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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败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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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火光冲天。
伏击迎刃而解,而原本胜券在握的萧恒却落得一败涂地。
当第一缕晨光划破长空时,临时受召的文武百官齐聚到了太极殿上。
皇帝暴毙,太子谋逆,比起论罪,他们更关心的是谁会成为下一任国君。
萧策虽子嗣颇丰,可除了萧恒之外,其余的几位皇子大多资质平庸、难成大器。
若是没有晋王,他们或许还能勉强在矮子中选出个高个将军来。
可如今晋王将他们集结在此,为的可不是让他们推贤举能。
文臣们各个都是人精,很快就认清了形势。武将们又向来敬重他,自然也乐见其成。
审慎的思考后,资历最深的那位老尚书缓缓走出了队列。
“先皇不幸崩逝,臣等皆痛心疾首。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帝位空悬只怕会引起边境异动。微臣以为,应尽早议定继任人选,如此方可安定民心。”
文臣发言之后,曾立下汗马功劳的秦太尉也站了出来。
“钱大人所言甚是,只有新皇继位,北戎才不敢趁机作乱。”
至此,余下的一众臣子无不垂首应和。
“臣等附议!”
“诸位大人的意思本王已经明白了,只是这继位之人……”说着,他顿了顿,将目光扫向内阁的几位大臣。
“不知诸位心中可有适宜的人选?”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即便众人都已心照不宣,却也没人敢站出来推举萧御继任。
文臣向来狡猾,大多不愿做那出头之鸟,免得日后受人非议指摘。
而武将虽性情直爽,却也不是无脑之人。
眼看着场面陷入僵持,向来会审时度势的户部尚书悠悠地站了出来。
“臣等与诸位皇子并不熟稔,若要推举贤能,或可听晏太傅一言,毕竟他曾担任过宫廷教习,想来没人比他更了解皇子们的品性和才能。”
见他将难题抛给自己,晏太傅神色微变,眼底划过一丝怨愤。
可顶着众人期盼的眼神,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储君之选关乎宗庙社稷,非德才兼备者不可居之。然太子早立,诸位皇子虽不乏博学之才,却无人能当帝王之责,故而微臣心中亦无合宜人选。”
哪怕被推到风口浪尖,他仍是保持着高度圆滑。
见他不肯表态,一群大臣无不倍感失望。
当场面再度陷入僵局之时,还是那位钱老尚书挑起了大梁。
“继任之人除了德才兼备外,还需以仁孝为本,襟怀四海、文武兼济。微臣以为,普天之下能同时具备这些要素之人非王爷莫属。”
他的话掷地有声,不仅内阁之人点头附和,连武将们也纷纷露出了赞同的眼神。
“皇兄子嗣颇丰,眼下虽无合宜之人,可只要诸位大人同心协力,假以时日定能培养出一位合格的君王。本王怎可越俎代庖?”
“王爷此言差矣,昔有宋太祖传位太宗而开盛世,王爷德润宗室、仁被苍生,既有萧曹之才略,又有霍光之持重,况宗庙重器不可虚悬,还望王爷权古今之变,尽忠义之节,以社稷为重,早日登基,永固山河。”
说着,老尚书竟当众跪地奏请。
见状,文臣武将也都纷纷跪倒在地。
“请王爷以社稷为重,择日登基!”
偌大的太极殿上跪倒了一片,望着伏地不起的众人,萧御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说着,他便走上前去想将钱老尚书扶起来。可无论他如何拉扯,老尚书就是执拗地不肯起身。
“王爷若不肯答应,微臣便长跪不起!”
“钱大人,你何必这样逼我?”
“微臣历经两朝,深受圣上眷顾。高宗皇帝尚在时,便嘱咐微臣要匡扶社稷。如今强敌在外,若帝位空悬江山无继,微臣死后有何颜面去见您的父皇?”
“王爷,您就全了钱尚书的一片忠义,替您的父兄好好守着这萧氏的江山社稷吧!”
见太尉也含泪奏请,萧御沉吟过后,终是做了妥协。
“既如此,本王就暂代帝王之职,等你们培育出更合适的人选,本王再退位让贤。”
“王爷圣明!”
晋王登基已是大势所趋,可跪在人前的晏太傅却并不欢喜。
以致于回府之后,他仍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就连用膳时他也是一副兴致缺缺、心不在焉的样子。
将他的异常看在眼里,余静犹豫片刻,终是轻声问道:“老爷是有什么心事吗?”
对上她关心的眼神,晏太傅眸光一敛,淡淡说道:“没什么,吃饭吧。”
见他不肯诉说心事,余静幽幽地溢出一声叹息。
“老爷不说,妾身也知道。”
闻言,晏太傅眉心一凛,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你知道什么?”
余静并没急着回答,而是谨慎地驱散了屋中的婢女:“你们都出去。”
待房门合上后,她才抬眸看向晏太傅。
“老爷是在为县主的事烦心吧。”
见她猜出了自己的心事,晏太傅眸光一紧,神色瞬间变得晦暗。
他没有追问,可余静知道,他在等她解释。
“老爷和县主曾因闻姨娘生过矛盾,如今晋王要继任帝位,县主便是皇后之尊。老爷怕县主不肯解怨释结,日后会影响您和新皇的关系。”
他的沉默越发证实了她的猜测。
见状,余静淡然一笑:“妾身以为,老爷不必如此忧心。”
看着她从容的模样,晏太傅的眸光越发幽深。
“你有何高见?”
“县主一旦做了皇后,便更不会挟怨报复,反而会善待晏家。”
余静神色温柔地笑了笑,眸中满是笃定:“入宫之后她只会更需要母族助力,而眼下便是你们和解的最好时机。”
见晏太傅沉吟不语,余静再次献策:“老爷若是愿意,妾身可为您做这牵线搭桥的使者。”
她说的有理有据,每一点都正中他下怀。
因此,他并未犹豫太久,很快就赞许地应了下来。
“你真有把握?”
“老爷放心,妾身定会竭力促成此事。”
看着她笃定的神色,晏太傅紧皱的眉心终于松了开来。
“没想到夫人不仅善解人意,还这样的聪慧贤能。”
“能为老爷分忧,妾身亦觉欢喜。”
“娶妻如此,实乃老夫之幸!”
几番赞誉间,他向来冷淡的眼神中竟也流露出几许温情。
***
登基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初一。
在此之前,晏宁仍住在晋王府内。新房已被废弃,她只能临时住在后院的厢房里。
屋子虽陈设简单,却胜在宽敞透亮。
在管事的安排下,很快就被仆从们拾掇得像模像样。
临近傍晚,暮色苍茫。
青杏在里间收拾箱笼时,青橘正要去厨房催膳,可她刚拉开房门,就见管事带人送来了晚膳。
看着摆放精美的菜肴,晏宁敛眸问道:“王爷还没回来吗?”
管事摇了摇头:“宫中事务繁杂,王爷暂时脱不开身,王妃可先行用膳。”
知道晋王回不来,晏宁也并未失望:“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属下告退。”
管事离开后,她走到桌前坐下,扬声叫道:“你们别忙活了,都过来用膳吧。”
“这怎么能行?”
主仆有别,她又即将成为皇后,青橘自是不敢逾矩。
“我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你去把清霜也叫来,我们一块说说话。”
她执意如此,青橘便也只能照办。
不多时,她就拉来了清霜。可这三人虽勉强坐下,面上却都带着拘谨。
“你们不必拘束,喜欢什么就吃什么。”
在她的倡议下,三人这才拿起筷子,低头吃起饭来。
可吃着吃着,青橘忽然就红了眼眶。
见状,清霜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青橘摇了摇头,依旧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那你怎么哭了?”
“我这是高兴……”
清霜被她说得一愣,眼底布满疑云:“高兴?”
青橘放下碗筷,哽咽地抹了抹眼角:“我一直以为咱们挺不过这一关……”
除了清霜之外,没有人知道晏宁是假意投诚。
好在她的苦心没有白费,这一场困局终是化险为夷。
看着青橘眼底的泪光,晏宁眸光一转,温声说道:“当时形势危急,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因此我不得不瞒着你们。你们不会怪我吧?”
迎着她狐疑的目光,青橘和青杏双双摇头回应。
“王妃深谋远虑,我们怎会怪您?”
“都说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我也是直到昨日才知道王爷会这般反击。”
事关生死,便是晋王和她之间也没有绝对的信任。何况是旁人!
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青杏默默地垂下了眼眸。
而置身事外的清霜则保持着高度的理性。
“王爷向来谨慎,但也唯有如此,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闻言,青橘赞同地点了点头。
“若非王爷运筹帷幄,我们就要和萧恒易地而处了。”
说着,她郁郁地叹了口气:“我真没想到萧恒会如此丧心病狂,那是他的生父啊,他怎么能下得了手呢?”
弑君杀父,这是何等的罪孽深重?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了那张龙椅斗得你死我活,就连唐太宗那样的贤君明主,不也是踏着兄弟的尸骨才坐上皇位的吗?”
“可他都已经是太子了,还有什么可争的呢?皇帝一死,那位置自然就是他的,他又何必铤而走险?”
青橘始终想不明白,萧恒那样聪明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与自掘坟墓无异的蠢事。
“或许是等不及了……”
晏宁幽幽说着,却也不懂萧恒为何迫不及待。
他是太子,权势和地位对他而言就如同探囊取物般简单,实在是犯不着这样冒险。
究竟是什么样的诱因才迫使他这么急着除掉皇帝?
凝眸的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现了无数的画面。
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他现阶段所得不到的,那就只剩下至尊之位,和那一抹被困在深宫,抓心挠肝却又无法割舍的情丝了。
可他想要的究竟是生杀予夺的权力,还是那爱而不得的谢澜音?
想到此处,晏宁心头一怔,眼底蒙上了一层阴郁。
他真会为了一个女人孤注一掷,将自己逼入这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如果不是,那他又是为了什么?天子之位就当真那么诱人吗?竟值得他为此犯下弑父杀君的罪过?他就不怕日后会受良心的谴责,会被史官唾弃鞭挞吗?
而萧御又是如何洞察先机,才能设计出这样完美的夺权之计?
她想不明白,便只能等萧御为她揭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