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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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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桑从前从未听说过这种功夫,天下功夫种类繁多,有听过的,自然也有未曾耳闻的。
但他懂医。
“这是炼蛊的方法。”他皱眉,“蛊炼成之后,其他虫子都会死。”
但人并非虫子,即便师承同一门派,练的是同门功夫,各人天赋努力领悟皆不同,成就的内力也便不尽相似,贸然接纳旁人内功,非但无法立即据为己有,还可能混淆自己本身内力,遭受反噬。
凤道西说:“此法难成,不过也有人天赋异禀,若能摸准门道,这是提升内力最快之法。”
他告诉岑桑,许多年前,江湖曾有一个秘密门派,专门研习此门功夫,练习方法便是“蛊”,先是门内弟子之间相互“练习”,随后是师徒之间,最后得以存活的会进入江湖,从武林各种门派人士身上吸收内功。
岑桑愕然不已,门派之内以此法练功,等于互相残杀:“他们为何要如此?”
凤道西:“江湖弱肉强食,强者才能生存,在门派内尚且不能立足,何谈其他?”
岑桑不认同,他道:“无人有资格就此决定旁人的生命。”
凤道西听他说话,渐渐露出笑意:“并非所有人与你一样,视名利于无物,许多人选择习武,为的就是扬名立万,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这点岑桑倒是明白的,不过:“别人的东西终究不属于自己,况且人外有人,这个门派怕是难以长久。”
凤道西:“不错,这个门派只存在短短十多年就消失了,当时门派仅存四人,打听到一位高手内力不凡,前去找人,反被对方毁了功夫,经脉尽断而死。”
岑桑:“……”
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师父说过,岑桑自己也听过,江湖上这并不新鲜,外出闯荡,性命是不值一提的,名声、武功、前途等,这一切似乎都远比生命重要。
岑桑从前不理解,如今经历更多,依然难以理解。
不过岑桑并不是会沉溺于困扰之中的人,知道有些事原本就找不到理由,各人自有各人缘法,并不需要别人理解。
凤道西忽然道:“秦颂暗中给你传信,窦万成若是知道,怕不会放过他。”
岑桑正要与他说此事,闻言愣了愣,问道:“你怎知是他?”
凤道西:“今天之前,是猜的,如今,是肯定。”
那封信出现的蹊跷,不是了解岑桑的人,很难将时机掐的严丝合缝。
齐府那座神秘的院子,也对应上了信中所说“此事牵连诸多,其中许多无辜者,事后怕会成为练功之器,若可以,请出手相助”。
揣测于是成为确认。
也没有实际的证据,但秦颂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岑桑并不觉得奇怪。
他问凤道西,如果窦万成果真得知此事,秦颂会如何?
凤道西正端起茶壶,想让小二换掉,闻言一笑,道:“窦家人做事不问缘由,只要结果,若是结果不令他们满意,那妨碍之人就会变成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敲了敲墙,“秦颂跟在窦万成身边多年,或许有些情谊,能让窦万成放过他也未可知。”
小二很快进来,凤道西让他换一种茶叶来,指定了几个品种,还给了打赏,小二乐呵呵地去办事。
岑桑:“王爷很信任他。”
凤道西:“他私下联络旁人,违背其意图,无论他出发点是什么,对窦万成而言都是背叛,越是信任之人,越难以容忍。”
岑桑忍不住皱眉。
“你其实不必想太多。”凤道西用了一种劝说的语气,很温和地说,“此事本与你毫不相关,你愿意出手相助已很足够,至于秦颂,头脑清醒,行事前必然已想过后果,还是如此选择,说明他愿意承担这个后果。”
岑桑轻轻叹气:“我明白,可我将他当作朋友,总还是希望他平安无事的。”
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帮秦颂度过这个难关——岑桑没有明说,但凤道西知道。
他游历江湖,结识不少人,但从不以谁为友,在他看来,朋友这个词实则是一种绑定,狐朋狗友也好,至交好友也罢,都让人将两个乃至几个不同的人联系到一处,其中自然有利有弊,而他不喜欢与任何人相关联。
但如今情况不同了。
“我可以让他在此事之中隐身,不让窦万成发现。”凤道西笑眯眯,“而且不会牵连旁人。”
岑桑看他一眼,凤道西很少关心别人,更不爱管别人的事,今日怎么一反常态,主动提出要帮忙?
凤道西仿佛看出他的疑惑,道:“我是为了你,才打算帮他,与别的可没有关系。”
为了他?
岑桑颇为意外:“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想哪去了?”凤道西啧了一声,紧跟着又叹气,“你既把他当朋友,我帮他是理所当然,哪里需要你做什么,你将我看的如此低劣,我可要难过的。”
岑桑:“……”
很有道理的样子,但又好像怪怪的,似乎哪里不太对……
凤道西轻轻敲了下桌面,待岑桑看过来,他提起茶壶,若无其事地说:“不逗你了,不过我说会帮他是真的,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只待时机成熟,眼下时间紧迫,来不及与你多说,你信我就好。”
岑桑郑重点头,他是很信任凤道西的,虽然该做的事还是会做,但凤道西愿意出手,便多一重保障。
回到齐府已经很晚了,窦万成过来了,秦颂正在汇报事情进展,岑桑进屋后,窦万成主动打了声招呼,朝他背后一看,凤道西并不在。
岑桑说,凤道西收到信,忽然走了,他也不知人去了哪里,何时回来,之后的事凤道西也不能参与。
窦万成去看秦颂,他过来时凤道西已经不在府里,秦颂说他独自外出,他以为凤道西找岑桑去了,如今看来却非如此。
这本无关紧要,秦颂和岑桑安排到位,一切都很顺利,凤道西不在也无甚关系,但案子眼下正到关键时刻,他忽然消失了,连岑桑都不知他去了哪里,神秘莫测的样子,让窦万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包括这整件事,凤道西不愿意掺和,只按岑桑的意思帮忙,这其中固然有岑桑的原因,可凤道西主意极大,从不盲目,即便他对岑桑非同一般,也难保其心底藏着其他想法。
“王爷。”秦颂将他从沉思中唤出来,岑桑没来时,他说有事要问岑桑,这会人来了,该问得问,他们时间不多,得抓紧。
窦万成松开紧皱的眉,决定先专注眼下,待此事了结,再来弄清凤道西的打算。
不过俗语说,天不遂人愿,尤其当面对的是一个很难用简单几句话去形容,心眼比头发还多的人,事与愿违往往才是真正的结果。
夜深了,秦颂还在窦万成屋内没有离开,按窦万成的命令,第三次回禀收网过程,不漏掉任何疑点,连中途有人如厕也要如实禀报。
然而无甚大用,那些人就是不见了。
窦万成坐在桌旁,单手支着脑袋,指尖按在太阳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压,面部表情阴沉:“依你看来,哪个环节有误?”
秦颂答道:“我与岑兄事前多番商谈最终定下方案,过程所有环节依照方案行动,并未出现意外。”
窦万成:“抓人时,岑桑可曾离开过?”
秦颂:“他一直与我在一块,到王爷您过来,未曾离开我的视线。”
已是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秦颂都给出了同样的答案——事实如此,问多少遍也是一样,秦颂无论如何不会骗他,再问下去也没有意义。
窦万成朝天翻了个白眼,收回支在桌沿上的胳膊,站起身,走到秦颂跟前,问:“原以为这次抓到这么多犯人,能助你功力更进一步,如今看来是泡汤了。”
秦颂“嗯”了一声,眉头未动:“王爷好意,秦颂心里明白。”
窦万成:“此地事了,我先行回京,你留下收尾。”
他拍了拍秦颂肩膀,慢慢往门口去,走出几步,忽然停下,回头,“过去这许多年,你从未对我说过假话,将来,还能做到么?”
话说得很轻,并不带多少威慑力,但神情严肃,秦颂看着他熟悉的模样,微微有些怔忪。
他从小跟着窦万成,相处日久,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外人看来,他是这位王爷最亲密之人,无可置疑的心腹。
事实也的确如此,窦万成将大部分事交予他处理,公事私事,他知道窦万成许多事甚至是秘密,皇帝曾半开玩笑地调侃,他这个兄长都不如他了解这个弟弟,若窦万成去世,只能选一人告知其陵墓所在,这个人只会是他秦颂。
窦万成无疑非常信任他,这似乎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实,包括秦颂自己,所以两人从未谈及类似话题,连提都未曾提过。
信任换取忠诚,很合理,很正常。
至少如今面上看来,的确如此。
这是窦万成第一次问他这个问题,破天荒的,猝不及防的。
突然到秦颂差点没能反应过来。
震惊和不安只是一瞬间,秦颂在窦万成回头之前给出答案:“王爷所言,我时刻铭记于心,往后与从前都会记得。”
窦万成顿了一顿,想要转头,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这场大雪停下时,有安城百姓发现,长街西南角的一家饺子馆关门停业了,一打听,说是馆子年久失修,暂时歇业维修,结果施工之中出问题,有人被砖瓦砸到脑袋没了,店家被告上官府,馆子就直接关了。
饺子馆坐落于此多年,传言中口味极佳,但从不对外开门,花销更是高的惊人,整个安城吃过的人寥寥无几。
无法融入百姓的买卖自然也无法引起多少关注,此事很快湮灭于更有趣的传闻之中,再无人提及。
不过也有人察觉异样,尤其是平日里就喜欢打听传闻轶事的人。
“短短几个月,醉仙楼和悬壶医馆接连被关,说是背后有人搞鬼,通过酒楼和医馆干那些不法勾当,后面又是那饺子馆,据说也与那些事有关联。”
老李给岑桑倒酒,曾大娘将掰下的老母鸡鸡腿夹到岑桑碗里,都劝他多吃些,老李说了一堆话后问道,“唉小兄弟,你说,这些事到底有没有联系?我可听人说,原先那医馆里的神医不是好人,还有人说他是故意藏在这里,把找他看病的人都杀了,做成药丸,再卖给别人吃!”
岑桑刚喝了口酒,闻言差点呛到,赶忙用手背挡住嘴巴,咳嗽几声,有些哭笑不得。
曾大娘轻斥他,好端端的说这些,让人怎么吃饭,岑兄弟吃完饭就要走了,少扯有的没的。
老李抓耳挠腮,嘟囔着闭了嘴。
这时,外出做工的小李回到家,跟着敬了杯酒,吃得差不多,岑桑也要告辞了。
一家人执意送他到城门口,还拿了一大包吃的挂在鸣玉的马背上,多番恳请岑桑有空再来,这才依依不舍地目送人上马离开。
大雪过后是大晴天,正午时分太阳高悬,路边的田地尚有厚厚积雪,阳光照下来,闪着莹润的光泽。
第三次回首告别,岑桑才甩开缰绳,鸣玉在城里歇了太久,四个蹄子痒的不行,一得令,立马疯狂地往前蹿了出去。
风在耳畔刮,呼呼作响,冷而硬地提醒着岑桑,他此次进京,或许不会很顺利。
昨夜向秦颂此行,秦颂告诉他,莫为被关在京城这么久,依然什么都不肯说,窦万成将大部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一进京就会被带去与莫为相见。
这些日子与秦颂一道处理不少事,对酒楼医馆饺子馆之间的联系有所了解,但莫为的动机还是个谜,岑桑好奇,想到师父,又有些担心。
还有凤道西。
那些人不见之后,窦万成大动肝火,派人在城里搜了又搜,最后一无所获。
短短几天,不知凤道西将人转移去了何处,还悄无声息,没留下一丝痕迹。
连凤道西自己也跟着不见了,自从那日在茶馆分别,他就再未出现,仿佛销声匿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