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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66章 新年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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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见你。”
彭熹言躺在床上,久违地出现了失眠。
当他收到手机里发来的信息时,还在六神无主地看着天花板。
空落落的如雪一般的颜色花白了他的双眸,任思绪纷飞。
他抬眼看墙上的钟表此时走向了凌晨的一点时分,分针与时针争着在狭窄的表框里滴答旋转。毫无困意的他起床,穿上睡衣来到楼下。
深夜里,不见月亮的天上已经飘起了潇潇白絮。
彭熹言刚踏下台阶,双脚“嘎吱”踩了进去,像是乘着坠落人间的柔软云朵。
他打开街门,顺着门檐下挂着的太阳能小路灯,便看到等他出门的付焕施身上的穿着还是和白天一样。
他站在门外,朝他笑着,露着灿烂的笑脸。
手中捧着一手冰雪的付焕施看他开门后,便将冻得手疼的雪扑面撒向了彭熹言,模糊了他定睛凝望的双眼。
“彭熹言,我们去打雪仗吧!”
鹅毛大雪肆意飞落,洋洋洒洒地飘在他们周边。微光下,雪落在他脸边,融化成晶莹的液体沿着下颌线滑落,没了痕迹。
头顶上被飘雪遮挡的灯忽明忽暗,化为暗夜里的灯火照亮了他们的双眼。
彭熹言被消融的雪花透凉到快要喘不过气般,心底带着不显露的悲戚,扬着笑,点头回应他。
“好。”
街边的路灯不辞疲倦地用那昏暗的光照在被雪侵盖的大地上,偷偷跑出来的彭熹言和付焕施奔跑在雪层之上。
他们不敢出声嚎叫,不能大声呐喊,沉默地甩着手中揉成圆团子的雪球扔向对方。快速奔跑而沉重的呼吸声绵延拉长,回荡在寂静的雪夜里。
他们没有遏制心中想要发泄的情绪,笑容摇荡在相望间棕黑的眼眸中。
四下无人的雪夜下,彼此的呼吸与心跳相互交缠,静悄悄地被雪掩盖,随风潜入过往云烟。游荡着,直至天涯海角的彼端。
脚步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迈出的脚印随着留下的空缺扎根于柏油路地面上。融化的雪水无处可去,蔓延在两个人依旧向前跑的身影下。
他们一直向前奔跑着,跑着,直到肺部垮掉,等到影子沉没在雪里。
或许前方的道路没有尽头,遥遥无路。所有望不清的黑暗深邃,游走在笔直的街道。
他们举目远眺,眼里一片白,模糊不可见。
不见顶空的牢笼,将无尽的天空一分为二,锁住了他们的向往与自由。
终于累了的他们无所顾忌地一起扑倒进厚重雪地里,柔软冰凉的雪瞬间涌出,包裹住他们。
仿佛躲进了深雪的洞穴里。
“半夜拉着你偷跑出来玩的事可千万不要告诉吴阿姨啊。”
付焕施扭过脸,看向躺在他身边一直看着他的彭熹言。
他勾起嘴角,试着扬起笑。被冻得通红的手在雪上随意拨弄着,弄得他有些疼痒难忍。
“我不会的。”
彭熹言始终垂眼望着,沉默着看了他良久,终于艰涩着语气,试着以平常姿态伸出手,无知觉地轻微颤着,摸向他发肿的脸颊,微微一顿。
“……希望叔叔阿姨不要生我的气,带你离家出走。”
“怎么会,你这么乖,他们才不会生你的气呢。”
付焕施躲开他抚过脸颊的手掌,转向了另一边四处张望着,总害怕有人从他们身旁经过。
万幸四下安静极了,像是生命结束,世界灭亡的最后一天,这里永远不会有人经过。
他把雪胡乱往自己的脸上扔,一层厚厚的雪覆盖上他的脸庞,只看得到微小的吐息从他口中滑出。
雪接触到温热的体温后,顷刻间便溶化成了水。在付焕施清秀的脸上,像是再也压制不下的眼泪,那般晶莹剔透,结成薄而透明的水珠,延下他的脸庞,一滴滴的滑落。
彭熹言替他擦拭掉水滴。
那一道清显的水痕似乎伴随了他许久,擦过也不见消失。
眼见着这道痕迹逐渐扩大。
“好累啊……”
付焕施仰起头,极力仰望。
灰沉沉的天空弥漫雾里,雪好像下得小了些,温和地在他们身上落下,而后,洇成水渍。
眼睛睁得疼了,他兀自说出,声音里都带着水湿热的氲氤。
“彭熹言,我们明天私奔吧……好不好呀。”
彭熹言听着,双眼坚定不移地注视着他,仿佛是要透过他的眼睛找到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回复,等不及一秒后的深思,坚定而不惧。
“好。”
“笨蛋,别什么都说好。”
付焕施听后嬉笑起来。
雪白的反照下,眼底有水,闪着光亮。
“只是开个玩笑,我哪里都不去的。”
付焕施没有再去看彭熹言,只是一字一句的说出,下着某种承诺。
“我会一直呆在这里的,我要和你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陪在你身边。”
“你别说谎。”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但是我害怕……小施,我怕你骗我。”
“彭熹言,我不会骗你的。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啊!不行!一百年太短了,我要一万年不变!”
彭熹言和付焕施做着小时候约定时的动作,手指勾着手指,摇着晃着,相互印下了各自的拇指印章。
他们的手指都太凉了,好像是被雪凝胶在了一起,怎么也放不开。
细细的雪花像是飞絮,漫天飞舞,坠落。
他们望着对方,相视一笑。
“彭熹言,我们好像两个老头子呀。”
“对啊,所以我们就这样一直到老吧。”
“那老了我还可以打雪仗吗?”
“当然可以了,到了那时候,你想玩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那说好了!你不要到时候反悔。”
“不会反悔的。”
“嘿嘿。”
“我不会反悔的。我从来,从来,都没有反悔过。”
……
好想,好想,快点变老。
付焕施和彭熹言来到他的家门口后,屋檐下的灯感应到了两人的踪影继而亮起了光,仍然很微弱,忽闪着。
彭熹言很难看得清楚,眼前的付焕施。
“那我上去睡觉了……晚安,小施。”
“彭熹言,晚安。”
付焕施笑着和他互道了“晚安”后,转过身,踩着雪往前走。
“嘎吱嘎吱”的声响太嘹亮,徘徊在他四周,缕缕不断。
彭熹言目送着他,凝望的双眼无论如何也不愿从他的背影中离去。
这时,付焕施突然转过身,大声对他说。
“新年快乐!”
雪白的大地,他站在雪中央,笑得那般清亮。
“彭熹言!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彭熹言总觉着自己好像在渐渐失去一些,他的稀贵珍宝。
他急切地想要唤住付焕施,想让他不要消失在那个拐角口,背影看穿也不要在他眼前消失。
他还想继续看清他的脸庞,为什么不让他再看看他的脸呢?
哪怕一次也好。
彭熹言头次觉着付焕施更像是一缕风,虽时时向他温柔吹拂,可终归会随着西去的烈阳掩下天幕,湮没无闻。总会围绕他身边的风是抓不住,摸不到的。
此后的晨间依旧会有一阵清凉的风向他拂过,可那不再是他想要的清风。
那是掠过了他无数次四季的清风。
彭熹言立在自家门口,屋下闪烁着寒光。
他听着付焕施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快要从他耳边飞离,心中的呼唤越来越紧迫。
“小施!”
付焕施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笑着看向他。
昏茫夜色下,寂静,聆听。
即使在没有灯的照耀下,彭熹言此时也觉得付焕施当真好看极了。
泛滥的潮水向他的眼眸紧锁,彭熹言留在原地。
也许是被脚下的冰冻了太久,怎么也迈不开脚。
彭熹言无能为力,愈发冰冻的身躯让他固守在这里,只能眼睛深深地看着他。
他想。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第二个付焕施了。
付焕施是他的独一无二,他眼里唯一的太阳。
所有事物在他面前,即使是远在天际的皎洁月亮也不足为过。
清冷的月光下,吹来一阵似乎带有淡淡味道的风,随着付焕施的离开而飘散,虚惘渺无。
“小施,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彭熹言!”
彭熹言再张开双眼,眼前是蒸汽悬浮的白,穿透了的背影不见了。
那场大雪在他们身躯里落入,经久不息。像是百里之外那条冰冻的河流,川流不息,随南风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