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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那一年的梧江下了好大的雪。
      恶劣的天气上了新闻,全国各地都在报道这场不合时宜的大雪。

      雪意弥漫的城市上空刮了一阵烈烈寒风,呼啸着席卷起大地的颗粒尘雪。

      这件事闹出不小动静,待到次日酒店中人醒过来时,大厅往来的游客都议论起昨晚那场大张旗鼓的寻人闹剧。

      冉冉跟在周誉身后,抬眼去看前方的他。
      周誉神色无波无澜,好似浑然不觉,并没将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冉冉垂眸,却又想起昨晚近在咫尺的热烈呼吸。
      蛰伏于黑暗中的男生的眼睛,较之于往日,蕴着太多危险与爱怨,那独一份的委屈就好像一片将她重重包围的深海,溺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莫名地回头去看,酒店大厅人来人往,没有他的身影。
      只有周誉在前方为她打开了车门。

      回校后冉冉也没过几天安生日子。
      再见周誉她心上总有淡淡的别扭,上课时埋头盯着书上的文字,台上的人讲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教室门口也不再出现张铭阳的身影,也许是这人往日走动得频道,以至于班里好几个人觉察出异样,悄悄来同她询问:最近和阳哥吵架了?都不来接你了。

      归要也开始准备起留学事宜,事发突然,她甚至没来得及一句解释,匆匆忙忙之间,还听说她同孟聿峥彻底分手。

      谁不知道这两人的感情?只有冉冉知道,归要三天两头挂彩负伤,最激烈的时候,姑娘白皙嫩滑的后背总是好了旧伤又添新伤。
      孟聿峥脾气躁气性大,发了火谁来都压不住,只有归要。不是因为这姑娘有多大的手段本事,更多时候,是孟聿峥怕自己乱发脾气误伤着她。而相比孟聿峥的冲动,归要性子沉稳,脾气好得实在没话说,偶尔生了气,也多是孟聿峥吃瘪服软。

      就是这样,他们俩也还是断了个彻彻底底。

      冉冉不知道原因,就知道有段时间世界特别安静,没有小情侣的嗔怒打闹,也没有张铭阳犯贱一般站在她身旁嘻嘻哈哈。

      她感觉好像所有人都在向她悄悄告别,而她没办法挽留。

      归要抵达墨尔本以后才通知她这个消息,冉冉那时候正在酒吧里玩得意兴阑珊,总觉得没有张铭阳的桌子少了许多气氛和乐子。

      归要轻描淡写的语音传过来,冉冉站在酒吧较为僻静的一处,眼眶被一层水汽渐染,她无助地蹲下去,撑着脑袋,说: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呀?好歹让我送送你。

      归要笑了一下:“我怕你来了就舍不得了……再说了,现在交通工具发达,不是说一声就飞过来了的事儿么?”

      “没良心的女人,我才不来找你。”
      她听见归要笑了起来。

      那笑容没什么温度,甚而叫人觉得有些勉强。

      挂断电话,冉冉再回桌上时,意外在邻座瞧见了一个人。
      那男生手里拿着一个新鲜玩意儿,估计是酒吧新开发的游戏。这人还是同往日一样,周围男生女生围了一片,闹着玩着,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冉冉盯着他瞧了许久,而后转过了头。
      玩不下去了,冉冉直接打了声招呼提前走了人。

      酒吧外很安静。
      她想起方才在里面瞧见的那堆人,忽然觉得孟聿峥还真算个男人,失了恋从没见他往酒吧扎堆寻欢作乐。
      意志力简直强悍得可怕。

      冉冉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平时从不深思多想,在同一件事上多停留一秒都嫌浪费时间,可那天她却倚在那棵树边,就“张铭阳这么长时间不搭理她,是不是过得更加快活”这个问题上,足足思索了有三分钟。

      因为出神,她错过了几辆的士。

      她看见前方驶来一辆空车,伸手去拦,却有人先她一步抢下。
      冉冉眉头一竖,刚想发火,谁知一扭头,瞧见那张熟悉的脸后,骂人的话霎时便梗在了喉咙中。

      她极少这样哑火,傻了眼似的看着张铭阳开了车门,又朝她抛来一眼,歪头示意车内:“怎么着啊,走不走?”
      对方无懈可击的自然流畅,反倒让人平白无故地噎了一下。
      冉冉心想你特么谁啊?这么长时间不理人,问一句走不走本大小姐就能跟你装模作样地和解了?

      冉冉一个冷眼横扫而去:“不走,滚蛋!”
      那脾气跟炮仗似的,说来就来。

      张铭阳被她这傲劲儿逗乐了,单手搭在车门,解释:“我今儿专程来找您的,给个面子,让我亲自送您一程。”

      话听着假,但事儿却不假。

      一语中的,这人倒蛮会精准要害。
      冉冉压住上扬的唇角,头微微往上一抬,扭着小腰就上了车。

      车内空间密闭,等到张铭阳坐进车来,靠在她身旁时,冉冉终于开始感知到自己的异样心绪。

      梧江那夜的一幕幕总是翻涌上来,在脑海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冉冉闭上眼,浮现出那一天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同此刻坐在他身边的人如出一辙,可那感觉究竟是不一样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
      空气中有淡淡的胶着的拧巴与纠结。

      这时候,张铭阳伸手开了车窗,风从窗外溢进,总算是让人有一丝余地喘息。

      他们相处这么久,她自然是知道他不发话时,便是有小情绪作祟,故意等着人上前哄。
      虽然冉冉并不理解这位“公主”为什么要如此作闹,但她很明确一个事实——她不想同他生分疏离。
      更何况,他已经向她迈出至关重要的一步,没理由她还得继续端着架子。

      “哎,张铭阳。”她轻声叫道。

      就那么一句话。
      然后她膝盖轻轻向他一靠,微微顶了顶,他立马就心软。

      张铭阳想,在没骨气这一点上,他和孟聿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如今的缴械投降,就好比多年后孟聿峥对旧人一步三回头。

      张铭阳状似无常,应了她。

      于是,谁也没多说,谁也没再提,他们的关系就这么缓和了。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视野通透后的冉冉在同他的相处里,开始感受到一种新生的力量,好似一簇焕发的草木,向上昂扬蓬勃的生机。

      不再和以前那样热爱一切重金属的东西,退离那些喧嚣,冉冉爱上了攀登。

      好在张铭阳是个兴趣广泛的,时常同她一起前行。冉冉耐力差,常常玩到一半尥蹶子,这种情况最后都是张铭阳将她背上山顶。
      她没心没肺,假意问他累不累。
      张铭阳懒得搭理她,心情好的时候说累,两个人总要都上一番嘴,心情不好的时候说不累,冉冉便开始嘴甜地说些夸赞他的话。
      夸得五花八门千奇八怪,但说实话,张铭阳还挺吃她那一套,没多会儿便被哄好。

      像个公主。
      冉冉偷笑。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开心过,她觉得这种感受很神奇,是抛却万千后,从未有过的轻松。

      冉冉很想把这一切分享给自己最好的朋友,分享给归要。可惜她最爱的归要宝贝儿已经决意定居国外。

      冉冉特别舍不得,于是去了一趟墨尔本。
      她在墨尔本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好友。

      归要瘦了。
      干净利落的齐肩短发,蓝色衬衫,黑色牛仔裤,指尖夹着一根烟,浸在白雾中——昔日温和的姑娘如今竟变得几分沧桑消沉。

      她趴在海边小酒吧的露天阳台,偏过头问了归要一个问题:“三个月的时间,能比过十年的感情吗?”

      归要沉默了一瞬,才笑道:“大概吧,本身就是很难说的事情。”

      冉冉已有答案,笑了一下。
      却没见着一旁的归要望出窗外,透过幽蓝海岸将神思飘远,眼眶湿润了很久很久。

      再回国,日子还是一天一天地过。
      只是她同归要的联系渐渐变得多起来。

      归要常常发来一个视频,她都同张铭阳在一起,慢慢地,归要也摸出一点儿意思,好在也不八卦,同以往一样,好脾气地笑着看他们俩斗嘴吵闹。

      你们俩迟早出事儿。
      这是归要对此唯一有过的评论。

      诚然,他们这样和谐的相处,时日渐长,彼此的关系也渐渐地质变,在冉冉看不见的地方,来到了某种濒临爆发的边缘。

      冉冉越来越喜爱同他接触,最后几乎到了每日必见的地步。

      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严重性所导致的后果,直到那一次,孟聿峥生日,请了所有好朋友私下里聚一次。

      那天孟聿峥喝得酩酊大醉——这还是自他分手以后,冉冉见过的他喝得最烂的一回。
      他抱着张铭阳一个劲儿傻乐,说你知道吗?哥们儿我熬出头了!
      说完嘿嘿直笑,旁的人没瞧出,可冉冉好歹是一心理学的,怎么瞧都觉得那笑像是哭。

      朋友聚在一堆自然爱胡闹,那晚一群人闹了挺久,闹到午夜后方才渐渐停歇,冉冉去了一趟洗手间,再回来的时候没瞧见张铭阳的身影。
      冉冉等了片刻,发现这人还没回来,担心是喝醉了出事儿,于是起身寻了去。

      她在隔壁包房找到了他。

      房间里空荡荡的,黑漆漆,也安安静静。

      她一进门便闻到了烟草的味道。
      自打认识以来,她其实不怎么见过她抽烟,以至于她起初觉得他颇有些陌生,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冉冉确认是他,开口问他怎么不开灯。

      “晃眼睛,”他站在窗口的位置,回过身来,逆着天幕,冉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低了声问:“怎么不在那儿等我?”
      冉冉没注意话中的熟稔亲昵,咂咂嘴,下意识想怼:怕你死了没人问。

      可那天也不知怎么的,静谧的空间像个吞噬人心念的怪兽,冉冉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隔得远,他也没着急灭艳,夹在指尖掸了掸,冷不丁来了句:“峥哥前段时间身体出了点儿毛病。”
      一提孟聿峥冉冉下意识就想起归要,她滞了一瞬,问道:“确诊了?”
      “还没。”
      冉冉松口气,嗔他:“还没有就别胡说。”

      张铭阳低低笑。
      片刻后又道:“你知道峥哥今儿为什么这样开心吗?”

      话里有若有若无的试探,若是仔细听,还掺杂着淡淡的纠葛。

      冉冉听出,却狐疑:“不是拿下了大项目吗?”

      “可先前,孟家人都拦着他。”
      冉冉你想,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顺畅呢?

      可惜冉冉不太愿意费心思想别人的问题,小脸一跨:“我哪知道?”
      他似是轻叹了一口气。

      冉冉觉得他莫名其妙:“你成天想什么呢?”
      “我?”张铭阳抬头,话里几分散漫,“我在想,若是现在放掉一只纸飞机,它还会不会飞向我……”

      他深吸最后一口烟,笑叹:“大概不可能吧。”
      难得从他的话中听出一丝毫无底气。

      冉冉眨了眨眼,将这话在脑中过了一遍。当她理解到那层晦涩的意思后,她心脏疯狂跳起来。

      “那,如果可能呢。”她说。
      说完她攥紧了手,定定注视着黑暗中,他的一举一动。

      如果可能回到他身边呢?
      张铭阳从黑夜中颔首,向她望来。

      冉冉屏住呼吸,只期望他能聪明点,明白她的意思。

      忽然,她看见他抬手灭了烟,接着直起身,大步朝她走来。

      狭小漆黑的空间里压抑感陡增,冉冉一惊,没由来一阵慌乱与害怕。

      他步步紧逼,她连连后退。
      几许仓皇的失措间,她急急出声叫停了他。

      他也果真听话,顿住脚步。

      两人隔着黑夜相望。
      气氛刹那之间变得微妙。

      冉冉心肝发颤,面对张铭阳的靠近,是面对周誉时从未有过的慌乱与胶着。
      既恐惧,又渴望。
      同梧江那夜一样。

      心脏尚有余烈,房间内太过安静,冉冉想说点什么打破这样的窒息,哪知下一瞬,他再次直直向她靠近逼来。

      已经超越安全距离,冉冉脑海中响起警报与尖叫。

      她双手抵在他胸口,只顾得上叫他的名字,惶然到不知所措。
      她只知道自己后腰抵在房间内的某处吧台,身前是男性炽热的躯体,只需轻轻往前一倾,彼此便能紧紧相贴。

      “冉冉,看着我。”他的声音在她头顶,那样近。

      冉冉咬着牙没应他。
      男人却轻轻捏着她的下颚,迫使她转头看着自己。

      放在他胸口的手无意识地抓紧,她紧张到甚至已经忽略了褶皱的衣衫下,同样有力而狂烈的心跳。
      他的气息试探一般靠近了来,呼吸交织之间,他鼻尖轻轻摩挲轻蹭,始终徘徊不定,像是等待一个答案。

      冉冉自然明白,声色微颤,故意指出:“你露怯了。”

      “是,我露怯了。”
      男人深叹的低音里,已经开始蕴含几分哑:“我只怕你不再理我。”

      “张铭阳。”
      “嗯?”

      冉冉闭上眼,踮脚吻了上去。

      而她得到的是更加猛烈深层的回应。
      她被紧紧锁住,他手上与唇间令人窒息的力道,像是发泄着这些年所有的隐忍与委屈。

      他们纠缠了这么多年。

      她确定自己心中那一架天秤,此刻义无反顾地正倾向于他。她的心只能容下一个人,有了这个,就一定要先将另一个剔除出去。

      她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张铭阳的关注超越了周誉,这个问题她从未认真思索过,是后来偶然一次,她在家中听见老白提了嘴关于周誉的消息。

      听说他主动放弃京大的工作,回了孟氏。本就是深藏不露的人,股东个个轻视这个鲜少露面的长子,可谁也没想到,这位大公子却在掌权后的第一周便查封了孟氏手底下好几处陈年要害的工厂。

      外界一片哗然,算是彻底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

      老白还是那个赞不绝口的样子,说上次电话慰问,对方一切尽在掌握,反而安慰老白不必过于担忧。

      冉冉当时靠在沙发上,嘴里吃着一颗苹果,听后淡淡点了点头。

      也就是那时候,她才惊觉自己好像不再在意周誉的一切消息。

      是她同张铭阳在一起很久以后,归要才隐晦地问她,选择张铭阳是因为感动吗?若是因为感动而选择在一起的,对于另一方而言,有那么一些不公平。

      冉冉仔细想了想,才说不是。

      放弃是一瞬间的心态,也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点一点消逝的不闻不问。
      是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她才猛地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周誉,那样心痛难捱的滋味,也已经模模糊糊,许久回忆不起。

      她的生活被新的一切填满。

      而令她最没想到的是,十年恍若大梦一场,跌跌撞撞走了一路,等到彻底抽身离开时,竟然也没有预想中抽筋剥骨地疼。

      大概都是这样的。
      不外乎她,也不外乎归要。

      一个女孩子的成长,总是伴随不同程度的伤痛与迷茫。等到身体层层破茧,方才彻底看清世界,明白有的人,他的出现就是用来叫人成长的。
      然后抽离、蜕变,完完整整的一个人,到最后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其实什么都变了。

      变得明确。
      也变得豁然。

      所以,很庆幸。

      那一份包裹着她的完整而热忱的爱。
      她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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