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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 1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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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做是不会做的,因为沈烟不愿意。
但分床睡,秦跃也万万不答应,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幸好床够大,空调呼呼地吹。
秦跃八爪鱼一样抱住他,两人只腰间同盖一条薄毯。
沈烟这几天睡眠都很好,沾床就睡,大概是冥日的症状之一,容易疲劳,吃个饭肚子撑了都要念一句累。
反而是秦跃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又抱着沈烟不肯撒手,怕吵醒他,所以大半夜地干瞪眼,瞅着沈烟恬静安宁的睡颜,直发愣。
大脑空空就忍不住胡思乱想,秦跃想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古往今来的仙凡恋都逃不开的话题,那就是,神明的寿命近乎于无涯,而凡人的寿命,短短三万天。
三万天,对于神明来说,弹指一挥间。
休说他百年后,假如老了呢,现在年富力强还能跟上沈大仙儿的脚步,倘若垂垂老矣、两鬓灰白,沈烟该怎么办?现在渴望占有对方,但如果有一天要因为老去而丢下他呢?沈烟,会难过吗。
他可以许诺自己的一辈子,但永远无法拿沈烟的一辈子当赌注。
那样未免太自私。
思来想去,反倒觉得沈烟这样的冷心冷性反而很好,好到秦跃可以在深夜骤然惊醒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将会对沈烟造成多大的伤害后,及时迷途知返。
“……”秦跃心里难受,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存在是一回事,狠下心放手又是另一回事,偏偏这是对沈烟而言最正确的选择。
可以做朋友,但更进一步的爱恋,恐怕只能到此为止。
这下秦跃真睡不着了,爬起来到楼下客厅喝酒,他搬了张椅子,面朝落地窗,看星星看月亮看城市霓虹渲染无边夜色,旁边是沈烟弹过的钢琴。
沈大仙儿弹琴的时候,真他娘像个艺术家,秦跃喝了酒,怀揣着一肚子的心事,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什么时候睡着的不知道,总之他在梦里见到了一位老熟人。
夏雨哭得梨花带雨,拉着秦跃的胳膊说:“秦老师,请您救救何玲。”
秦跃喝晕了头,东倒西歪,睁开眼睛一看,他还在自己家里,只是屋外的霓虹夜色暗淡许多,周围一切都按沉沉的,夏雨在他面前蹲着,汪汪呜呜地哭。
“怎么了?”秦跃甩甩脑袋醒神,夏雨站起来,急得原地打转:“何玲的魂魄回不去。”
“为什么?”秦跃挠头:“何玲为什么回不去,回哪里去?”
夏雨就把事情简单跟他解释了,这十多年来,何玲的魂魄都在鬼雾徘徊,因为挂念夏雨所以久久不愿离去。
其实何玲没有死,她变成了植物人,身体一直在召唤她的灵魂回归,好不容易鬼雾的阵眼破除了,结果何玲不知道什么原因,魂魄始终无法进入身体,也就无法活过来。
夏雨伤心地恳求:“秦老师,我没办法给神仙托梦,只能拜托您,救救玲姐!”
“那我问问沈烟,什么情况。”秦跃答应了。
日上三竿,秦跃准时准点掀开眼皮,旁边杵了一道人影,他猛地扭头,是沈烟,清清冷冷地立着。
沈烟冥日期间,体弱多病还畏寒,裹紧薄毯站在旁边,低着脑袋,眼神里意味不明地盯着他。
“……醒啦?”秦跃看时间,才早上六点半,宿醉醒来脑子里迷迷糊糊,他站起身:“我去准备早餐,你想吃什么。”
顺便到卫生间洗把脸。
秦跃摇头晃脑,沈烟缀在他身后,秦跃走一步,他就走一步,秦跃没注意,直到进了厨房,才发现身后多了个跟屁虫。
“干嘛?”秦跃说:“去刷牙洗脸,大早上的。”
沈烟没动,黑着脸盯他。
“……”秦跃只能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哄:“怎么了仙儿,需要什么?”
“喝酒。”沈烟说:“做什么?”
秦跃想了想:“好久没喝了,就想喝两口。”
“你最好别骗我。”沈烟警告。
秦跃举起双手投降:“真的,比真金还真。”
沈烟转身,面无表情,施施然离去。
出了厨房,他忽然又转道回来:“你可以长生不老。”
不是长生不死,而是长生不老。
“我要长生不老做什么?”秦跃挠头,没搞明白他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你不想吗?”沈烟淡淡地问。
秦跃背对他,把牛奶放微波炉加热,煎鸡蛋,蒸红薯玉米和蛋挞,他会做的东西都很简单。
“世人皆求长生,”秦跃想也不想道,“可是一个人孤零零的长生,没什么意思吧。”
沈烟合理怀疑他在影射什么,盯着他忙碌的背影,鼻孔里狠狠哼了一声,扭头去客厅窝沙发。
秦跃全程低着头,所以也没有注意到沈烟的黑青眼圈,显然也是熬了夜,没睡够。
餐桌上,秦跃说了夏雨托梦的事,沈烟没什么太大反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帮她吗?”秦跃多嘴问了句。
沈烟撩了下眼皮,可有可无道:“随便你。”
秦跃当然不会拒绝一个小姑娘的请求:“那…去看看吧。”
沈烟喝牛奶:“嗯。”
吃了饭两人一道出门,夏雨在梦里透露了何玲的住院信息,秦跃带上沈烟直接开车过去。
一附院下属的疗养院,在城郊,沈烟先下车,秦跃把车停进地下停车场,沈烟在路口等他。
何玲算是这里比较知名的一位病人了,她父母就她一个女儿,非常爱她,她家家境也很好,所以何玲作为植物人在这里睡了十五年之久,依然有医生记录她的生理数据,父母也请了护工给她的身体做按摩。
然而实际上,沉睡十年,她全身的肌肉依然退化得厉害。
秦跃自称是何玲的朋友,护工打开门,允许他们进病房探望,沈烟绕着何玲的病床转了一圈。
秦跃是门外汉,自觉请教:“仙儿,应该怎么做?”
沈烟说:“这间病房朝阳,现在又是夏天,魂魄喜阴,所以她的魂进不来,换个方向就行。”
护工听他俩神神叨叨的,遂给何家做主的父母打了电话,秦跃说是夏雨托梦让他俩来的,何家父母一听夏雨这个名字,立刻说:“我们马上赶到疗养院,请两位稍等。”
沈烟坐着玩手机,秦跃出去抽烟。
救女心切,没多久,何家父母就赶到了,何母明显很激动,一路小跑过来,何父相对稳重些,但他的脸上的表情一抽一抽的,明显也很动容。
何母不知怎地,凭直觉就无视了秦跃,径直到沈烟跟前,颤抖着哽咽:“您是小雨的朋友?”
沈烟坐着,抬起头,秦跃插到两人身边:“阿姨,何玲需要换病房。”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只要女儿能醒来,让她当场磕头都行,更何况换病房这样简单的事,尽管这计策听上去有点奇怪,换病房,沉睡十年的人就能醒来?何母回头望向何父。
何父是本地高官,一把手当久了,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威严,他比妻子更体面,握住夫人的手:“先试试。”
——也不管这主意听上去科不科学了。
一小时后,何玲换了病房。
接下来的事要等到夜里十二点。
何家父母管了他们俩中午和晚上两顿饭。
秦跃以为沈烟会管这对夫妇要报酬,但是并没有,沈烟好像真是为了他来白帮忙的。
入夜后,沈烟让其他人都退出病房,因为他没有神力,所以离开前秦跃有些担心:“没问题吗?”
“做法能有什么问题。”沈烟反问。
说是做法,但他也没用任何道具,秦跃将信将疑地退出去了。
秦跃和何父是男人,阳气重,得走远点,何母留下敲病房门,一边敲一边叫女儿的名字。
何母问要说点什么吗,沈烟建议说点想念之类的,尤其别提夏雨的名字,至于为什么不提,沈烟没解释,只是让何母谨记这一点,否则何玲就回不来了。
何母一一铭记在心。
晚上十一点五十开始,何母就在敲门,一声声地呼唤何玲:“玲玲,玲玲,快回来吧,爸爸妈妈好想你,我的宝贝女儿啊,这十五年,你知道爸爸妈妈怎么过的吗,快回来吧,快回家……”她边哭边喊,泣不成声。
沈烟关了门窗和灯,在病房内踱步,最后算好位置,盘腿坐下,闭眼念咒。
如此折腾了半小时左右,沈烟掀开眼帘,何玲也睁开眼睛,张了张嘴。
“刚醒来,颈部肌肉退化,说不出话很正常。”沈烟起身:“你还记得她吗?”
何玲盯着他,完全不认识面前出现的陌生男人,她的眼睛甚至无法适应黑暗,看了很久,才注意到隐约的轮廓。
沈烟转身开窗,窗外黑影掠过。
天气预报没有说今晚有雨,但天上开始打雷了,沈烟心道,真快。
天谴总是不遗余力地追踪每一条漏网之鱼。
对神如此,对鬼亦如此。
——“凡为鬼类,皆不可向神明祈愿,违者必魂飞魄散。”
——“求求您,救活她。”
沈烟垂眸。
但是,在冥府的生死簿上,何玲和夏雨一样,都是登记在册的已死之人,只是何玲父母之爱将她挽留至今。
强行救活,就只能…一命换一命。
本来可以试试赶紧投胎,所以沈烟让阴长生带她走,然而夏雨从她的往生路上逃回来,孟婆说,下辈子,她就不记得何玲了。
她想回来,见她最后一面,谢谢她这十年陪伴。
沈烟站在窗前,夏雨飘回来,厚厚的云层正在酝酿天雷,门外,何母哭到肝肠寸断,她那么优秀的女儿,漂亮懂事又听话。
“她看不见你。”沈烟说。
夏雨笑着,眼泪落下来:“我能看见她就够了,谢谢您,神。”
没有沈烟,她们两个人都活不成,何家父母十年煎熬,等来的必然是女儿的死讯。
滚滚天雷下,夏雨鼓起勇气:“其实我逃走了,我没有救玲姐,我害怕。我往山下逃,但是摔下去了,玲姐……我不知道那些人把她怎么样了……对不起,玲姐……呜呜呜……”
鬼的哭声尖锐刺耳,沈烟抬头望天:“为什么不去投胎呢,那时候就走了。”
“正因为那时候走了,”夏雨说,“所以现在我一定要见她最后一面。”
“即便代价惨重?”
“即便代价惨重。”
“你没有轮回了。”
“我从小就是孤儿,受了很多冷眼,只有玲姐对我好。没有轮回正好,谁想来这操蛋的人间?”
沈烟沉默,无话可说。
夏雨最后看了眼病床的方向,何玲什么也看不见。
夏雨咬牙,转身离去。
一道天雷骤然落下,正应了天道的规则,鬼不能向神明祈愿,心愿了成之际,魂飞魄散之时。
夏雨永远消失了。
沈烟打开门,何母冲进来,扑到何玲病床,先是愣住,继而搂着女儿,嚎啕大哭:“妈妈好想你,妈妈好想你……”
何玲指尖微动,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她睁大双眼,眼前只有寂寥的虚无。
沈烟出了门,秦跃与何父都过来了。
何父小跑过来,先是看了眼沈烟,感激地点点头,然后失态地冲进病房:“宝贝,爸爸来了!”
秦跃一把抱住他,将他搂入怀中,轻拍他后背安抚。
“再也不想插手凡人因果了。”沈烟疲惫地闭上眼睛。
“好。”秦跃紧紧抱着他:“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