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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自动铅笔 ...

  •   事情敲定。很快俩人便带着排骨和桃子回到了黑灯瞎火的东房。

      苏桓语把东西放在家里唯一一张桌子上。

      他看了看那一盘剥了皮儿的桃子,又看了看方疏棠,阴阳怪气道:“还真是小少爷,连桃子都得人剥了皮儿才吃。你不会是到现在都还让你奶奶给穿衣服吧?”

      其实他们在幼儿园时,都学过如何自己穿衣服。苏桓语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从未体验过被长辈疼爱是什么滋味,嫉妒罢了。

      一直以来,他的妈妈都对都市生活心有所系,压根没关注过他。而他的爸爸也总是忙于工作,父子俩一起吃饭的次数都有限,更别提这种剥水果皮儿的细节。

      苏桓语看着那些水灵灵的桃子,心里的嫉妒和酸涩就如同泉眼一样“突突”往外冒着苦水,压也压不住。连带着看向方疏棠的眼神都不善起来。

      哪知,方疏棠却坦坦荡荡的笑了一下,承认:“有时候起床晚了来不及,奶奶是会帮我穿。”

      苏桓语眼神一暗,心里冷笑着想:方疏棠果然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人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还是离他这种娘不要爹不疼的野孩子远点好。

      “不过桃子要剥皮儿这事儿实在是没办法。”方疏棠指着自己的脖子说:“我对桃子皮过敏,只要一碰,就浑身起疹子。你看,脖子这里还有以前挠破疹子留下的疤。”

      房间里灯光并不明亮,什么都看不清,但苏桓语仍是确信方疏棠没说假话。

      方疏棠这样的人,连奶奶会帮穿衣服这种丢人的事都说得坦荡,没必要在水果皮这种小事上撒谎。

      再阴暗曲折的心思,在坦荡的直言面前都没有苟存空间。

      看着含笑而立扯着衣领的方疏棠,苏桓语心底泛起一丝陌生的愧疚。

      非要解释的话,这份愧疚就是他那颗妄自揣度君子的小人之心。

      长到现在,他对身边之人产生过失望、嫉妒、怨恨的情绪。就是没对任何人心怀愧疚过。

      这样的情绪新奇而柔软,让苏桓语说不出更伤人的话。他“切”了一声,说:“矫情。”

      “是有点。”方疏棠打蛇随棍上,笑着说:“那以后还得请邻居同学多多照顾喽。来吧,写作业!”

      说是一起写作业,其实是苏桓语看方疏棠写作业。

      入学有一段日子了,苏桓语整日在课堂上补觉,作业从来没有做过。

      “你快写。”方疏棠见苏桓语不动笔,点了点本子上的田字格说:“数学你要是不懂可以问我,语文你必须自己写。”

      在东房,苏桓语不会拘谨。他靠着椅背不客气的说:“写你的,甭管我。”

      “再过一个月要期中考试,你想不及格么?”方疏棠看着苏桓语,一字一句的问:“到时候可是要通知家长的,你不怕么?”

      “怕?”苏桓语哂笑两声:“考零分都没事儿。我爸不会管我这些的。”

      “苏叔不管,我管。”方疏棠拿出了班长的架势,郑重其事的说:“身为班长,不能眼睁睁看你拖班级后腿,写!”

      “你别蹬鼻子上脸啊。”苏桓语语气不悦:“就一个小班长,管的比神仙爷还宽。”

      “方疏棠。”苏桓语压低声音警告:“班里那么多人,你爱管谁管谁,就是别来管我。都是邻居,闹得面子上都过不去就不好看了。”

      苏桓语话说得难听,方疏棠却不介意。他笑了一下,理所应当的说:“班里每一个人我都会管,邻居更不能例外。

      要想不让我管可以,你去跟苏叔说。可以申请转班,最好再搬个家。我向你保证,只要我看不见,绝不多管闲事。”

      苏桓语暗火骤起,又不能发作:去和他爸申请转班搬家?他不想活了?

      方疏棠精准拿捏着苏桓语的软肋,苏桓语再如何不服,此刻也蹦跶不起来了。皱着眉打开了课本。

      只是盯了课本半天,笔杆子压根没动。

      方疏棠一直在观察他,见他不动,便主动问:“哪里不懂。”

      苏桓语从上到下扫了一眼,挑衅的看着方疏棠。意思是:全部不会,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那我先来讲一遍。”方疏棠没有任何诧异或是不耐烦,直接打开课本开始从头辅导。

      苏桓语嗤笑一声,觉得学委都没有他这么尽职。

      方疏棠语调不急不缓,很好听。

      苏桓语心底再如何抗拒,一晚上过去,也听进去了不少。

      这一辅导,方疏棠怀疑苏桓语这段日子压根没听课。

      “你还挺聪明,一讲就会了。所以……”他握着铅笔试探着问:“你平日里不会是听不到老师讲课吧。”

      教室那么大,他一直担心后排同学听不到老师讲课。

      “不是。”苏桓语懒洋洋的边写边答:“我是压根没听。”

      方疏棠不懂了,问道:“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苏桓语放下笔,撵人:“作业写完了,你可以走了。”

      辅导费时,墙上的钟表显示已经过了二十二点,确实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方疏棠整理着作业本说:“你上课不听可以,我以后天天来就是了。”

      苏桓语嗤笑一声,没当回事。

      他只当方疏棠是一时兴起,因为这世上压根不会有人把别人的学习放在心上。

      哪成想,自那之后,方疏棠竟然还真天天来。

      他每次来,除了作业和课本,还会带方奶奶额外准备的饭菜和水果。

      苏桓语拒了几次拒不过,只能乖乖接受了。

      苏父还是很忙,苏桓语晚上依然睡不好,白天也照旧会补觉。但有了方疏棠的辅导,他的成绩没有落下多少,期中考试前的摸底小测竟然考得不错,得到了班主任奖励的小红花一枚。

      没有孩子会不喜欢被当众表扬,苏桓语也不例外。

      在同学们羡慕的眼光中,他站在讲台中央,捧着小红花看向坐在教室第三排正中央的方疏棠。

      见胸前戴着朵同样小红花的方疏棠正朝他笑得真心实意,苏桓语心底的欢喜便如同冒头的春草一般,蹭蹭往上窜,瞬间连成了一大片,挠得人心尖儿发痒。

      他知道,他能站在这里,得到这朵小红花,都是方疏棠的功劳。

      于是,苏桓语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以后要对这位邻居好一点。

      当天放学后,苏桓语先去校门口小卖部买了两支自动铅笔。

      这种自动铅笔是新近流行起来的,不用像传统铅笔似的每天削,只要换笔芯就成。曾经辅导作业时,方疏棠提起过一次,不过俩人都没用过。

      之前苏桓语心思不在学习上,对文具根本不上心。方疏棠是自小懂事,有传统铅笔用着就行,不会额外向爷爷奶奶提买新文具的事儿。

      苏桓语今天高兴,他决定送方疏棠一件礼物,当做这段时间辅导功课的回礼。他选了两支银白色的金属自动铅笔,造型简洁,握在手里有些沉,手感很好,就是价格不菲。

      好在苏桓语零用钱向来富足,他还让店家做了包装,挑了方疏棠喜欢的浅蓝色包装纸。之后,他心满意足的怀揣着包装精美的笔盒跑向教室,去等方疏棠结束值日。

      他们放学从不一起走。方疏棠等过他几次,都被他冷脸甩开了。

      今天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等方疏棠一起走。

      苏桓语逆着放学人流,朝教室跑。

      夕阳又暖又亮,打在苏桓语冒汗的鼻尖上,照透了他满腔欢喜的心思,引得不少学生侧目。

      苏桓语不在乎这些陌生目光,他跑得很快,往返最多十分钟。可惜当他赶回教室时,只看到一个整理教桌的同学,教室里根本没有方疏棠的影子。

      这么短的时间,方疏棠不会已经走了吧?

      不对,苏桓语很快意识到,按照方疏棠那种爱多管闲事的性子,若是值日,一定会留到最后锁了门才走。

      “班长呢?”苏桓语喘着气问。

      那位他叫不出名字的同学诧异的看着突然返回教室的苏桓语,答:“去倒垃圾了。”

      果然。

      主动承揽倒垃圾的苦活,是那位邻居的风格。

      苏桓语笑了一下,抬腿就朝垃圾站跑。

      垃圾站在操场最北面,来回一趟得十几分钟。

      不过十几分钟,苏桓语却不想等。他就像一个初尝到糖的孩子,迫不及待想把这份甜蜜滋味分享给他的朋友。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时候的苏桓语心中,早已把方疏棠看做了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奔跑带起的风吹鼓了苏桓语的校服,被方奶奶补好洗净的蓝白色校服如同新生的羽翼,带着苏桓语飞往他的心之所向。

      操场上有许多高年级同学在组队踢球,三五成群的笑闹着。

      苏桓语绕着场地跑,远远的,就看到红砖砌成的垃圾站,墙面上用白漆刷着“垃圾”两个大字。

      说是垃圾站,其实就是一块被红砖圈起来的地。大家把垃圾倒进去,会有专人每日集中清理。如今正是放学时段,垃圾池里堆满了各色垃圾。

      苏桓语举目扫了一圈,看到垃圾站附近零星聚集着几个拎着垃圾桶的值日生,他在这些人里搜索,并未看到方疏棠的身影。

      从教室到垃圾站,只有一条路,他们不可能错过。

      苏桓语停下脚步,举目四望。如果方疏棠已经倒完垃圾,那人此刻应该就在操场上。

      苏桓语拉开校服拉链,让初秋的风带走他一身的薄汗。随着体温降低,他那颗雀跃的心也终于冷却下来。

      他站在臭气熏天的垃圾站前,后知后觉又失魂落魄的想,不过是一次小测试,有什么好激动的。人方疏棠也许根本没放在心上呢。

      苏桓语垂头自嘲的笑了一下,随脚踢走了一个小石块。

      他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反正方疏棠一会儿会准时到东房找他,他又何必火急火燎的四处找人,真是愚蠢。

      若是让方疏棠看见,该嘲笑他小题大做了。

      苏桓语收回四处探寻的目光,把怀里的礼盒塞进书包,插着兜垂头往后门走。

      他觉得自己的行为丢人,所以决定从后门绕回家,这样能最大程度避免和方疏棠碰面。

      学校后门很破,是两扇生锈的铁门,没有门房。有负责人在上学和放学两个时段前来开启,方便住在后门附近的学生通行,等学生走完,再来关门。

      与前门繁华的商铺和拥挤着各色摊贩的场景不同,后门外只有一条狭窄的小巷,最多有两米宽。

      路面铺陈着大块青石,是老城旧时模样,不通汽车,只行人。

      夕阳照不进这里,因此整条巷子幽暗黑沉,仿若另一个世界。

      学生三三两两的并肩而行,小声说着话。偶有下班的骑着自行车的大人经过,都是行色匆匆,想赶在最后一丝天光消失前回家。

      苏桓语莫名打了个冷颤,垂头拉紧了校服拉链。他暗骂了一声,决定以后老实走正门,再也不走后门了。

      他垂头疾步走过与小巷交叉的另一条更狭窄、也更漆黑的小巷。那条无名小巷里恰好有阵阴风吹过,吹得苏桓语一个激灵。

      蓦然间,苏桓语脚步一顿,转眸朝无名小巷深处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自动铅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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