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庆典（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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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
理智重回大胆，亚利瑟压制着自己小声喘息，攥着匕首的手稍稍用劲，并未立刻回答戈尔曼的话语，而是飞速思考起来。
怎么会没想到呢？污染突然消失的可能性只有两种。
一，它们被教堂等官方或非官方的存在彻底销毁了，但很可惜……这种情况并不存在于马赛尔。
二，它们扎堆成群，找到了更合适的地方蜷缩起来，也就是说——它们形成污染源了，更具体来讲，它们找到了一群‘自投罗网’的猎物。
毕竟，谁会怀疑这里呢？
这是神像所在之地，这里理应是神所庇佑之处，但为什么祂并未能庇护这里？还有，这里明明是教堂，那应该在教堂的主教去了哪里？为什么只有这些人？
时间已经过了三四秒。
亚利瑟垂眼，快速瞥了一眼满地滚轮的石子，它们从那‘人’身上碎落，不知何时已经翻动着落在少年身前，围着他铺着，浅浅化成了个不太规整的圆圈，他将嘴张开一条缝，又紧紧抿住。
神……陷入沉睡。他想，他又有点想吐了。
但艾莉丝姐姐明明教过我使用仪式，‘借助’了祂的力量，为什么这里不行？
……祂真的陷入沉睡了吗？
此时可不是想这些的时间。
大概过了五六秒，少年强撑着颤抖的身躯，将原本清亮的嗓音压成气音，像是被恐吓般躬身轻轻回应道:“当然，骑士大人。”
“我正在……不，我只是在忏悔罢了。这一定是吾神给予我的责罚。”他似是不自觉的喃喃自语着，恍惚着忽视了戈尔曼的异常，反而将身子弓的更低，遥遥看去就像是将头磕在了那些石子面上。
银白的匕首被他不动神色的藏回怀里。
一个正常的祈神者发现这些堪称诡异的场景会做什么呢？
他会尖叫着跑开此处不洁之地，崩溃着大喊扰乱清净，还是——
接受‘责罚’？
亚利瑟想试试。
他俯下身，竭力让自己‘贴’在石子面上。
教堂内仍旧燃着烛火，但那股焦糊的味道不知为何已经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腥味。
亚利瑟闭上眼屏住呼吸，莫名觉得浑身泛冷，他将身子缩成一团，整个人蜷缩进这个诡异的石子圈内，骤然感觉一道阴冷的视线投射在自己后背。
他的耳朵贴着地面，只能感受到一片寂静，血液在亚利瑟的动脉和静脉内循环，又顺着他低垂的头颅流进大脑。
他忽然觉得有些头晕，便将身子直起，装作想像神灵祷告的样子看向正前方的神像。
然后——
他看见了一片阴影。
一张又一张脏污的面容居高临下俯视着亚利瑟，整间屋子的祈祷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这回不是跪伏在地的动作，而是笔直的站着，顺着石子落成的圆围成圈形，黑压压的望着他。
怎么会！怎么可能！亚利瑟睁大眼睛，面上不由得有些扭曲。
明明没有听到脚步声，不，不止脚步声，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死死盯着这群人。
仿佛感受到亚利瑟的目光，这群人动作不变，面上却是齐齐笑了起来，昏暗的光影下，亚利瑟隐约瞧见这群人张开嘴巴，对着他再度做了个口型。
“进。”
“你还好吗？”
两道声音骤然同时响起，一道无声一道有声，惊的亚利瑟头发，猛然闭了下眼。
草。不是在说植物。
是戈尔曼。
亚利瑟扭过头，却见自己背后也是一片人影，根本瞧不见戈尔曼的身影。
他飞速眨了下眼，尽力忽视眼前这群人，装作迷茫的样子抬起上半身，然后猛然将手里的匕首反握，克制着距离对着周身一条条腿快速划过。
预想中刺啦的声音并未传来，亚利瑟就像是在举着匕首戳泡泡般诡异，他手下动作不停，被这几分诡异整的居然有些想笑。
匕首划破了这一圈的外袍，因着距离问题最多只透过衣物只轻轻戳到点皮，但就这一点点‘皮’转眼就化作石子落在地上，大片大片的石子落在地上，这回倒是出了声，噼里啪啦的响彻在中殿内。
亚利瑟垂头，突然伸手碰了下石子。
是真实的，一如先前那人一样。但不同的是，随着他的触碰，这些石子弹跳的动作莫名停滞了片刻，然后又疯一样的跳动起来，吐出一些更为奇怪的东西——
一片黑色的泡泡。
就像亚利瑟曾经得到信仰后所见到的那些泡泡一样，一个圆滚滚的泡泡顺着石子的弹跳向上吐出，啪嚓一声碎在空中。
于是惊惧的少年听到了他来到这里的第三道声音，来自泡泡。
“伟大的神啊，莎维亚唯一的神啊，吾神庇佑……”那声音苍老而又含糊，只是不断的重复着:“求您保佑我的孩子今天能找到一条黑面包吧……”
啪嚓。
又一个泡泡从石子中跃出，就像是有位看不见的人藏在这片石子下，透过石缝向上吹动着，制造出一场梦幻的景象。
越来越多的低语，含糊不清的、满怀期待的、抱怨的、忏悔的……他们祈祷着，混杂着石子弹跳的噼里啪啦声，同那些啪嚓啪嚓的声调交错着，最后同一混合成了恐惧的哭声。
“快逃，快逃！”他们惨叫着，由着唯一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少年抱着头缩在角落，又在顷刻间消失的寂静无声，最后落下一句——
“你进来了。”
只有声音，也唯有声音。
“……哈。”亚利瑟颤着手，耳边的安静让他不自觉站起身，垂着头站在原地。
恐惧和茫然落在他的心底，他看着周身停止跳跃的石子，忽然扬手甩着破烂的斗篷拍打干净。
只一瞬，满怀的情绪被这声响一激，立时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
他们是谁？
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少年不自觉想着，将斗篷披回背上，蓦然抬眼看向戈尔曼:“我当然很好了，戈尔曼阁下。”
他扬起唇角:“既然王女殿下的命令让您来这里，那对于这里的一切，您觉得怎么样？”
一圈圈围在亚利瑟周身的高瘦人影逐渐消失，随着那些黝黑的石子落在地上，原本被遮挡的视野亮起，亚利瑟回眸，隔着这片石子，认认真真的同戈尔曼对视起来。
于是，他又瞧见那个泛着白光的徽章对着自己抖了下，就像是在无声的讥笑。
亚利瑟缓慢的眨了眨眼。
他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哈。”戈尔曼轻快的笑了下，倒是没有诧异眼前这人为什么知道自己名字——他只是站在门槛后瞥了眼立在中殿内的神像，不紧不慢的回应道:“如您所愿，我不过是在提前为殿下观察罢了。”
他说着，随意摆了摆手，突然目露怜悯，仰着下巴垂眼看着角落的少年一步一步试图向自己走过来。
——大片的黑影重归于少年背后。
那些‘人’一个接一个的跪坐回自己的位置，只剩下无尽的石子留在少年周身，阻拦着少年的脚步。
不过短短两三步的距离，亚利瑟却觉得自己走了很久，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毫无进展的路，突然同样轻快的笑了声。
亚利瑟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感受。
那股原本可能只是代表‘逃避’的欲望发酵着，逐渐成了另一种情绪。
是激动吗？
是畏惧吗？
不，都不是。
——是愤怒。
找不到来源的火焰在少年的胸前内燃烧着，它跳跃着，翻腾着，烧的少年居然想停在原地大笑出声。
他干脆就凭着心意停在原地，灿金色的眼瞳大睁着，在这一瞬比窗外的阳光更加刺眼。
“那他们，也是你的实验对象吗？”
他们，也是那个王女的实验品吗？
明明都是不认识的存在，但亚利瑟就是在愤怒，他笑着，甚至笑出了声，脑海里却是莫名闪过霍德小镇的大家——
他吸了口气，银白的匕首在他手里晃动着转了个圈，随即被少年举起，直直指向身前的骑士。
“或者说。”少年又短促的笑了声，捏着匕首的指尖在不断颤动:“你，已经成为叛逃者了吗。”
铮！
长剑被戈尔曼用力掷出，擦着少年的脸颊钉向后放。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戈尔曼的声音彻底沉了下来，他盯着亚利瑟，狞笑出声:“这么光明正大的怀疑十字军可不是什么好事，孩子。我想，你怕是误入迷途了吧？”
“那你为什么不进来呢。”亚利瑟打断了他的话。
“还是说……”他颤着睫毛，忽然闭了嘴，迅速思索起来。
已知马赛尔的污染传播方式是那群石子，是了，石子只是在天赋者看来，而在那些普通人的眼中——也就以是阿斯币的形式。
而这里北边，是所谓的贫民窟地区。
那么，一个穷困潦倒的人莫名其妙捡到一大笔钱后应该做什么呢？
是吃饭，休息，然后在花销过后再去向神进行祷告，祈祷自己下次还可能会拥有同样的幸运。
所以，‘污染源’是这里。
那么当上层的人发现这里发生污染后会发生什么呢？
是将他们驱逐出去，还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庆典，为了马赛尔的繁荣，‘暂时’将他们困在这里呢？
“原来如此。”亚利瑟蓦然笑了下，“阁下以为，我也捡到了钱币，对吧？”
怪不得艾莉丝‘找不到’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138章 庆典（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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