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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退路 ...


  •   石头让冯华年给个期限,他说的‘最近’,是指多久。

      冯华年的回答模棱两可:“看情况再说。”

      石头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走,叫他必须给出个期限,不依不饶。

      冯华年最后只能说:“一个月吧。”

      “那太久了。”石头不同意。

      “我想好了随时去找你。”

      这个期限是给石头定的,不是给冯华年的,石头不想接受,但冯华年说在一切还没有更糟糕之前,他们绝对不能再见面。

      石头拗不过他,说他会一直待在学校,只要冯华年想,随时可以找到他。

      冯华年坐上回家的火车,五月五号,正是返程的高峰期,车厢里全是出去旅游回来还在兴奋着的小孩儿,扯着嗓子吱哇乱叫,满车厢跑。

      他带上耳机,把音乐声开得很大,他知道回到家要面对的是什么,没精力在这里讨厌他们。

      昨天刚回去,今天又回来,走到院门口还有阿姨问他:“小年,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啊?”

      冯华年冲她笑笑:“今晚就回了。”

      这里还是这样祥和宁静,除了他家。

      他打开门进去,方桦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冯华年想她八成在查什么同性恋的事,或者问怎么解决,再可怕一点就是直接给他联系一家精神病院了。

      冯万盛听到开门声从卧室里出来,冯华年看到卧室的电脑亮着屏幕,冯万盛可能还在工作。

      这种表面的和谐充斥着诡异。

      方桦把手机放下,取掉老花镜,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抱起胳膊,第一句话就是:“你先把这事解释清楚。”

      他就给他们讲了曲文星和林森的事。

      “我给你说过几遍你就是记不住,这个年纪正处于青春期,特别是这种家庭有问题的学生,你就不该介入他的生活。”冯万盛的反应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样子。

      连方桦都感到奇怪。

      “不管什么学生不学生的,”她没心情操心别人,扬起下巴问冯华年,“他们说你是同性恋这事学校打算怎么办?”

      冯华年还没开口,冯万盛就接上了话:“这没事,你说你在老家有女朋友,这两年把婚结了,谣言自然就散了。”

      说罢他伸出手朝着冯华年鼻子点了点:“你得吸取教训,教书就好好教书,不该管的事通通不要管。”

      之后冯万盛转了个身,他叫方桦多操心给冯华年相亲的事,他也去问问他的老同学老朋友,一年内找到合适的对象,明年年底前结婚。

      冯华年看着冯万盛副从未有过的样子,明白他爸是在麻痹自己。

      比起愤怒,冯万盛更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有一瞬间冯华年甚至想,如果他还是十几岁的他,对冯万盛的指示说一不二,那他或许会活得更顺利一点。

      无味但一帆风顺的生活就是他的父母给他的,比起石头,实在是好很多了。

      可惜,他已经二十几岁了,马上就快三十了,那种生活他已经不能满足了。

      他打断了冯万盛少有的剃头挑子一头热,看着他爸的双眼说:“我不会结婚。”

      “你说什么?”

      他看到他爸额头上的青筋猛然突了出来。

      “我说我不会结婚。”他又重复了一遍。

      冯万盛那锐利的双眼快要把冯华年盯穿了,他一字一顿,仿佛怕冯华年听不懂他的话,或是领悟不到他的意思:“你要告诉我,你是同性恋?”

      冯华年此时才感到一阵恐惧,从他认清他的性向开始这种恐惧就萦绕着他,后来他慢慢长大,把它往心底压了压,如今总算破土而出。

      然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种恐惧也不是完全无法承担了。

      他点了点头,说:“是,很多年了。”

      坦白过后迎接他的不是谩骂,冯华年觉得他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狂风暴雨的准备,可冯万盛拎起电视柜旁那个年岁比他还大的生了锈的折叠椅子往他头上砸的时候,他还是痛到感觉自己已经死过去了。

      他跌坐在地上,一股带着暖意的血流从头上淌下来,冯华年用手背擦了一下,好神奇,疼痛一闪而过,他现在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他想起活了这么大冯万盛唯二和他动手的两次,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他没有考好,偷偷学冯万盛的签字签了卷子,冯万盛那天手里拿着卷子,站在他面前,让他蹲下,冯华年老实地蹲下了,接着冯万盛一脚踹在他胸口,他往后滚了有两下。

      冯万盛问他,以后还敢不敢了,冯华年说不敢,那件事就翻篇了,可是胸口的疼持续了很久,冯万盛踹他的时候,脸颊上紧绷的肉都在颤。

      方桦蹲下来捂住冯华年的头,她没冯万盛那么心狠,也没有给冯华年好脸色,还没等她把冯华年扶起来,冯万盛靠在了电视柜上,捂住胸口含着胸,方桦又马上松开冯华年去把冯万盛扶进房间。

      等她出来的时候冯华年已经自己找了纱布按住伤口,方桦说:“你自己去医院缝针吧。”

      冯华年就走了,他出了门才放心下来,他爸妈的这个反应才是正常的,如果他让他们失望了,那他一定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自己捂着一颗受伤的头走出小区,走到路边,他伸手拦车,一个司机到旁边了,一看他脖子上的血,踩着油门又走了。

      “操。”冯华年看着那一排车尾气暗骂一句。

      然后他又看到一个人,他的小表弟,手里拎着一盒保健品。

      “你被大舅打了?”他走到旁边来来回回打量冯华年。

      “你干什么去?”他看起来对这伤并不在乎。

      “我妈让我给大舅送去,”小表弟抬起手里的保健品,“算了,他估计也没心情见我。”

      小表弟去帮他拦车,又和他一起坐进车里,去医院的路上,冯华年还问:“你妈是让你去打听消息的吧?”

      小表弟鼻子‘哼’了一声。

      冯华年笑笑,他们这个家族很奇怪,表面亲近,逢年过节聚会不会少,可是又总是对其他人家的笑话兴致勃勃,所以聚会就两件事,炫耀自己过得好,对过得不好的人施以怜悯。

      现如今这个家最有威严从没闹过笑话的冯万盛也有了笑话,这个笑话就是他,那些亲戚迟早会闻着味儿过来的。

      冯华年的额头缝了七针,头上包着绷带等拿药,小表弟坐在他旁边,突然问他:“你这样值吗?”

      冯华年看着他。

      “这辈子都完了。”小表弟又说。

      冯华年干笑几声,不知道他姑姑给小表弟灌输的是什么理念,不过也不关他事。

      “没什么值不值的,我生来就是这样。”他说。

      拿过药,小表弟看冯华年又一屁股坐回医院椅子上,没有打算回家的意思,他就自己走了。

      冯华年认真看完医嘱,想不留疤就要忌口,他喜欢的一大半都不能吃,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看完就没事干了,他开始想刚才小表弟问他的话,值不值,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没想过,所以他也没让石头陪他一起回来,因为不管有没有石头,他都是这样的人,冯万盛憎恨的是他是同性恋的事实,不是他在和谁谈恋爱。

      唯一后悔的就是他没料到他爸扬起凳子砸了他的头,他还以为他又会让他蹲下踹他胸口来着,头顶的疤消毒时疼得他龇牙咧嘴,如果石头在,他还可以寻求一点安慰,比如找个没人的地方欺负那家伙一通,或者让他抱着自己。

      冯华年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他得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方桦和冯万盛的卧室关着门,只有方桦在客厅等他。

      “你爸睡了。”方桦说。

      冯华年在她旁边坐下,他知道冯万盛肯定没睡着,只是不想见他而已。

      方桦那么坐着的架势让冯华年以为她要和他进行一场长谈,结果良久,方桦的严肃转为了难过:“冯华年,我太了解你是什么人了,所以我连劝你都不知道怎么劝。”

      冯华年垂着头,他在家里一直是个相当成熟的人,连玩笑都很少开,他今天敢说出这种话,就证明他深思熟虑过,也想明白了可能有的后果。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方桦问他。

      “大学,大一,”冯华年说,“一开始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认同我的性向,我也挣扎过,但是没用,我确实只会对男人产生兴趣。”

      方桦开始慢慢揉着她的太阳穴:“你和那个人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年前。”

      “以前谈过几个?”

      “没有,我不敢。”

      “现在呢,还谈吗?”方桦的问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她不是在给冯华年选择题。

      如她所愿,冯华年摇了头:“回来前我就和他说好了,不见他了。”

      方桦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你的工作怎么办?”

      她耐着性子等了很久,实在是很久,墙上钟表的长指针一圈一圈地转,转了将近二十圈,冯华年才回答她:“等学校通知,如果结果我不能接受,我就辞职。”

      方桦瞬间瞪起了眼,她压低声音骂他:“你说的什么屁话!”

      “不是屁话。”

      “你辞职了还有退路吗?”

      “人活着怎么可能没有退路,车到山前必有路。”

      冯华年说完之后想,如果他的学生这么和他讲话,他一定很讨厌,所以他说出来的话,方桦也表示强烈反对。

      “你可以往别的学校调,辞职不可能,你是正式编,现在外面竞争压力多大你心里有数,你不当老师还能做什么?”

      不当老师还能做什么?冯华年还真不知道,从小冯万盛就是把他当一个老师来培养的,连他在给小表弟补课的时候,冯万盛都不忘教他应该如何高效讲题。

      “我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当了老师,我以为我能当个好老师,可是我搞砸了,我不管调到哪里,这件事都会一直跟着我,”冯华年说着说着感觉自己的想法也清晰了起来,“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我对这个工作到底是什么感情,我能调到什么学校,就算侥幸回到一线教学,我依然要一辈子都小心翼翼,生怕一点风吹草动这事就又被翻出来重谈,那这个工作带给我的就只剩负面情绪,我到底能不能接受未来几十年都这样过活,我也怕自己是因为一时害怕想要逃跑,所以我说了,我会等结果,这段时间我会好好想,认真想。”

      方桦从桌子上抽了张纸,擦了擦鼻子,她红着眼说:“你辛辛苦苦学了这么多年,最后什么都落不下,你甘心吗?”

      “妈,我又不是死了,”冯华年没忍住笑,“我学到的永远都是我的,不会什么都落不下。”

      方桦劝不动冯华年,冯华年在家待了两天,冯万盛对他付诸了绝对的冷暴力,他不和冯华年说一句话,不看冯华年一眼。

      两天之后,冯万盛终于对冯华年开口了:“你收拾东西走吧,以后不要回来了。”

      冯华年的事本来应该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知道,可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充斥着满满的‘不应该’,冯万盛觉得,这一辈子的脸都被冯华年给丢完了,他挺了一辈子的脊梁让冯华年在他们这个家族面前砸了个粉碎。

      冯万盛是个绝对的犟种,起码在冯华年身上是,他和冯华年只有一个人可以让步,那个人只能是冯华年。

      所以在冯华年按照他的要求执行之前,他不想再见到这个儿子,甚至连冯华年的工作他也不再过问了。

      冯华年收拾东西回了省城,学校里的通知还没下来,石头给他发的几十条消息他只回了四个字——‘一切正常’。

      那个五十多平的家里这两年添置了很多东西,冯华年想,或许从现在开始他就得在里面挑挑拣拣,哪些丢掉,哪些留下,哪些带走,哪些送给张明明,或者王征。

      但是今天天晚了,改天再收吧。

      他没什么胃口吃饭,晚上八点多,他站在阳台上拿了罐啤酒。

      他冰箱里只剩下这最后一罐啤酒了,他把手机贴在耳边,听筒里是音质及低的花海,一句歌词还没唱完,丁海洋就接起了电话。

      “下班了吗?”

      “下了,饭都吃完了,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良心发现啊。”

      他们两个聊了半个多小时,冯华年把手里的空罐子捏扁,问丁海洋:“海洋,你说,我这个年纪,去转行还有希望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断了,过了几秒才重新响起来:“怎么没希望啊,我跟你说,我公司还有两个大哥三十多转行的,现在牛得很,华年啊,只要你想干,只要有人给你兜底,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丁海洋在电话里大笑着问冯华年,是不是想开了,厌倦了千篇一律的生活,想到大城市里趁着年轻赚多点。

      “嗯,”冯华年也笑了几声,“谁会嫌钱少啊。”

      “那你快来,以前咱们寝室就你最会学,只要你现在还愿意学,就没有问题。”

      五天之后,一个新的周一,学校的处理意见下来了,学校没有给他再面对学生的机会,冯华年被调到了一个行政岗,暂时负责采购核算。

      张姐听到消息就下楼找冯华年,她看到冯华年正在打包行李就愣住了。

      “张姐,”冯华年指指客厅东边那几个箱子,“这里面有些玩具和漫画书,送给张明明的,等下我给你搬上去。”

      “你这是要走吗?”

      “对,先慢慢收拾着,”冯华年笑着对她说,“我要辞职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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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全文已完结 下本开《阴湿男他总想撅我怎么办》有兴趣可以去专栏预收一下哦! 感谢阅读(鞠大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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