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庆典（九） ...
-
斜阳西落，余晖散进狭小的窗框内，落在靠在墙角的木柜上。
这是蕾拉店主的药剂店。
只一瞬，一只白皙的手便扒上木柜的一角，紧跟着便是个灿金色的脑袋冒了出来。
连同长时间‘借用’白雾的后遗症，杂乱的思绪宛如海潮在亚利瑟的脑海里冲荡，他喘了口气松开手，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半蹲着攀在木架旁露出双眼睛，飘忽的视线落在身旁。
菲利普站在他的身前。
熟悉的草药香钻进菲利普的鼻端，他抽了抽鼻子，仍反手攥着短刀，脸上陷入片刻的迷茫，又很快压低眉眼，露出副恹恹的神色。
“哦，真是吾神庇佑。”他嘀咕着，耳尖轻颤，试探着伸手摸向四周，却是被候在一侧的厄尔科一巴掌拍掉。
“啧，怎么是这个时候……”厄尔科嘀咕着，头痛似的捂住额角，又迅速将手放下，双手合着拢在一块，借着袖口将两条胳膊遮的严实。
菲利普的身影半掩了他的大半视线，亚利瑟抬眸，恰巧对上厄尔科略显拘谨的模样。
没有人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至少‘现在’没有。
算不上宽敞的药剂店被三人挤得满满当当，不等他们有所交谈，细碎的脚步声便从后方传来，细长的黑影映在木柜上，顷刻间同那片灰黑一并模糊。
“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想，我应该还没到看不清东西的年龄吧？”平淡的嗓音顺着风传来，亚利瑟站起身子，看见艾莉丝从门后露出半只眼睛，不冷不热的瞧着这边。
“艾莉丝姐姐。”亚利瑟率先出声，出口的嗓音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沙哑，他晃了下身子，靠在木架上半合上眼。
轻飘飘的目光从他面上点过，艾莉丝哼笑一声，向菲利普道:“我怎么记得，我交给你的事情不是这个？”
嘎吱。
药剂店的后门彻底敞开，艾莉丝两步上前拍向菲利普，一声脆响算是打破寂静，只将余光分了一点寄予厄尔科，算作慰藉。
“……愿神的光辉永照您，艾莉丝女士。”厄尔科睫毛微颤，低着头弓腰。
无人会谈刚刚所发生之事。
仿佛这只是一次短暂的聚会——但又怎么可能呢。
“还是不必了。”艾莉丝抬手挡在两人身前，“事情失败了？还是……”
“有客人跟着你们过来了啊。”
只一瞬，甚至连艾莉丝的话都未曾落在地上，横在几人身前的、虚拢着的正门便被人轻轻敲响。
咚、咚咚咚。
四下复四下在门外敲动着，亚利瑟猛然直起身子屏住呼吸，终于回过神般环视了周围一圈。
蕾拉店主的药剂店一如既往，他不久前刚见过的白瓷碗横在木架上方，隐约随着外面的敲门声颤动。
……这个时间点了，还有客人吗？
神智重归亚利瑟的大脑，将那些恍惚的、无用的思绪压下，他蹙眉，攥紧手歪了下脑袋，却见艾莉丝抚了下袖口，径直将门拉开。
昏黄的光影拉长了来者的身影，客人立在门外，略显破旧的衣袍披在身上，五官混在阴影里明暗不清，只能凭借轮廓瞧个大概。
似是察觉到门开了，客人原本抬在胸前敲动的手一僵，然后慢吞吞着伸直，直愣指向菲利普的位置，犹豫了会又偏向亚利瑟。
“客人这是什么意思？”艾莉丝挑眉，含笑向左侧跨了一步，将将挡住背后三人，视线向后飘散。
“我来，买。”怪异的声调从客人喉咙里挤出，客人直着胳膊，也不在乎被艾莉丝挡住方向，只是保持着动作低下头，用另一只手在怀里掏来掏去。
不祥的预感在亚利瑟心底蔓延，借着光凑到艾莉丝身侧，他抬起头，赫然对上一张苍白的面庞，和一只笔直的胳膊。
客人的背后是干净的街道。
即使是商业街，在临近傍晚时刻也没多少人走动，大多数的人都选择回家，只有少部分居民会在外继续为明天的午餐努力。
“买，他。”终于从怀里掏出点东西，客人僵着身子，手指点在亚利瑟鼻尖，将东西递了出去。
——是几枚石子。
几枚熟悉的、漆黑的、小巧的石子。
亚利瑟瞳孔猛然一缩，他仰起下巴，错夸的对上那根手指，却是不自觉两眼向对，细细瞧了眼那根指头。
同这位客人苍白的脸庞不同，他的手指是黝黑的，粗糙的。
“您这是怎么了？”艾莉丝失笑，却是向后退了半步，胳膊向后想顺势将亚利瑟推进门内。
“我们这里是药剂……”
“您是刚从教堂出来的吧。”清脆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话语。
少年侧过身避开艾莉丝的庇护，反而背着手迎过客人，同他对视起来。
陌生的面庞。
“吾神庇佑，您看起来面色不太好，需要什么药剂调理一下身体吗？”亚利瑟低咳一声，抬手试图拽住这位客人的臂膀，却又在下一刻被人用力挥开。
“……教堂？”客人抱着脑袋，任由石子从指尖落下。
“是的，没错的，我、我要去祷告。”他呢喃着，神情恍惚着转过身想要离去——
就是现在！
亚利瑟骤然伸出手。
梆！
一瞬间，破了洞的徽章从亚利瑟的手心飞出，毫不留情的砸向客人的后脑勺，将人砸了个踉跄跌坐在地。
“诶呦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会摔到了啊客人！”他吸了口气，惊叫一声，随即迅速向前将人搀起来走进店铺。
然后，他瞧见了三张神色各异的脸庞。
客人称得上瘦弱的身躯压在亚利瑟的肩膀上，他眨了下眼，隐约瞧见一柄亮白的短刀被菲利普塞回腰间；艾莉丝抱臂挑眉，目露疑惑的盯着落在一旁的徽章；厄尔科则仍站在最后面，半个身子藏进阴影里站着。
空荡的街道自然没人来围观这场‘意外事故’。
不等亚利瑟有所动作，艾莉丝清了下嗓子，菲利普立时大跳着飞奔而来——
“客人，让我来吧客人，诶呦这是怎么了呀客人！”他咆哮着低语着呻吟着，将客人的另一只臂膀挂在肩上，轻轻松松就拖着人进了店铺。
充当了两回暗器的徽章落回了亚利瑟手中，他垂下眼松开手，思绪浮动起来。
艾莉丝女士这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从教堂出来又专程来找我和菲利普……不，先不说北边那座教堂进去了还能不能出来……
那截指头可称不上‘干净’。
一瞬的思绪连一两秒都不到。
亚利瑟直起身，最后一个进门，顺势将木门合紧，动作间恍然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
蕾拉店主呢？还有纳西斯尔，等等，纳西斯尔知道我们在这吗？
他猛然回过身，却见艾莉丝不知从何处取了绳索，此刻正密密麻麻缠绕在客人身上，将人捆在角落。
“艾莉丝姐姐，您见到过店主吗？”亚利瑟凑过去，压着嗓音问道。
“可能是被吓到了，她在休息室里歇息。怎么，有什么事情？”艾莉丝斜眺一眼，却见原本正欢快的帮助客人休息的菲利普僵在原地。
“店主在休息？”菲利普磕巴着重复道，耳朵骤然竖了起来，用起了自己的【天赋】。
风声，虫鸣声，一切微弱的声调落在他的耳畔，他动着耳朵，很快在一片杂乱中‘听’到了自己想要的。
砰。
一声又一声的心跳跳跃在菲利普的耳畔，他屏住呼吸，用手压在自己的胸脯上数数。
离得最近的一声是自己的，一声是艾莉丝的，半声是客人的……
远一些的两个是亚利瑟和厄尔科的……
还有……
还有……
没有了。
菲利普猛然窜起身，扶着墙跌撞着向后奔跑。
药剂店的范围内，并未存有蕾拉的心跳。
…………
“咳、咳咳。”干瘪的喉咙收缩着，有些痒意。过分宽大的外袍遮挡了蕾拉的全部身形，她俯下身，混在一小群人影中并不显眼，对着正前方高大的神像拜下身。
大片的大片的黑发披散着，随着她的动作飘晃，隐约覆盖着遮挡了她的视线。
这是立于徳雷夫广场旁的教堂，与北边那座小教堂不同，这座教堂又高又大，仅是中殿就燃起了大把的烛火，连同熏香一并点燃，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浓厚的香味。
为庆典做准备，此刻停留在中殿内的多为主教同其所带领的神父、助祭们，为迷途的信徒指引方向。
蕾拉抬起头，对着神像目光沉沉，半晌直起身，向前走去，立时有教徒迎面走上前来:“这位……小姐，怎么了？”
“我想面见王女殿下。”蕾拉张开嘴，低声回应道，原本清脆的嗓音沙哑不堪，听得提问者蹙起眉，为难又疑惑的摇摇头。
“小姐，您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我是埃斯梅拉达的后人，我想，殿下应该会需要我的。”蕾拉垂下眸，神色不变，却是在说完后抬眼看向神像的位置，拢着袖口直起腰身。
那里，有位穿着一身白衣，攥着柄亮闪闪的权杖的‘神父’大人。
或者说，那是此间教堂的主教大人。
作者有话说
第143章 庆典（九）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