给所有家具都盖了塑料布,只要把塑料布都揭开,再扫一下地,屋子里就很整洁了。
活儿不多,方疏棠腿还不利索,帮忙就是添乱。
他就干脆坐到门口,看苏桓语收拾。
以前他住在东房的时候,苏桓语也很少让他碰家务这些事儿。
他在家被爷爷奶奶宠着,后来又被苏桓语宠着,出国之前,似乎真没有干过什么活儿。
苏桓语从隔间翻出俩水桶,准备去后院接水。
还没出门,那头徐行已经拎着两桶水送过来了。
“你们先用。”徐行把水桶放下,又从苏桓语手里接过了空桶。
徐行拎着空桶大步走向后院。
这身体素质,真看不出是三个月前出过车祸的人。
苏桓语摇头笑了笑,又翻出个空塑料盆,倒了半盆水,先往地上洒了一层水,才开始扫地。
他身高腿长,没几分钟就扫完了。
之后湿了抹布擦灰,又把炕收拾出来,这才叫方疏棠进屋子。
徐行又从后院柴房拎了两捆收拾齐整的柴火,给东房留了一捆,之后去了西房。
这柴火一看就是方爷爷那年为了过冬提前准备好的,时隔这么多年,居然还能温暖小院的孩子。
炕一烧起来,屋子里瞬间就热起来了。
苏桓语烧了壶开水,泡了茶给季路他们送过去。
之后便去隔间把箱子搬出来,挑选还能继续使用的东西。
有小太阳,有锅碗瓢盆,有一些衣物和日用品。
都是成双成对的。
方疏棠注意到其中一箱是他们住宿时用的东西,熟悉的暖壶和拖鞋,甚至还有被褥。
“你把东西都搬回来了啊。”方疏棠有些感概。
他当年事出匆忙,都没能在学校住到毕业,还好有小语,为他保留了住校时期的旧物。
“嗯。”苏桓语脱了外套:“大家都搬,我就也都收拾了。还有你的书,在那个箱子里,我都放了驱虫剂。”
老宅子容易潮,纸质的东西容易招虫,也容易腐坏。
苏桓语包了塑料布,还放了驱虫剂。
“辛苦你了。”方疏棠无法想象,苏桓语一个人是怎么把那么多东西搬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