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不由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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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时序回头看了一眼。
其实离了他之后，身后的三人看起来还更像一家人一些。
温时序情绪突然低落，魏芝兰第一个察觉出来，她拉着他的手，声音慈和：“好孩子，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不想让祖母因为这样的事操心，温时序赶紧笑着摇头：“没有，只是因为我还没有吃早饭，好像有点饿了。”
魏芝兰“哎哟”了一声，“怪我，光顾着和你说话了，忘了这事。”
“你们也快进来吧，先吃点糕点和水果垫垫肚子，厨房已经备好菜了，等会儿就可以吃午饭了。”
*
祖父去世以后。
祖母就从市中心搬过来到这郊外的别墅独居了。
因为市中心的家有很多祖父的记忆，祖母并不想触景生情。
也正是这样，在市区读书的温时序和祖母见面的机会也不怎么多。
一见面，祖母对他总是有许多说不完的关心的话。
只有在祖母这里，温时序才短暂地感受到真正属于他的亲情。
等午饭的间隙。
祖母在和父母在一旁谈生意上的事。
温星澜在玩游戏。
温时序坐在客厅沙发的角落，窗外的阳光刚好落在了他的腿上。
他拿着手机在刷关于花卉养殖的视频，时不时退出后台去看上辅导课中的宋闻熙有没有回消息。
那边谈生意的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本来都已经不管公司的事情了。”温时序难得听到祖母这样严肃的声音。
他捧着手机，好奇地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一边谈生意的三人身上。
“但和宋家的合作，这个决定是不是需要再慎重一些？”魏芝兰问。
听到“宋”这个姓，温时序耳朵抖了一下，注意力更集中了。
温荣华：“这事我和书婷私下也考虑过了，还是觉得那块地皮有合作的价值。”
“但几年前宋家出了那档子事后，股份也跟着跌了那么多……”魏芝兰语气一顿，接着问，“董事会那些人怎么说？”
“董事会那边儿子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反对的人不多，其实现在宋家还是宋老爷子说了算，宋家出事后，他叫人去外面把他儿子宋林早年间在外的私生子接回来了。”
“说来这事也该保密的，就是不晓得怎么回事，竟然弄得人尽皆知了。”温荣华语气有些感慨。
魏芝兰远离市中心住以后，关于生意上的事更是鲜少过问了，温荣华要是不说这事，魏芝兰当真还不知道。
她轻“嘶”一声，追问：“宋家媳妇不闹吗？这私生子接回家了，那私生子的生母也该跟着接回家吧？”
“这事儿儿子就不知道了。”到底是宋家的私事，他们不可能知道得事无巨细，“想来宋家应该是用了些手段的。”
“总之现在宋家正在倾力培养那个私生子，各方面管得也严，而且这个小儿子能力确实出众，估计宋家是真的打算以后让他接手家里的生意了。”
魏芝兰所有所思地点点头，接话：“总好过把宋家几代的心血交到外人的手里吧。”
“是这个理。”温荣华也跟着点头，又说，“宋家有了新的继承人，盯着他们的那些双眼睛也没了，所以儿子才决定和宋家合作的，毕竟那块地皮生意要是落到其他人手里，儿子心里总是有些不痛快。”
魏芝兰：“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我也就不过多掺和了。”
温时序慢慢收回目光。
他是因为他们谈论的主人公姓“宋”才多了些关注的，其实他们说的什么地皮，股东，董事会……他一个都听不懂。
温时序低下头继续玩起了手机。
话说宋闻熙也姓宋。
他是不是祖母他们口中这个宋家的某个亲戚呢？
这样一想，温时序莫名有些难过，因为他不了解宋闻熙，完全不了解。
如果宋闻熙再一次“不小心”失去了联系，那他连怎么去找到他都不知道。
温时序总是这样的。
他思绪跳跃很大，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一开始的“宋”这个姓氏，跨越到现在的胡思乱想的。
好在这时厨房阿姨走出来告诉大家准备用午饭了，成功打断了温时序的胡思乱想。
他一回神，才发现自己手指上结痂的伤口又被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撕开了口子。
鲜血像水中漫开的墨，顺着他手指的纹路慢慢蔓延了开。
*
午饭后。
温时序回了房间午睡。
另一边的书房。
魏芝兰坐在书桌前，桌上铺开的是一叠叠文件。
许书婷和温荣华站在书桌对面。
“今天吃饭前，我们提到宋家继承人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这件事了。”魏芝兰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抽出了几沓文件。
许书婷从她手里接过了文件。
两人一起翻阅了起来。
“是爸留下给星澜的遗产？”老爷子当初去世，手底下的遗产分了三份，最多的那份给了魏芝兰，之后还有给温星澜的一大笔，准确来说，是给了温家未来的继承人。
那时候他们没想到现在会把温时序找回家。
理所应当地认为这部分遗产归到了温星澜。
但现在局势有变。
依照老爷子的遗嘱，这种情况的话，魏芝兰是拥有绝对再处理权的。
“是给以后接手你们公司的人的遗产。”魏芝兰轻咳一声，纠正了温荣华的话，随即问，“以后我们温家的生意，你们想好让谁去接手了吗？”
温荣华看了看妻子，回话道：“这事儿不急，小序才刚接回温家不久，这些事和他说，也为时尚早了。”
魏芝兰轻哼了一身，“你们是不急，老太太我还能活多久？小序去年就成年了，等下半年星澜也成年了，老爷子的遗嘱就得生效了。”
“不管怎么说，小序到底才是书婷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生儿子，我知道星澜也是个好孩子，但小序这么多年在外面受了多少苦，你们肉眼应该也看得出来。”
“我是不愿意再委屈他了，所以老爷子的遗产需要重新分，其中七成，包括城西的那个酒庄都要给小序。”
温荣华有些急了：“妈，这事让星澜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当年你们要接他回家养着的时候，我就不同意，我说过小序肯定是能找回来的，你们看吧，因为你们不顾我的反对，现在就面临着要委屈你们亲儿子的局面了。”魏芝兰说话的语气远比平时要重得多，她咬重了“亲”这个字。
温荣华还要说什么，身边的许书婷拉了一下他的手，上前半步说：“妈，小序是我亲儿子，我肯定不会委屈他的。”
“那你怎么想的？”魏芝兰看着她。
许书婷：“两个孩子都还小，爸的遗产就按您说的来，至于温家以后的生意由谁接管，儿媳觉得这事不能急，比起让拥有温家血脉的人去接手，不如让更有能力的去接手，妈，您觉得呢？”
“你们生意的事和我没关系。”魏芝兰并非不能理解他们二人，温星澜是一直养在他们身边的，这么多年，早就养出感情了，在他们眼里，温星澜和他们的亲儿子没什么区别。
魏芝兰拎得清，纯粹还是因为她从老爷子死后就搬出市区一个人住在了这里，她和温星澜几乎没什么接触，所以在这些事上，她打心里更偏袒自己的那个亲孙子一些。
“只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们，不要委屈了小序，十九快二十的人了，那个身高，那个体重，就是你们爸爸当年在澳北做生意的时候，也没吃过那样的苦。”魏芝兰语气沉重。
温荣华正要答应。
虚掩着的书房门突然传来了一丝轻微的响动。
三人一起噤声。
许书婷往门口走去，“澜澜？”
她打开门，走廊空荡荡的，空无一人，尽头的窗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走廊走吹着冷风。
“是风吹的，外面没什么人。”许书婷将门关紧了。
“那就好。”魏芝兰松了口气，提醒说，“这些事先不要让孩子们知道了，以免影响兄弟俩的感情。”
“好。”
*
今天的风格外大。
院子里的落叶被风卷起，漫天飞舞，时不时撞向了窗。
迂回的风像是鬼魅的惨叫。
不知道是不是中午吃得太多了。
听着外面的动静，温时序有些睡不着。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睡意。
看了眼手机。
消息列表空荡荡的。
宋闻熙因为在上辅导课，回消息总是不那么及时。
温时序盯着两人的聊天对话框出了会儿神。
尝试着酝酿一些睡意出来，可惜无济于事。
于是他干脆翻身起床，换上衣裳，悄悄下楼去到了别墅后院。
后院是一片很大的草坪。
草坪不远边是特意让人挖出来的湖，引了流动的水源过来，在里面养了不少的鱼，闲暇时老太太会来这里钓鱼。
温时序拢了一下外套，顶着窸窣吹的寒风，慢慢往湖边靠近了去。
他远远就看见像是有人蹲在湖边上。
走近了看，竟然真的蹲着一个人。
等温时序看清是谁后，当即就想要转身离开。
只是蹲在那里的人也发现了他，他抱着膝盖，转身看向温时序，很没好气地喊：“喂，你没看见我吗？”
温时序不止一次觉得温星澜在私下对他很没有礼貌了。
在有爸爸妈妈在的时候，温星澜一口一个哥哥，在这种时候，一个“喂”字就是他。
他皱着眉，看向了温星澜。
才发现温星澜应该是哭过了，那双眼睛还是红彤彤的，脸也红扑扑的。
但这和他没关系。
“你回来是想要抢走他们对我的爱的吗？”温星澜质问他，“那些属于我的东西，我也要分给你了，可那些本来是可以属于我的！”
温时序只感觉到了无语：……
“为什么不说话？”温星澜觉得温时序是心虚才不回自己的，他站起身就要去和温时序对峙。
但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蹲在湖边的。
因为突然起身，导致重心不稳，脚下一滑就往后面的湖泊跌了去。
他连呼救都来不及。
他视野里的一切都骤然倾斜，惊恐的情绪像炸开的烟花，充斥在他的脑海里。
在感觉自己即将掉进池塘的时候，一只滚热的手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硬生生将他从后仰的状态拽得还往前踉跄了半步。
他跪趴在地上，惊魂未定，浑身冒着冷汗。
身边是暗淡的柑橘清香。
温时序视线垂下，冷冷地盯着他看。
温星澜顺着手边的脚往上看，对上了温时序那双冷淡又疏远的眸，他手腕上还残留着温时序拉他时留下的温度。
他摸了摸手腕，脸色变了一下，有瞬间的动容，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又咬了咬牙，怒气冲冲地质问：“你在那个家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来？你回来了，我就要离开了。”
温时序慢慢蹲了下去，和他四目相对，慢慢掀开唇说：“那你现在离开了吗？”
温星澜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温时序被接回温家两年多了，如果真如那个人说的那样，他应该早就被赶出去了。
可是没有。
他还在温家。
爸爸妈妈对他的爱一点也没有减少。
温时序甚至不常在家里。
属于他的，一点也没有减少。
看温星澜在发呆，温时序又慢慢站起了身，他什么话也没说，将身上的外套重新拢了一下，然后抬脚离开了这里。
温星澜盯着他的背影。
眸光晃了晃。
他低下头看着手腕上被温时序拽过后留下的红痕，他没有感受错，那只手很烫，还很粗糙，和他的手完全不一样。
温时序手掌上是粗粝的茧，指节枯瘦，而他的背影也像一颗将要枯零的树。
*
也不晓得温星澜突然是受了什么刺激。
又来这么一出。
温时序早知道温星澜对他很提防。
从他被接回家的时候，温星澜对他的敌意就只多不少，他坚持认为温时序回到这个家来，就是为了抢走他所拥有的。
温时序懒得解释，也不屑去解释。
随便温星澜怎么想吧。
午后阳光怡人。
冬天果然过去了。
雪层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小溪躺着涓涓细水，哗啦啦地响，水花四溅。
温时序重新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打发时光。
嗡嗡。
手机消息音响起。
宋闻熙回消息了。
【-S：小恩，我下课了】
温时序坐在了秋千上，低着头打字：【辛苦啦】
【-S：怎么样？在祖母家还是很不错的吧？】
【WW：嗯嗯！祖母家里的桃花酥很好吃，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尝尝】
【-S：见家长了吗？这个主意不错^~^】
温时序羞赧得面红耳赤的，【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闻熙忍不住笑，他将手套和马术头盔一起递给了旁边的工作人员，从另一边退出了马场，【那太可惜了[叹气.jpg]】
到底在可惜什么呀！
温时序脸烫得要命，头发也被风吹得乱糟糟的，【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找阿姨学习一下怎么做，以后有机会我就做给你吃】
【-S：哦——原来是我误会了小恩的意思啊】
【-S：不过小恩怎么这么厉害呢？】
【-S：我已经期待了^^】
【WW：嗯嗯！但是我不保证好吃……】
【-S：能做出来就很厉害了，值得夸奖[鼓掌.jpg]】
温时序轻轻荡起了秋千，翘起的脚尖足以表明他现在的心境。
【WW：你晚上打算干什么呀？】
【-S：还不确定，应该不会很忙了】
【-S：怎么了？】
【WW：晚上可以打电话吗？像那晚那样】
温时序不否认自己对宋闻熙的依赖。
因为害怕孤独，他选择了网恋。
认识宋闻熙后，他的孤独得以缓解，可是和宋闻熙失联的五天里，他一次次感到焦虑，无数次怀疑自己。
所以和宋闻熙再相遇后，他对宋闻熙的依赖要更多了。
宋闻熙坐在长椅上，换下了马靴，身边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秘书应该是看到了他手机上和温时序的聊天对话，于是拿出了他的工作笔记本汇报说，
“行程上，您今晚得去鎏金兰庭的慈善晚宴。”
宋闻熙抬起头：“沈助，你真的很扫兴啊。”
沈垚推了一下眼镜，语气平静：“行程上是这样安排的，我并非真心想阻止您的约会。”
“如果我不去的话，会发生什么？”
沈垚语气平静：“这次的慈善晚宴对家主来说很重要。”
宋闻熙叹了一口气，往后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他回了消息：【小恩，等会儿我有事情，今晚大概不行】
温时序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来，上翘的脚尖也耷拉了下来，他捧着手机，慢慢打字：【没事的，你今天一整天都在上课，晚上忙完记得早点休息！】
【-S：好】
【WW：祖母在找我了，我先下线啦？】
【-S：好，玩得开心】
回完这句消息，宋闻熙将手机丢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他抬起胳膊搭在了沙发靠背上，仰头看着头顶的水晶吊灯，光在水晶上折射的光落在了他的脸上，晃了一下他的眼，他顺势闭上了眼。
在他闭眼的瞬间，沈垚看见了他眼底的疲惫。
随即他听到宋闻熙问：“沈助，我比得上他了吗？”
“抱歉，我不知道。”沈垚违心说。
在宋家，关于那个人的任何都是禁忌，就算沈垚心里认定宋闻熙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也只能违心说一句不知道。
这个在雅北那种地方长大的人，这个十六年都没接受过正经教育的人，却只用了短短三年时间，就完完全全地代替了一个从小按继承人标准培养长大的贵公子。
这其中的辛酸，光是沈垚看到的，就数不清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不由己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