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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种花(1) ...

  •   虽然许一那天晚上跟江忆安说如果有学习上的问题可以来找她,但是,江忆安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不要来找她,也不要去找梦回。

      那晚之后,江忆安很知趣地没有再出现在许一的视野中,自然也没有找她问过问题。

      *

      时间过得很快,国庆到来,瓦罐小学放假,老师们也陆续回家。

      瓦罐村是庆阳市偏远县的一个小山村,毗邻省会城市,虽然两市相邻,但因为一座大山,阻碍了庆阳的发展,但同时也带来了青山幽谷,雨后黄昏飘渺之景,因此有一个公交站点已经不易。

      “依依……”杨梦回拉着行李箱不舍地看着许一,“你为什么不跟我回家呀,自己待在这里多无聊,去我们延桐呗,我们市有好多好吃的和好玩的,到时候你和我住一个房间,不用担心应付我爸妈,虽然他们很热情……”

      村口的公交站牌前人不是很多,但路过她们的人几乎都要看上一眼。

      杨梦回一只手抱着许一的胳膊,两人离得很近,在外人看来已经超出正常的社交距离,这种行为在城市里或许随处可见,但是在保守的农村,两个人抱来抱去确实有些不符合习惯。

      许一微微叹了口气,并没有拉开她,而是看着远处说:“梦回,公交车来了,该走了。”

      杨梦回见自己劝说不成功,撅着嘴拉着行李箱等公交,她不懂许一为什么不去她家里玩,虽然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相处的这段日子是她在瓦罐村最开心的时光,在她看来两人已经是好到可以交心的朋友了。

      ……

      送走杨梦回后,许一独自一个人回去。

      回去的路上,因为刚刚杨梦回的一番话,她也不免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

      那段时间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但现在想起来仍是记忆犹新。

      上大学的时候,她也曾年少轻狂过,即使在长期压抑的环境下长大,人总会有叛逆的时候,只是相比于其他人,她的青春来得晚了些而已。

      她还记得母亲曾经气急之下对她说过的话:“许一你真的是丧心病狂,你父亲去世,我一个人从小把你拉扯大,因为你,我没有改嫁,你知道我受了多少邻居异样的眼光,现在你长大了,就是这么对我的?”
      “我告诉你,你要是喜欢女人,就是要我去死!”
      “你是不是让我去死!”

      后来说了什么,许一不记得了,只记得母亲气血翻涌,泪水顺着眼角汹涌滑落,短时间情绪波动太大,晕倒住了医院。

      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宿舍门口。

      打开房门后,看着昏暗的房间,身体好像突然卸了力,步子软绵绵的,心口涌上一阵莫名的悲伤。

      最后,她走到床边,侧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

      许一睡着了,梦里她好像回到了过去,小时候在乡下与朋友们说说笑笑,吵吵闹闹,父母佯装在树下追着她跑,她不停地一直围着村口那棵大树转啊转,乐此不疲。

      后来,她的整个人生里开始伴随着哭声,嘶吼与尖叫……

      从父亲去世开始,母亲得知噩耗,一夜白头,但是瞥见身边还有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娃娃,最终不得不坚持下来,坚持着,坚持着,以为苦尽甘来,却发现是苦难的开始。

      ……

      许一醒来的时候,听见外面有敲门声,她有些恍惚地从床上坐起来,快速理了理头发,去开门。
      只是房门打开,她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道:“张校长?”

      张博遥提着一袋东西站在门外,语气依旧温和,带着长辈的慈爱:“今天是国庆节,老师们都回去了,你家离这里很远吧,所以来不及回去。”

      许一点了点头,答道:“嗯,离这里有几千公里。”

      张博遥把手里的袋子递出去:“我们村里也没什么特产,这些苹果你拿着吧,是自己家里种的。”

      以前被送东西,她一般都是无视,但现在面对校长,许一倒显然有些无措,连忙摆手:“不用,校长,我这里有,您拿回去自己吃吧。”

      张博遥见她不收,就随手放在了门口:“不值几个钱,孩子,拿着吧,你们从大城市来这里也受苦了,这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许一其实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在她从小的认知里,别人给的东西不管自己想不想吃,也不能说想吃,后来上了大学才发现,原来大家喜欢什么都会直接表达出来。

      最终,看着袋子里的苹果,她无奈拿回了房间。

      今天杨梦回走了,晚上许一自己就简单吃了一点,似乎国庆节假期也影响到了瓦罐村,天将黑,路上就已经没什么人。

      回去之后,她给母亲打了电话。
      那边响了一会才接起来。

      “喂,依依。”许朝馨的声音从几千里之外的梅江传来。

      那边依旧是嘈杂的背景音,也是这些年许一最熟悉的声音,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就从梅江乡下带她搬到了城里,凭借之前夫妻两人攒下的微薄存款在菜市场租了一个摊位。

      菜市场卖菜小摊很多,摊子就这么不好不坏地撑着,大家相处也算和谐。

      这是大学期间许一每天下课后都会去的菜市场,大学四年,她最熟悉从梅江师范大学到菜市场的路,四年来她走过无数遍,几乎是摸着黑都能到的程度。

      现在这个时间,母亲应该是要收拾摊位回去了。

      果然,下一秒那边传来:“依依啊,我现在正在收拾摊位,等会给你回电话啊。”

      “好。”许一道。

      ……

      半个小时后,那边才把电话回过来。

      许一听着许朝馨那边喘着粗气,好像是刚整理完。
      她率先道:“妈,如果身体不适这几天就别干了,等我回去再收拾。”

      许朝馨在那边笑着说:“没事,妈妈现在还能干,就当休息了,以前都是你帮我搬,你支教完回来就好了。”
      “依依,你在那边好好学习,想要上研究生或者再往上读我都供得起,别看我们搬到城里这么多年,还有人操心你的婚事呢,比我还着急……”

      本是说笑,但那边似乎意识到触及了两人之间的禁忌话题,停顿几秒后,便匆匆找其它话题带过了。

      许一笑了笑,没说话。

      “对了,”许朝馨突然说,“昨天我卖菜的时候碰到一个人,那人说是你同学,邀请你参加高中聚会。”

      听到“高中”两个字,许一唇角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过了一会,语气冰冷道:“哪个高中?”

      这些年许朝馨也在刻意替女儿遗忘过去的事,但那人偏偏对她态度很好,又很善谈,让她误以为是许一以前关系不错的同学。

      许朝馨听到许一向来淡淡的语气陡然变得锋利,似乎触到了她这辈子都不愿意想起的事,话语里也有些歉疚:“依依,我是不是不该跟你说这些……”

      那边安静了一会,许一再说话时,语气已经温和许多,主动安慰道:“没有,妈。”
      她问:“是以前的高中吗?”

      许朝馨犹豫道:“是。”

      通话再次陷入沉默,许一手指不断攥紧,脸上也有些不耐。

      那时她从农村考到城里的高中,“外来人”,“性格不讨喜”,“冷面学霸”是他们给她的标签……
      不愿提起的记忆从内心深处逐渐将她席卷。

      她闭上眼,按了按眉心:“他还说了什么?”

      许朝馨一五一十地把那人说的话复述出来:“他问我是不是你的妈妈,觉得我们长得很像,他还能把你以前高中经常考第一的事情说出来,我这才承认,后面他说十二月会举办一场同学聚会,想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紧接着,她立刻解释:“我当然没有给,我说先问问你的意见。”

      许一食指敲着桌面,杂乱且毫无韵律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她问:“他叫什么名字?”

      许朝馨在那边说:“我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不知道在哪里听过,他跟我说他叫:赵景阳。”

      那一瞬间,许一整个人僵住,手里的动作忽停,失去力气,贴在冰凉的木质桌面上。

      浓重的呼吸声逐渐被放大,没有开灯的房间内,她的脸被外面的月光照得异常冰冷,仿佛在她面无表情的眉眼中撒了一层寒霜。

      她攥紧拳头,指节被攥得咔咔作响。

      “依依?”许朝馨见这边没动静,试着叫了一声。
      这几年她的记忆不断衰退,对以前发生的事情已经变得没有那么深刻,更何况当初她生病,那件事是她弟弟去学校解决的。

      过了一会,许一紧绷的面容恍然绽开,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起伏:“妈,他留下联系方式了吗?”

      许朝馨把赵景阳的手机号码告诉她,之后两人寒暄几句就将电话挂了。

      许一看着纸上那一串号码,周围安静得出奇,良久,就在外面路灯亮起的一瞬间,房间内突然传出一阵不合时宜的怪笑,语气中满是不屑,她一边撕一边嘲讽道:“邀请我参加同学聚会,不怕再捅你一刀。”

      几年前的事情已经过去,当年她伤人事件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只是,最后警察没有逮捕她,反而让受伤的赵景阳蹲了少管所。

      如果当年她不把事情闹大,没有人会在意她被校园暴力这件事,只是对传闻一笑而过,既然大家都不在意,那就把所有人都拉进来,看一个大热闹。

      因为她知道,只有当这件事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学校才会重视,与此同时也会引来大批观众,口诛笔伐论是非,不管最终名声如何,事情闹大了,她才会获得解脱。

      看着桌上细碎的纸条,被窗外的风一吹,纷纷从桌面滚落……

      被撕碎的试卷从眼前掉下去,许一穿着梅江一中的蓝色校服冷眼看着面前嬉皮笑脸的赵景阳。

      当年,她从农村考到城里最好的高中:梅江一中,或许新环境让她有些不适应,加上她性子冷淡与舍友合不来,因此每天只是闷头学习,不会去注重学习以外的事。

      只是,现实似乎并不会轻易让她如愿。

      某一天晚上,同班同学赵景阳和她表白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吊儿郎当看着她。

      而那天晚自习,她只是抬起眼皮看了赵景阳一眼便收回目光,像是没有注意到眼前还有一个跟她表白的人,自顾自背着书包离开了教室。

      她结束了教室的这场闹剧,却没结束流言的闹剧,反而这场玩闹愈演愈烈。

      后来她才知道赵景阳和人打赌,一双AJ,赌一周内能追到她。

      之后,礼物情书铺天盖地地来,她看到那些恶心的东西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遇到这么个玩意。

      青春期的男生总是自我感觉良好,天大地大都没有我的面子大,就像老虎的胡须不能拔,没有人能拂了他的面子。

      眼前赌约不成,那天赵景阳开始造谣生事,许一曾经被妈妈耳提面命教导,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冷处理总会过去的。

      但是冷处理带来的结果是,从一个人霸凌她到后来成了一群人,其中不乏“觉得她高冷看不起人”,“长得好看就了不起吗”,“学习好又怎么了”……

      直到后来她被人恶作剧关进一间漆黑的房间里,不知道里面是有老鼠还是什么,见有人进来,围在她脚边逃窜,“吱吱吱”在她耳边叫着,直到老师带人把她从里面救出来。

      后来,她知道忍并不能让畜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会助长他的气焰。

      但那天后,她却“顺从”了不少。

      在后面的一段时间里,许一买了刀和录音笔,把那些人每一次的话都录了下来,在赵景阳猥亵她的时候,为了自保,捅了他。

      自此,这件被特意“忽略”的校园霸凌事件画上了一个句号,她转学,赵景阳被批评教育,正值那年严查公司偷税漏税事件,赵景阳父母公司被点名,实在是有心无力,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进了少管所。

      ……

      她不想再追究过去的事,只是提起这个人让她觉得恶心,胃里翻滚。

      但她能做成这件事,是老天都在帮她。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不然,只会难上加难。

      许一看着地面上的纸条,心中越发烦躁,傍晚的路灯照在桌子上,最终,她站起来闷声地走出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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