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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松土(2) ...

  •   江忆安立刻辩解:“我没有。”
      她看着陈明,心脏砰砰直跳,背上的伤口明明已经好了,可是在看到他表情的那一刻,仿佛又疼了起来,过往的记忆像是一把盐,火辣辣地灼烧着她的背部。

      但是,江忆安仍然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不肯退一步,她一字一句道:“我在路上捡的,一辆婚车上扔下来的,见我是孩子,图个彩头。”

      陈明瞟了一眼她微微颤抖的身体,显然长教训了,也量她不敢再偷钱,于是半信半疑道:“谁家这么有钱,这糖一看就很贵。”

      江忆安没有回答,只是保持沉默,听陈明的语气,知道这一关暂时过了。

      只是,她的视线有意无意地盯着那颗糖,在来的路上她一遍遍用手摩挲着不透明的塑料糖纸,无数次幻想它是什么味道,因为上面是英文,她看不懂,只知道是一颗硬质糖果。

      虽然没来得及尝,可仅仅是糖纸发出的声音都让她感觉异常好听。

      “看什么看!”陈明沾满泥土的手捏着那颗糖,在江忆安不甘的注视下,最终放进了口袋。

      陈明最烦她露出这样的眼神,又忍不住骂了一句:“反了你了,滚去干活。”
      说完后,他便自顾自走了。

      最终,江忆安没有吃到那颗期待已久的糖,陈明留给了她弟弟陈俊杰。

      ……

      下午太阳西斜,整个瓦罐村像是处在一副昏黄的油画之中,从地里扛着锄头回来的人正往家里赶,挨家挨户开始烧火做饭,结束一天辛苦的劳作。

      路边偶尔溜过几只野猫,见到人后,警惕地俯着身子逃走,往阴凉处钻去。

      许一终于把房间打扫干净,临时在门上加了一块窗帘,洗完澡后,她换了黑色的短裤和一件白色吊带,莹白的皮肤露在外面,手臂像一节节白藕,被傍晚的微风亲吻着,风一吹,全身毛孔都已经舒展开。

      虽然折腾了一天,但是傍晚的风太过温柔,站在院子里不过一会,已经将身体里的疲惫冲淡许多。

      她拿着盆在宿舍前开敞的院子里接水洗衣服,其他老师已经吃完晚饭回来,互相打过招呼后,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蹲在旁边好奇地看着她,双手托腮,表情异常认真。

      许一没有抬头,过了一会,见对方没再有任何动静,才忍不住道:“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女孩见她终于对自己说话,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心直口快道:“你洗衣服的样子很好看呀,赏心悦目,像一幅会动的写实画。”

      突如其来的话让许一一愣,她这才抬起头去看一直蹲在旁边的人。

      女孩穿着最简单的短袖长裤,身前绣着一个可爱的卡通人物,不过白色T恤袖子用蕾丝包边,让整件衣服都上升了一个度。

      女孩长着一张娃娃脸,扎着软糯的丸子头,皮肤又粉又白,傍晚的夕阳轻柔地打在她的侧脸上,像是即将成熟的水密桃,连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许一看得有些失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女孩。

      “你也是新来的老师吧,”女孩笑着说,“我叫杨梦回,就读于延桐学院,今年21岁。”

      杨梦回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像一颗甜甜的小蜜柚,见到人总是灿烂地笑着,表现出自己最大的诚意。

      许一见杨梦回如此爽快,也没有藏着掖着,主动介绍:“许一,毕业于梅江师范大学,今年22岁。”

      “梅江?”杨梦回像是发现什么稀奇的东西,瞪大眼睛突然靠近她,“你来自梅江啊,怪不得觉得你的长相很南方,皮肤又白又嫩,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杨梦回对梅江这座城市非常感兴趣,本来想着毕业的时候和舍友一起去南方旅游,现在遇到一位梅江本地人,这个话题迅速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许一在梅江生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听到从别人口中谈自己的家乡,心中也觉得有趣,便多聊了几句。

      不过,两人并没有寒暄太久,太阳即将落山,天空已经变成了深蓝色,杨梦回见许一还有一堆衣服要洗,没有多作打扰,反正以后还有时间,便站起来同她告别。

      ……

      杨梦回走后,许一很快洗完衣服,准备去小卖部买一些生活用品。

      她住的宿舍和村里唯一的小卖部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期间要经过好几户人家。

      或许是天色已晚,来到小卖部的时候,里面很安静,大门开敞,挂着不知多久没洗的透明帘子,收银台上一架小风扇正对着老板嘎吱嘎吱吹着。

      老板一只手拿着蒲扇,百无聊赖地在一旁摇晃,吹出的风似有若无,起不到什么作用。

      听到外面有人进来,老板懒洋洋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细白的腿,随即,他猛地抬起头,视线往上移去。

      眼前的女孩鹅蛋脸,瓷白的皮肤,黑发如瀑散落在肩头,清清冷冷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洗过澡的缘故,眉眼看上去格外温柔,但眼底的疏离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是,女孩走进来后,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而是直接朝着货架走去。

      老板从座位上站起来,偏头看着隐没在货架后面的倩影,仿佛人故意躲着他,只能看到一根白色带子在那里晃啊晃,心里越发抓心挠肝。

      许一察觉到了老板的目光,她躲起来避开那直白的视线,但附近只有这一家小卖部,她也只能忍着。

      从梅江到庆阳几千里的距离,她只带了一些必需品,快递还在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今天听校长说快递送不到村里,还要自己去县里拿,于是她便放弃在网上购买洗漱用品。

      离开超市的时候,老板一边扫码一边笑嘻嘻地问她:“买这么多东西啊,拿得了吗?”

      许一说:“可以。”
      说完她调出二维码等待付钱,礼貌地拒绝着老板试探的话。

      老板被她冷淡的态度泼了一盆冷水,他典型属于有贼心没贼胆,但也没泄气,店里好不容易来一次大单,最后还是热情地给许一装了两大袋。

      ……

      回到宿舍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许一站在马路上盯着不远处一户大门口,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那里站着一个人。

      那个身影似乎已经站了很久,她刚想放下东西休息一会,然而,再抬头的时候,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她没有多想,提着东西回宿舍,把买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她率先整理大件物品,把扫把和簸箕放在门旁,小桌子撑开贴墙放在房间一角,随后把牙刷、牙杯、牙膏成套摆好。

      洗发水、沐浴露拆开包装也摆在一起,卫生纸、小风扇、灯泡、雨伞、插线板等先放在一旁……

      所有一切准备完后,已经十点半。

      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全身力气都已经被消耗完,看着地上乱糟糟的一团,全是垃圾,她实在是有心无力,无奈叹了口气:“明天再收拾。”

      锁好门后,许一把灯关上,房间里陷入一片漆黑,她有些认床,而且床垫太硬,到了凌晨两点才迷迷糊糊睡着。

      ……

      “不要和我分手,我不许。”
      “依依,”女孩窝在她的颈间呢喃,“依依,能不能不要分开?”
      “我错了,我不会再那样做了,你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是为了躲我吗?”

      许一试图推开抱住自己的人,可是越用力推,腰却被抱得越紧,几乎要喘不过气,她的嗓子里像是哑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而,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突然醒了过来。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外面天光微亮,后背因为单薄的床垫微微发疼,睡觉没有减缓疲惫,反而让她更累。

      房间里水泥地面泛着湿意,她的额头上出了薄汗,这里一切都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看着如此陌生的环境,她无奈扯了扯嘴角,突然发现之前有些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从小到大她没有离开过梅江,如今第一次独自来到离家几千公里之外的地方,她坐起来看着周围的水泥墙面,心中没由来的升起一股空虚感。

      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感觉空荡荡的。

      身旁的手机屏幕突然在半夜里亮起来,打断了她莫名的情绪,微弱的白光将她包围在小小的空间之下,许一静静地坐在那里久久未动。

      ……

      第二天,她很早就起床了,即使昨天被迫失眠,隔天她也会按时起床,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即使在大学没课的上午,也从来没有晚起过,并且风雨无阻。

      今天晚些时候去学校报道,报道完后,老师会领着新来的支教老师参观一下学校的内部环境。

      七月中旬,天气最热的时节,学生刚考完试放假回家,许一和教师团队提前两个月来到瓦罐村,九月正式开学讲课。

      早上六点,天已大亮,太阳浮在地平线上,已经露出一个边缘明晰的圆,隐没在远处山间树丛,飞鸟而过,留下火红一片。

      早晨的微风有些凉,许一穿着短裤短袖出门,开始沿着村里的路晨跑。

      这条路是瓦罐村新修的村道,新鲜没几天,上面印着一个个来来往往的土脚印,凌乱而无序,将黑色的沥青一点点覆盖。

      笔直的路一直延伸到尽头的土崖上,又从土崖处向两边拐弯,一条隐没于远处的山林,一条直通大马路。

      她来跑步的时间已经算早了,而村里的人起得比她还要早。

      一路上,她遇到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的人,正在路两边弯着腰松土的人,已经从地里干完回来的人……

      有的人家里没有学生,不知道新老师的到来,即使听说了,也没有亲眼见过,对于这个陌生又吸引人的新面孔,并且有闲情逸致跑步的女孩,所有人未免也多关注起来。

      她路过几位扛着锄头的大爷,跑过去还没多远,就听到那人问旁边的人:“这是哪个村里的娃娃,我怎么没见过?”

      “听说我们村里来了新老师,这是不是就是那个老师?”

      “不知道啊,不过之前倒是没见过。”

      ……

      许一感受着不同人异样的注视,虽然大多数人没有恶意,更多的是好奇,但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她第一次觉得跑步如此艰难。

      不过,万事需要时间,没有谁一上来就能毫无障碍地适应新环境。

      她继续往前跑,越靠近山脚,人也越来越少,十几分钟后,终于来到路这条路的尽头。

      在即将拐弯的时候,许一放缓脚步,抬头望去,看着眼前的断崖高坡,高坡上似乎也是一块庄稼地,上面隐约可以看到三个干活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崖边上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隐没在雪白的棉花里,腰间系着一个半人高的蛇皮袋,正低着头沉默地干活。
      她这个角度看去,身影背对着光看不清样貌,却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
      江忆安摘棉花的动作很快,夏季农作物开得旺盛,没有被雨淋过的棉花又白又软,手心放在上面,五指并拢,轻轻一抓,四瓣柔软的棉花就到了她的手里。

      摘了半个小时,腰间的袋子已经装了大半,棉花种植太密,锋利的枝条刮着她的衣服,江忆安往前挪得有些艰难,决定先回去把袋子里的棉花放下。

      早上六点半,太阳已经升起来,温暖的阳光照在她发白的侧脸上,也难以将那藏在眼底的冰霜融化。

      然而,下一秒,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一僵,手中动作一滞,她着急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障碍,一朵棉花顺着她的动作掉在地上。

      她的布鞋毫无所觉踩在上面,往前走了几步,冲出棉树的束缚。

      江忆安站在土崖边上,微风将头发吹乱,她盯着那个已经拐弯跑远的身影,良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松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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