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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怕 ...


  •   那天聚会结束回到家,冯华年脱掉鞋仰面躺在沙发上。

      他又开始想石头了,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就能让他想起已经四五个月没见的人,也不知道这四五个月过去,那家伙有没有变样。

      应该是没有,四五个月没有那么长,他们之前在一起那两年石头从头到尾也没多大变化。

      他的脸颊有些发烫,他的酒量和以前比要稍微好一点。

      他把大衣解开,现在十一月底,一件大衣里面加一件衬衣就足够应付这里的天气。

      那件衬衣就是石头送给他的黑色衬衣,他把脸凑到衣领旁闻闻,唔......一股酒味。

      冯华年去洗了个热水澡,浴室比以前还要小,肯定是站不下两个人了,他的手上打满沐浴露把泡沫涂遍全身,那双手明明就是他自己的,可手在身上游走时却感觉是石头在抚摸着他的身体。

      那恐怕是他的臆想,是他把曾经和他挤在一起同淋着一片热水,在迷蒙的水蒸气中缠绵的人拉到了现在,他沉沉低吼了一声,水瞬间把证据冲刷了个干净。

      冯华年草草擦干净身上出来,他的大脑里和心里一片空虚,特别是在睁开眼后发现在狭窄的浴室之中还是只有他一人时。

      他家里依旧没有烟,因为上一次他动了这个想法时就决定要把这个毛病戒掉,一空虚就抽烟,他又不是十几二十岁有那么多闲心去伤春悲秋。

      柜子里还有一瓶酒,上次丁海洋来家里吃饭买来的,还剩下半瓶。

      冯华年去拿了个杯子,又从冰箱里装了几块冰,淡黄的透明液体滑进喉咙,给他的胃带来一阵灼热。

      他听着萧瑟的风啪啪拍打他的窗子,已经十一月底了,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初试,不知道石头有没有好好备考,应该说,不知道石头是不是还像当初计划的那样要考来上海,有没有找到更向往的地方,有没有遇见更喜欢的人。

      他怔怔望着摇摆的树叶,树叶后映着清冷的月光,月光照寂静的房间,房间里坐着只身一人的他。

      冯华年拿起手机,点开了一串电话号。

      没有人会在凌晨零点给人打电话,除非午夜凶铃和一些搞诈骗的人。

      石头的耳机里响起电话铃声,音乐断了,他皱起眉把扣在桌面上的手机拿起来,上面只显示了一串来自上海的数字。

      他没有存那个手机号,却还是一眼看出了那个手机号属于谁。

      “喂?”他接通了电话,他不确定是不是冯华年按错了拨号键。

      电话那边好久没有声音,石头没挂,也没再问第二声,窸窸窣窣一阵响过后,耳机里才切切实实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石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在做题。”他说。

      “骗人,图书馆早关门了。”

      石头听冯华年的声音有些不对,带着囔囔的鼻音,懒懒散散拖着缱绻的尾声。

      他想,冯华年八成是喝酒了。

      “我没在图书馆。”

      “寝室?”

      “没有,我搬出来了,在学校旁边租了个房子。”

      “一个人住?”

      “对。”

      冯华年呵呵笑了起来,那笑声从他的耳道钻进他的耳膜又敲击着他刚刚定时做套题紧绷的神经,笑声落下之后就再没有其他话语了。

      石头以为,他们是太久没讲话已经不知道要聊些什么,他就问:“你想我了吗?”

      没有回答,他等了很久,耳机里传过来的是沉稳的呼吸声。

      冯华年睡着了,喝多一点就要像昏倒一样睡过去,这个人还是这样。

      他把音乐停了,没有挂电话,就静静听着耳机里的呼吸声,按下计时继续写题。

      笔尖在桌上咚咚响,他找了个本子垫在下面,这样就没声音了,耳机里的呼吸声就又清晰起来。

      过了一会儿,呼吸里夹杂了几声哼咛,冯华年又吧嗒了一下嘴,手机好像从身上掉到了脸边,耳机里的声音更清楚了。

      他捏着笔的指尖泛白,冯华年熟悉的呼吸对现在的他来讲太过亲近暧昧,就好像他一转眼,那个人就躺在旁边睡着一样,温热的鼻吸洒在他的耳朵和脸颊,让他抑制不住升温。

      他把手放了下去,他没有想到有一天冯华年连呼吸都会变成一剂猛药。

      快感席卷地过于迅速,石头抓起桌上的抽纸疯狂抽了一把团成团擦干净丢到桌上,没过一会儿那股风暴掀起的海浪就又再次拍打回来。

      他丢掉手中的笔趴在桌上,胸膛强烈起伏着,不知不觉他桌上那剩下的半包抽纸都变成了纸团散落在书桌各处。

      石头面无表情地从卫生间洗完手回来,像个六根清净的和尚把桌上的垃圾扫进垃圾桶,重新拿了一包新的抽纸放在原来的位置,然后他又戴上耳机,拿起滚到桌边的水笔,再次按下计时。

      冯华年早上被冻醒了,这里没有暖气,他没有开空调,也没有盖好被子。

      今天不用上班,他伸手拉起被子把自己裹紧,又摸出枕头旁的手机,按了几下,手机还是黑屏。

      没电了。

      他又伸出胳膊给手机充上电,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已经十点多了,手机重新开了机,他记得昨晚他给石头打了电话,只是没印象他们聊了什么。

      他点开通话记录,最上面有一通长达三个半小时的通话,冯华年就知道他一定是刚接通就睡过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年底工作很多,所以二十多天过得飞快,初试前一天晚上冯华年给石头发了四个字——‘考试加油’,石头就回了一个‘好’,考完之后也没了消息。

      再收到石头的消息就已经是过年了,石头祝他新年快乐,那年冯华年没有回老家,他留在上海值班。

      其实是冯万盛不许他回去,冯万盛让他不要过年回去给所有人添堵,这个所有人还包括他家的亲戚。

      不过冯华年也不想见他们,在他还没换号之前,他的小叔,就是冯万盛最小一个弟弟,接连给他推了三个心理医生,说是权威,冯华年理都没理,最后直接停机走人,小叔就又把那几个医生推给方桦。

      方桦问过冯华年一句,要不要去试试,冯华年说不去,方桦就没再提。

      石头和赵伊人一起在老家过的年,冯华年看了天气预报,今年是暖冬,雪没有去年那么大,不过还是白了那条城市里唯一悠长的河。

      过完年没多久,他又收到了石头的第三条消息。

      石头说他过分数线了。

      冯华年看着短信里那连一页都不到的对话,把一句话翻来覆去输入很多遍,最后心一横发过去,问石头要不要直接来上海准备复试。

      消息没有马上得到回应,等冯华年开完一个会出来,手机才震了一下,上面还是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我现在不想见你。’

      ——

      “年哥,年哥!”

      冯华年回过神,旁边那位去年是应届生的同事拍着他的胳膊。

      “你问我要的复试题我发你邮箱了。”同事说。

      “好,谢谢。”冯华年忙感激地笑笑。

      这个女生去年考的也是那所大学的研究生,可惜复试没过,错过了调剂,干脆不再二战,冯华年问她有没有认识电气工程专业的人,她去找了去年上岸的同学,又让他们帮忙找了考题和资料,换来一顿豪华日料。

      冯华年打开压缩包一个一个看过去,里面资料又多又杂,他下班没回家,坐在工位上给资料分类排序,那张脸像冬天和春天交替的晚上,看着没有杀伤力,一靠就近立马体会到什么叫寒气逼人。

      “你怎么还不下班?这么忙啊?”丁海洋从外面见客户回来,见到办公室只剩下冯华年一个,就拉了张椅子坐过来,“你这也不是搞工作啊,这是什么?你考博啊?”

      “不考,这是研究生考题。”

      “你考研啊?你不都毕业了吗?”

      “给别人的。”

      “谁啊?”

      不想见他。

      他不想见他。

      冯华年啪啪敲着键盘,他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他停下来靠在椅背上扭扭脖子,那句话他对石头说过不止一遍,所以石头还给他的时候他也得受着,只是滋味真的不好受。

      “一个朋友。”他说。

      “什么朋友让你气成这样,还咬牙切齿的。”

      “我让他来上海准备复试,他说他不想见我。”冯华年把文件夹重命名后狠狠点了下回车。

      “哟,”丁海洋笑了声,“那你还管他干什么,爱考不考。”

      但是冯华年还是把整理好的压缩包发到了石头的邮箱里,丁海洋说他没出息。

      “对了,项天不是要来上海出差吗?”

      “嗯,好像是。”冯华年回。

      项天留学回来进了深圳一家建筑设计公司,过段时间要来上海交流学习半个月。

      “我想着把付子恒也叫来,咱们再聚聚。”

      毕业之后的聚会只能靠凑,项天说他开个双人房,让付子恒跟他一起住,丁海洋还包了付子恒的机票钱。

      管吃管住管交通,付子恒非常积极地提前打好招呼把四月空出来了几天。

      转眼半个月过去,项天和付子恒到上海已经是四月初了,项天的时间很赶,到酒店已经十点了,第二天还要直接去公司,他们就在酒店套间里买了酒点了外卖聊聊天,等到明晚再去饭店。

      五个人边吃边聊,付子恒突然接了个电话,说他爸的一个伙计的儿子今年考他们学校,复试没过,问他有没有门路。

      “可吓死我了,”付子恒拍着胸口说,“我在办公室跑腿他们以为我当上了天王老子,啥事我都能办成。”

      五个人都忍不住笑,丁海洋拍了冯华年一巴掌:“你那个朋友复试怎么样了?他那个学校也出结果了吧。”

      冯华年按开手机,他和石头的短信往来还停留在几天前,他祝石头生日快乐,石头给他说谢谢。

      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对话还没有中国移动来得亲切。

      他又把手机按灭,说不知道。

      “没考上吧,不好意思跟你说。”丁海洋说。

      “哪个朋友?男的女的?”

      “往好的想想,也可能考上了,就不跟你说,俗话说上岸第一剑,”付子恒嗑着瓜子一副八卦的样子,“这事我见太多了。”

      “多大了?”项天问。

      “大四。”冯华年说。

      “你怎么还有这么年轻的朋友?你闷声干大事啊。”

      付子恒和项天都以为他偷偷摸摸找了个大学生女朋友,逼着他交代清楚,冯华年被他们弄烦了,才说:“你们在北京的时候见过。”

      “北京?”付子恒翻着眼皮想了半天,“那不是你表弟吗?”

      冯华年舔了下嘴唇,犹豫不决,他应该怎么形容他和石头的关系?他以为他抛弃以前的一切就能变得坦然,但事实是他还是没办法一步到位。

      “嗯,表弟啊。”他说。

      “那八成就是没考上。”付子恒拍了下手。

      屋里的四个人又搓起了麻将,冯华年不会搓,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也可能是他心烦气躁,就站起来拿了瓶饮料去了阳台。

      丁海洋从厕所出来,见到冯华年一个人在阳台站着,就也拿了瓶饮料过去。

      “来,碰一个。”

      可乐和雪碧碰了一下,丁海洋才说:“你关心就打电话问问。”

      冯华年靠在围栏上摇头:“不管。”

      “那你干嘛一副牵肠挂肚的样子。”

      冯华年手指抠了抠围栏上的花纹,他在害怕,他怕一个电话过去,石头说他没考上,他不知道他们这种半年没超过十句话的异地恋能不能再存活一年。

      特别是在石头那句‘我现在不想见你’之后。

      那句话打破了他自负的认知,他以为只要他站在那里就会朝他跑过来的石头突然学会了停下脚步,甚至后退,或许有一天就会转身离去。

      他的心里窝着一团火,那也不能朝石头发,因为又一次不告而别的是他,把选择权交给石头的也是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啊?”丁海洋往他身边站了一点,“来你小声说,就跟以前在宿舍那样。”

      冯华年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那时候他和丁海洋经常头对头睡觉,丁海洋的心事不能过夜,就总是晚上悄悄和冯华年谈心。

      冯华年的嘴张开,又闭上,他犹犹豫豫,可是他又想,如果连丁海洋都不敢说的话,那可能就再无人可说了。

      “其实在北京的时候,他是我男朋友。”

      “哇哦,”丁海洋的嘴短暂地成了个‘O’,又缩回来问,“在北京的时候,那现在呢?”

      冯华年很意外,他意外的是丁海洋完全不意外,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在意的是时间而不是‘男’朋友。

      “现在......不好说,我们好几个月没怎么说过话了。”他说。

      “我靠,那叫前男友好吗。”

      冯华年讪笑,他终于忍不住问:“你不问我为什么是和男的吗?”

      “怎么说呢,”丁海洋挠挠头,“上大学的时候你就总和那个什么向南在一块儿,那是个什么人我们都知道,所以......也不难猜,我觉得他们几个估计心里也有数,你不说,大家就当不知道呗。”

      丁海洋回头看了一眼搓麻将的四个人,回撞了冯华年一下:“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藏得特好?”

      冯华年尴尬地喝了口水,他是真这么觉得的。

      “你和那个前男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丁海洋又问。

      “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我们暂时分开了,后来我们商量说一年之内不分手,我在这里工作,他在学校准备考研。”他松懈了下来。

      “那他要是考不上你们就真的要分手?”

      他转了个身,背靠着栏杆仰起头,头顶的月亮在他眼前变成一个明亮的光晕。

      “考不上就再考一年吧,好学校哪是那么好考的,”他说着笑了笑,“他如果不想分手的话,我就不和他分手,我很喜欢他。”

      “你从学校辞职,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丁海洋试探着问。

      冯华年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很快他的眼睛就又弯了起来:“是被学校发现了,不能说是因为他,这事挺复杂的。”

      丁海洋见冯华年不想再提起那些往事也就没有强求。

      “刚出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倒霉,为什么这种事偏偏要发生在我身上,”冯华年挺起胸伸了个懒腰,“后来想想我也挺幸运的,在学校遇见了不错的同事,也有几个不错的学生,还有你们几个朋友能让我有条后路。”

      “还有一个那么年轻的男朋友。”丁海洋调侃他。

      冯华年和他推搡了几下,丁海洋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串钥匙:“你东西掉了。”

      他接过那个挂着黄色问号箱的钥匙,可惜它已经不会响了。

      那四个人搓了两圈麻将他们就从酒店离开了,丁海洋开车把他送回小区。

      “记得定个闹钟,中午咱们先去酒店集合啊。”

      他下车的时候丁海洋提醒他。

      冯华年摆手再见,转身走进大门,凌晨三点多,老小区里出没的就只剩下几只平安度过冬天的流浪猫,它们囤积的脂肪还在肚子上挂着,走路一摇一摆,见到冯华年靠近又闪电一样隐匿进黑夜。

      转了个弯,他又走进了路灯照亮的范围,冬去春来,家门前的香樟树又开始了枝繁叶茂的新一年。

      今夜无风,翠绿的叶子静悄悄挂在树上,冯华年站在路口,呆呆看着树下那个总是在他出门前就等在楼下的人,这次在寂静的深夜里等他回家。

      石头把手机装起来,朝他走过来。

      四月多的夜晚还是冷,石头红着鼻尖和耳朵,开口第一句话对他说:“我考上了。”

      冯华年肚子里有一千句责备的话,为什么突然出现,为什么不提前发消息,为什么不找个地方住下,为什么不多穿几件衣服,最后他把这些话都咽了下去,只问石头:“你就不怕我今天晚上不回来吗?”

      石头的脸颊颤动了一下:“我更怕你又一声不响就离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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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全文已完结 下本开《阴湿男他总想撅我怎么办》有兴趣可以去专栏预收一下哦! 感谢阅读(鞠大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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