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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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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贵妃,一个惊艳了大周三十多年的奇女子,却在成帝驾崩后,因伤心过度而失足跌进了太液池,以致香消玉殒。
那时母亲刚刚病故,她整日沉浸在悲痛之中,自然无暇关注宫里的人和事。
直到今时今日,她才从明漪口中得知那并不是什么令人扼腕的意外,而是一场针对贵妃的蓄意谋害。
“贵妃虽生在上京,可幼时曾随梁老太爷外放江南,在水乡住过几载,自幼便熟悉水性,就算是真的失足落水也绝不会溺亡。”
在这深宫内院里,想要除掉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哪怕是宠冠六宫的贵妃,也逃不过必死的结局。
彼时,萧御已经远赴西北,而梁氏一族也迎来了一场堪称浩劫的清算。
她甚至都不必问就已经猜到害死贵妃的人是谁。
“如今萧策已死,张氏亦命不久矣,贵妃在九泉之下总算能安息了。”
经年的仇恨终于得报,唏嘘之余,明涟却也对未来充满了期望。
“奴婢年纪大了,本不该再来侍奉娘娘。可皇上念旧,又想着娘娘身边没有得力之人,便叫奴婢晚两年再出宫荣养。”
“本宫初来乍到,的确有许多事还不懂,若能得姑姑相助,定能事半功倍。”
面对晏宁的称赞,明漪却仍旧一脸恭谨,没有半分骄矜之色。
“承蒙娘娘不弃,奴婢定当尽心竭力。”
明漪走后,青杏便赞叹起了她的气度。
“不愧是宫里的老人,就是和明芳姑姑相比也毫不逊色。”
“还是皇上心细,处处想着娘娘。咱们一进宫,他就什么都安排好了。”
青橘促狭地笑着,眼波流转间尽是暧昧。
被她这么一说,就连青杏也笑着附和:“皇上待娘娘的确是体贴周到。”
二人一唱一和,眉眼间尽是促狭和欢喜,可晏宁却提不起半分兴致。
“行了,别贫嘴了。快去看看还有什么要收拾的。”
见她兴致不高,青橘只当她是累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温顺地退下了。
青杏却没跟着出去,而是留下来听候差遣。
暮色渐沉时,依旧是明漪带人送来了晚膳。可晏宁才刚在桌前坐下,萧御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见状,她赶忙起身,正要屈膝行礼,萧御却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的手。
“你我之间不必拘礼,坐吧。”
从前或许不必拘束,可既然进了宫,便要遵循君臣夫妻之礼,他未落座,晏宁自然是要站着。
看出了她的拘谨,萧御坐下之后便挥退了侍奉在侧的一众奴婢。
“你们都退下。”
当屋内再无旁人时,他便立刻看向晏宁。
“现在可以坐了吧?”
对上他无奈的眼神,晏宁眸光一转,默默地坐了下来。
见她不愿说话,萧御不禁叹了口气:“你怎么还这样拘着?”
这是他们第一次同桌吃饭,便是不拘束,也实在是无话可说。故而面对他的指责,晏宁也深感困惑。
望着那双无辜的眼神,萧御心中越发郁闷。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她该说什么?
是向他道谢,说她很喜欢这金雕玉砌的牢笼,还是谢谢他拨冗陪她用膳?
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借垂眸之际敛下心底的郁气。
可即便她掩饰得很好,萧御仍是读懂了她的沉默。“你还在怪朕?”
“皇上多虑了,我是在想该和你聊些什么。”
纵然心中有怨,她也不能显露半分。
既然彼此之间已经明确了合作关系,那她该做的就不是怨愤,而是放下心结,与他各取所需。
或许是没想到她会转变得如此之快,萧御沉默片刻才幽幽看着她。
“那你想好了吗?”
迎着他晦暗的目光,晏宁心头一颤,握着筷子的手不由得收紧几分。
“先皇薨逝,后宫的嫔妃也该尽早安置。”
见她骤然提及此事,萧御眸光一凛,沉声问道:“依你所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若循旧例,膝下有子者可出宫荣养,承宠未育者则应迁往西山行宫,至于那些未被召幸的,要么留用,要么送入庙中。”
那些并不相干的人,本也不值得他费心,唯有一人例外。
“旁人皆可循例安顿,但是谢氏,朕对她另有安排。”
他的语气很淡,眸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晏宁没有追问他所谓的“另有安排”是什么,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哪怕谢澜音侍奉过帝王,又和萧恒牵扯不清,可只要她有心逢迎,便会有无数人飞蛾扑火、前赴后继。
她本以为萧御不会为美色所惑,可现在看来,他和旁人并无分别。
或许这天下的男子本就一样,终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正当她垂眸腹诽之时,萧御却奇异地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不会以为朕是贪恋美色吧?”
晏宁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嘲讽地勾起了唇角:“她的确很美。”
美到先皇不顾父子之情,强行将她占为己有;也美到萧恒着了心魔,为她尽毁前程。
将她的讥诮看在眼里,萧御无奈地溢出一声轻叹:“她是很美,可和朕却并无关系。”
晏宁眸光一滞,看向他的眼神覆满了狐疑。
“朕答应过她,事成之后会送她回去。”
晏宁听得一愣,眼底充满了惊异。回去?他要送谢澜音回哪去?是谢家还是哪里?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可萧御却未作解释。
“她仍住在琼华宫里,你若有什么想知道的,随时都可以去见她。”
晏宁未置可否,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心底却生出了几分好奇。
晚膳过后,萧御并未久留。
在这陌生的寝殿里,晏宁也睡的并不踏实。一闭眼便是谢澜音与这叔侄二人,还有那错综复杂,难以理清的关系。
所以次日一早,当青杏还忙着收拾床榻时,她就带着满腹狐疑去见了谢澜音。
琼华宫内繁华依旧,可到处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
或许是预见了她接下来的命运,宫婢们便也逐渐倦怠起来。就连茶水都是晏宁来了之后才现烧现泡的。
“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在她冷厉的训斥下,婢女们纷纷下跪求饶。“皇后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偷懒了。”
“都去外头跪着,天黑之前不许起来。”
面对她严厉的责罚,一众婢女却只能战战兢兢地含泪叩谢。
众人散去之后,侍奉的就只剩下清霜一人。
自始至终,谢澜音都没有说过话,就连表情都淡淡的,看起来毫无生气。
看着她这副游离事外的样子,晏宁不由得皱紧眉心。
“你好歹也是个太妃,怎么能让人这样欺负?”
谢澜音没有回答,反而云淡风轻地扯开了话题。
“皇后娘娘怎么会到我这琼华宫来?”
晏宁心中一怔,却没有过多纠结,而是顺着她的话题说明了来意。
“我有些事想问你。”
这一次谢澜音没有回避:“娘娘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会帮皇上?”
当着清霜的面抛出这样的问题,实在是过于大胆,可晏宁既然留她在这,就是不怕萧御知道。
“我欠他一条命。”
谢澜音语气寡淡地说着,眼底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激。
见晏宁疑惑地看着她,谢澜音唇角一牵,露出了一抹五味杂陈的笑。
“他在我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时候将我救下,告诉我只有活着才能报仇。我信了他的话,也如愿报了仇,却一点也不高兴。”
苦笑过后,她幽幽抬眸,神色悲悯地看向晏宁。
“皇后娘娘可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那双曾经明媚的桃花眼早已失去光彩,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疼。
晏宁沉默地点了点头,在她还没开始之前就莫名地绷紧了心弦。
“我父亲原是个没有根基的穷小子,应召入伍后却因为勤勉能干受到了上峰赏识。战乱平息后,他本该回乡成亲。可他没有回去,而是留在上京,娶了程将军的女儿。”
“后来他将我娘骗到上京,又用花言巧语哄她做了妾室。一年后我娘就有了身孕。一开始他们也曾有过一段幸福甜蜜的日子,可后来战事再起,我父亲不得不奉命北上。”
“他走了之后程氏就暴露了善妒的本性,将我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整日地打骂搓磨,后来又设计陷害,将我们母女撵到了冀州的庄子上。”
“一开始那庄头还肯供我们吃喝,日子虽苦却总还有条活路。可后来冀州大旱,田庄没了收成,庄头夫妇就擅自作主,断了我们母女的米粮。”
“我娘气不过,去找他们理论,却被打成重伤,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只留下刚满五岁的我。”
“他们见我生的标志,就又动了歪心思,想寻个花楼把我卖掉。我逃过好几次,可每一回都被抓了回去,就是一顿毒打。”
“后来我趁他们睡着时点了把火,想着既然逃不掉,那就跟他们同归于尽,就算是死也比落入魔窟要强。火烧起来的时候,我以为我们母女终于能够团聚了,可谁能想到我却没死。”
看着她唇边泛起的苦笑,晏宁心口一紧,胸腔内闷得厉害,总有股说不出的沉重。
“你获救了?”
谢澜音抬眸看着她,眼底却划过一抹自嘲。
“我也以为自己获救了,可等来的却又是一个恶魔。”
在晏宁惊愕的注视下,她苦涩地说出了那段悲惨的遭遇。
“救我的人是个赌鬼,他之所以会半夜出现在庄子上,原是为了偷窃。可当他无意中看到我时,却也动了和庄头夫妇同样的心思。说来可笑,他将我送到花楼的时候,我还浑然不知,甚至仍一心感念他的大恩大德。”
随着她的讲述,晏宁的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后来呢?”
“后来我被卖进了城中最大的花楼,却因为年纪太小不能接客,只能听从老鸨的安排,跟在花魁身边做些端茶倒水的杂活。那几年虽然劳累,却也过得安稳知足。”
“就这样又过了五年,当我的模样渐渐长开后,老鸨就将我接到她身边悉心调教。三年之后,我已长成少女模样,她便再也按耐不住,可她正打算让我挂牌接客的时候,花楼却因牵扯进了一桩命案而被人查封。”
“我趁乱逃到乡下,却被那年老的龟公一路尾随。他眼馋多时,早就想将我吃干抹净。我逃命无望,无奈之下便只能投水自尽以保清白。没入湖水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终于能够结束这颠沛流离苦不堪言的命运,可怀安却救下了我。”
先前她的神情格外苦闷,可一提到这个名字,她灰暗的眼神中就迸发出了一丝久违的光亮。
“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