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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开始行动(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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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台在手里摇晃着,乔从自己狭小的休息室里钻出,小心翼翼的瞧着四周。
午夜报时的钟声已经敲过,霍德小镇的宵禁时刻已然开始。
“奇怪,不应该还有客人啊……”乔小声嘀咕着,跨过吧台走到酒馆后门前。
吱呀。
木门晃悠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动声。
乔所熟悉的那副面容出现在门后,此刻正隔着黑纱定定的看着他。
“塔薇小姐?您怎么回来了,啊,什么时候的事?”他惊呼一声,烛火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明灭不清。
“啊,是你啊,亲爱的。”抬手摸着面上的黑纱,‘塔薇小姐’压着嗓子回应道。
“……您的嗓子怎么了?”乔挠着脑袋,却见‘塔薇’手指一勾,他眼前立时陷入一片漆黑。
那缕烛光无声息的灭了。
“诶?塔薇小姐您!”未出口的话语被后脖颈的疼痛,乔张着嘴原地倒下。
“夜安,【忘记我,忘记自己为什么出门的、被迫在地板上睡了一夜的先生】。啊,真是可怜,那就祝您拥有一个香甜的梦吧。”轻柔的嗓音愈发变化的阴柔,‘塔薇’脑袋上的头纱不知何时已然变成礼帽,被‘她’拿在手中摁在胸前微微行礼。
…………
白雾之上仍旧一片寂静,体表所感受不到的风徐徐吹动,带动着这片雾吹过立在此处的门。
亚利瑟跪在地上干呕着。
听不清的呢喃声充斥在他的耳朵里,震得他抱住脑袋紧闭双眼。
“该死的……”
“果然这东西也要克制使用吗?”
手从面上滑落在地,亚利瑟睁开眼睛,忽然又低笑一声。
“不过,我还真是厉害啊。”
视野中原本雾白的世界已然变得一片血红,他垂着眸,看着自己十指在空气中模糊不清的影像,又悄然攥紧手指。
时间不多了,乔还守在酒馆里。
“我想要去教堂,我祈求去霍德小镇中央的教堂。”他低语着。
白雾涌动着,骤然间围绕着他旋转了起来。
十几根蜡烛分立在教堂内中殿的两侧,昏暗的光线杂乱无章的交错着。
披着黑袍的少年凭空出现,跌坐在地上仰起脸。
高大圣洁的大理石神像落座在他的面前,披着头纱的【神】同往常一样伫立在这里。
血色仍旧在亚利瑟的视野里蔓延着,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恍惚间看见【神】的背后浮现出一张奇怪的笑脸。
靠!什么东西?
被突如其来的‘幻觉’感染,亚利瑟下意识退后两步,手里死死攥紧那把匕首。
未来得及看清那张奇怪的笑脸,一道淡漠的男声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夜已经很深了,阁下来这里做什么?”
蔚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倒映着平静,爱森半抱着臂膀靠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摁在腰间的长剑,懒散的注视着中殿里的黑影。
——被黑袍笼罩着大半身的亚利瑟侧了侧头,视野里刚刚所看见的笑脸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仍然是那一片模糊的血雾。
耳边的呢喃声似乎弱了下来,他眨着眼,隐隐听见有人在耳边絮叨。
强压住大脑内的眩晕感,亚利瑟深吸一口气,竭力思考起来。
……碰上人了?还真是不巧啊,现在的我还真是看不清也听不清。
不过还好,凭借我在教堂的身份,应该能够平安找到伊索纳主教大人,干脆直接装晕吧?
打定主意,亚利瑟抚上脸庞,指尖莫名摸到一层带着点湿意的黑布。
“……”
他缓慢的闭上眼睛。
刺痛感在亚利瑟的脑海里蔓延,长时间的沉默让爱森直起身子,叹息着拔出自己的长剑。
“看来,阁下的礼仪并不算良好。”爱森低诉着,将剑锋指向黑影的脖颈处。
【天赋】在脑海里不断向亚利瑟预警。
没办法了。
他将匕首藏回袖口,蓦然转过身向着背后摊开双手证实着自己的无害。
“夜安,这位不知姓名,啊,不。”亚利瑟压着嗓音弯起唇角,面上却是紧闭住那双灿金色的眼眸。
“是这位十字军的爱森先生。”
“……”
爱森皱起眉头,原本消失在原地的身形又落回地上。
他歪着头,注视着那被黑布遮掩的面容,听着这低沉的声音如此诉说道——
“很高兴见到您,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乌托邦】,一位不太称职的先知。”
这是爱与希望的混合体。
源自亚利瑟内心深处的希翼——
拜托了,请一切都正常且安稳起来吧。
以我所预见的一切。
以我所倾诉的一切。
中殿内的烛火在这一瞬间全部熄灭。
与此同时,数个橙红的光点从黑影的胸口跳出,它们三两成群,一点一点结合在一起,化成蝴蝶的形状在中殿内飞舞起来。
那些光点映在爱森眸中,他抿住唇,看着骤然黑下来的中殿因着这一点光亮熠熠生辉,【神】就这样伫立在他面前,那个黑影的背后。那被遮盖的面容同样不可被预见。
他眨了眨眼站在原地,长剑瞬时脱手而出,直愣愣的刺向黑影。
碰!
看不见的屏障阻挡住了剑锋,一只橙红的蝴蝶抖动着翅膀,霎时间变换了色彩。
橘黄的色泽在它的鳞翅上蔓延着,它就这样抖动着、轻巧的旋转着贴向剑锋。
仍旧无法感知这一切的亚利瑟闭着眼,仅凭天赋所感知着外界是否拥有‘危险’。
亚利瑟抬起双臂,向上张开双手。
伫立在他背后的神像悲悯的注视着一切,在祂那飘舞的、由大理石构成的头纱下合十双手。
“以神的名义,我已收到夜的启示。阿纳克之书的命运已被书写,【污染的缝隙】将在霍德小镇的酒馆内出现。”
拥有橘黄色鳞翅的蝴蝶落在了爱森的剑锋上。
它轻颤着翅膀,任由细碎的裂纹在剑身上出现。
“……”爱森垂着眸,看着自己的剑碎裂出缝,一片又一片的坠落在地。
“我已预见过被毁灭的未来。”亚利瑟继续诉说着,扬起的手缓缓落下。
“吾神仁慈,将既定的命运归于众生。”他说着,将手收回在胸前,借袖袍遮挡着凭感觉抽出匕首,对准自己的胳膊。
话已经说完了,这里不能再继续停留了。
原本只是妨碍视觉和听觉的‘负作用’似乎小了一些,是时候离开了。
“命运的勇者啊,请务必抓紧时间。” 他压着嗓子合十双手,顺势将匕首刺下。
熟悉的湿润感落在亚利瑟的身上,中殿再度变成一片漆黑。
原本站在中殿中央的黑影已然消失,被留在原地的骑士垂着头,注视着脚下碎裂成块的剑身。
杂乱的脚步声混合着铃铛声从中殿的门口传来,爱森回过头,看着神情严肃的伊索纳端着一盏烛台出现在黑暗里。
面无血色的伊路里捧着一大把鲜红浆果从伊索纳背后探出脑袋,又被卡慕一把拽回原位。
“爱森大人?呵,我想我们或许有权并完全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殷红的发丝被尘土遮的灰蒙蒙,卡慕撇着眉,拿着蜡烛走向前方。
清脆的铃铛声跟在他们身后雀跃着,悄无声息的凝固了爱森回望过来的目光。
…………
亚利瑟捂着胳膊重新睁开眼,眼中所见的场景比起刚刚的血雾更加庞杂。
原本缓解了的‘白雾副作用’愈发猛烈,他注视着数不清的、各种颜色的光点在血红色的雾气中飘舞着,耳边原本细碎的呢喃声跟着进化成了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笑声。
刺痛感从他胳膊处的伤口一直向脑袋里延伸,穿透骨髓的寒冷开始在躯体里扩散。
这种感觉就像是前两次复活后的效果叠加在一起,短短几秒钟就折腾的亚利瑟弓着身子蜷缩在地。
“呼。”他竭尽全力呼吸着,灿金色的瞳孔毫无焦距的注视着天空,连在地上滚动的力气都没有。
感知着‘主人’的痛楚,白雾里的温度跟着骤降,阴森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躯体上的疼痛因着温度愈发猛烈。
亚利瑟用力闭上眼睛,咬着牙呵笑一声。
哈气从他的嘴里冒出,同周围的白雾混合在一起。
这里绝对不能多待。
不论是昏迷还是别的什么,留在这里恐怕只会被冻死。
这个‘负作用’就这么想要我留下来,交出第三次生命吗?可惜,还真是抱歉了。
他喘息着,使劲攥紧手指。
命运既已归于众生——那自然就要包括他自己的。
“我,想要回到,属于我的休息室。”他低语着,注视着视野里的那些光点像雨珠般跳动着落下。
肢体上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一点。
亚利瑟扯动唇角,将自己面上、身上的黑布黑袍费力扯下,露出里面那件泛黄的衬衣。
“我祈求回到属于我的休息室。”他将手摁在胸口处。
血色的雾气在他的视野里从东向西大片翻涌着,片刻后却依旧完美的回应了他的祈求。
它无法背叛属于‘主人’的祈求。
它们无声息的消散了。
亚利瑟闭上眼睛,抬手触碰着周围。
柔软的床被在手下由他感知着,证实着他终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
“终于……”亚利瑟小声自语着,整个人抱着被角无意识蜷缩成一团。
可以休息了。
真是,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