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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萧敬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俯瞰着底下的臣子,殿内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议论,有人说应当收回对赤曜侯的恩赐,也有人说应当敲打一句,不宜太过苛责。
      直到萧敬抬了抬眉毛,底下的臣子才安静下来。
      作为仪国的君主,他有着至高无上,说一不二的权利。
      “禀报陛下,赤曜侯已在殿外等候多时。”
      宦者禀报过后,臣子们虽然依旧低着头颅,心里却各自盘算起来。
      对于那个向来不守规矩的男人,臣子们的心里充斥着厌恶与鄙夷。
      “召他进来。”萧敬出声。
      “是——”
      宦者退了下去,不过多时,一名身着玄铁铠甲,披着赤红色披风,身量魁梧的男人何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赤曜侯驭玄,拜见陛下。”
      名唤驭玄的男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而后抬起下巴,直视着萧敬的眼睛。
      像是看透了他的意思,萧敬撑着额头的手忽然放下,他突兀的开了口,示意众臣退下。
      大臣们心里更加不快了,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恹恹告退。
      华丽而冰冷的大殿里霎时间只有萧敬与驭玄两人,此时此刻,驭玄见四周无人,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他踏上了去往王座的台阶。
      一步又一步,驭玄已来到萧敬面前,他的膝盖抵在王座上,身子微微向前一倾,略带调笑的说:“何必这么严肃,你我相识多年,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子吗?”
      “还是说,你想让我跟那些老东西一样,称呼你为‘皇帝陛下‘?”
      萧敬放下手里的竹简,轻描淡写的说:“不需要。”
      “这次召你入京,不过是因为蛮河部的部民惹了点麻烦,说到底,也不算什么大事。”
      “你是说他们抢了官兵粮草一事?这只是一场误会而已,你也知道,他们性格就是那样,在草原上待久了,哪里管的了这么多规矩。”驭玄笑着耸了耸肩。
      “我知道,所以我不想责怪你什么。”萧敬伸手,一把揽住驭玄的腰。
      “但是我相信,你会料理好的,不是吗?朕的……赤曜侯?”
      刹那间,驭玄呆愣在原地,他呆呆的笑着,急忙站直了身子。
      萧敬看过去,注意到驭玄的耳根很红,双手也不知所措的盘了起来,整个人显得既呆板又粗笨。
      “我…我知道了,我会料理好的,怎么会让你失望呢…给我三天,三天就好,我传一封信回去,叫他们把粮草还回去就是了。”
      “你觉得这样做,怎么样?”
      闻言,萧敬似笑非笑的盯着驭玄。
      “朕的赤曜侯,几时这般严肃过?”
      说罢,他站起身,缓缓走下台阶。
      驭玄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掀开重重珠帘,来到了一间清新雅致的屋子。
      驭玄认得出,这是他平日里休息的地方。
      萧敬坐在榻上,他提起笔,一边批阅案上堆积如山的竹简,一边和驭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蛮河的风向来生硬,也不知有没有吹坏我的大将军,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我在那里呆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来到太和,觉得甚是不惯。”
      “哦?何处不惯?”
      “就……看不见天,看不见草,看不见牛和羊,也没有部民在河边吹角。”驭玄嘟囔了一通。
      萧敬放下笔,“既如此,我定要留你好好待一段时日,免得你下次来的不惯。”
      “你在写什么?我能看看吗?”
      驭玄嘴上这么说,脖子却已经伸了出去,他正聚精会神的盯着萧敬留在奏折上的字迹。
      “这个……谈轻,是何人?”
      “一个刚来没多久的臣子,平时絮絮叨叨就罢了,偏偏折子上也爱絮叨,我到底比不得以前,每日两百道折子下来,就是铁也炼化了。”
      驭玄点了点头,突然蹦到了萧敬对面,他跨坐在榻上,一拍御案,扯着嗓子说:“既然如此,我帮你批不就行了!”
      萧敬的眉毛耷拉下来,他伸出手,两指勾了勾驭玄垂下的一缕长发,无奈的说:“我亦有同等心思,不过,还是罢了。”
      “为何?”驭玄看着他,十分疑惑。
      “恐怕那时,就有人说阿玄恃宠生娇了。”萧敬说。
      驭玄抱臂,略带不屑的说:“嘁,朝中那些老臣七嘴八舌的我早就习惯了,没得就是那几句,说我是你从蛮河捡来的,既不通文墨又不讲道理,简直是一个木头,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听你的话啊,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我什么时候质问过你?”
      “论起忠心来,那些迂腐的老东西恐怕还不如我呢。”
      驭玄说完,才发觉萧敬的脸色变了变。
      他说不清萧敬脸上的神色是不快还是警觉。驭玄曾在萧敬脸上看过很多次一模一样的神色,每当那时,他就会生出和现在差不多的疑惑。
      毫无头脑的他,将这种神色理解成了一种哀伤。
      于是,他急忙从榻上蹦下来,站在萧敬面前手舞足蹈的辩解起来。
      一会说“我心直口快,你别生气”,一会又说“蛮河的风是挺硬的,我现在脸都好痛”,一会又说“你别难受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萧敬就这么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和缓。
      “好了,你来太和一趟十分不易,就住到你的府邸里去吧,说起来,我四年前将它赏给你,本是打着你能长住的心思的,可你毕竟在草原长大,我也不好强求。”
      说到这,萧敬叹了口气,歪头笑说:“那宅院也已寂寞多年了。”
      被他这么一说,驭玄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他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多了一丝感伤。
      “你对我有千般好,我可不敢长住,免得那些老东西说……”
      驭玄咳了一声,拂了拂并不存在的袖子,挺直了身板,拖着悠悠的长音,说:“陛下,您待赤曜侯实在太过放纵,此事于理不合,望陛下以江山稳固为重,适时弹压才好,以免赤曜侯持功自傲,不顾陛下。”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啊陛下!!!”
      说到最后,驭玄竟流下了一抹泪,他恨不得跪在地上,以显自己的真心实意。
      萧青看着他,嗤笑一声过后,他立马扶起驭玄的胳膊,拍了拍他膝盖上的灰尘,打趣似的说:“你要给我跪下?不如趁个好机会,在百官面前表演一番,那时定没有人再说你持功自傲。”
      “我可不要,我跪你就这一次,其他时候。”驭玄闷哼一声,偏头不看萧敬,“你想都别想。”
      “是啊,我忘了,你的性子向来如此,除了你,放眼朝堂,还有谁敢对我如此倨傲?”萧敬看向驭玄。
      “怎么?皇帝陛下有所不满?”驭玄斜眼看向他,却带着一丝试探。
      萧青垂眸,眼角留着一抹笑。
      见他不答,驭玄叹了口气,语气开始夸张起来:“嗬,哪天你要是想要我的头,就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绝不吱一声。”
      “但凡吱一声,我就不是蛮河出来的汉子。”
      “哦?”
      “看不出来,赤曜侯竟如此在意区区虚名。”萧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
      驭玄看着他,有点好奇的问:“你老爱喝茶,我偏不爱喝,尝起来像清水,没滋没味的。”
      萧敬放下茶杯,说:“这不是草原。如果是在草原上,我自然可以与你喝三碗烈酒,可是在太和,就太不像样了,如果让那些老东西闻到,恐怕会以为我成了昏君,再不理朝政了。”
      “理不理朝政有这么重要吗?仪国早就一统了,没得还会生出什么别的事端,你早该放下心来,好好歇一歇了。”驭玄说。
      “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怎么样?不如和我一起去看看你赏给我的宅院,嗯?皇帝…陛下?”
      萧敬笑着摇了摇头,他站起身,将书架上的一卷竹简抛给他。
      “什么东西?”驭玄着急忙慌的接住。
      他打开一看,发现是萧敬亲笔所写的文书,上面清楚的写着蛮河部的治理方法,以及对于偷盗粮草部民的惩治方法。
      “你——”驭玄闭上眼睛,皱了皱眉。
      “怎么了?”
      “你早就想好了,刚刚何必说不想责怪我的话?你简直是在耍人!”
      萧敬没有回头,而是自顾自的翻看着书架上的竹简。
      “喂,你说句话啊?你到底怎么想的?”
      驭玄见他不理,索性跑到他面前,用胳膊使劲的戳了他一下。
      萧敬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手上的竹简放回原位,说:“你也知道,作为一国之君,我也有我的难处,我的方法你不喜欢,你自然可以抗命,你知道的,我不会惩罚你。”
      “……这话说的真让人憋屈。”驭玄闷哼一声。
      驭玄盯着他瞧了一会,有点搞不清楚萧敬在想什么,片刻,他气鼓鼓的冲了出去,惹得一众宦者极为不解。
      萧敬则泰然自若,脸上的表情也丝毫未变。
      等到驭玄出了殿门,他也顾不得乘坐什么车辇,而是迈着大步出了皇宫。想到萧敬赏给他的那座宅院,尽管他心里依旧憋着气,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走向了去往宅院的路。
      不过多时,他来到宅院门口,见院内的杏花开的正盛,郁郁葱葱的枝叶与灌木一股脑的冒了出来,他垂下眼帘,打开了尘封已久的铜锁。
      踏进门槛后,他的神情有点惊愕,这里竟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不但没有萧条之感,反而被打理的很规整,像是时时都有人居住。
      他正觉得疑惑,一名老者就赶了出来,他挠了挠头,开口询问那位老者的身份。
      “回禀赤曜侯,老身乃是奉陛下之命,特意在此打理庭院的,除此之外,陛下还另外拨了七八名仆役,随老身一同打理庭院。”老者恭恭敬敬的回答。
      “陛下之名?你是说,这里的花啊草啊,都是陛下奉命照料的?”
      说到这,驭玄还拨了一下身旁的桑枝。
      “是,此院的一石一草,皆是奉陛下之命安排好的,陛下称将军喜爱水泽丰茂之地,故而让我等在此挖造水渠,并在水渠两侧种植兰草与红莲。”老者悠悠回答。
      “红莲?陛下也把它弄过来了?”驭玄一阵诧异。
      老者点了点头,继续说:“红莲前年就从邑桥处运了过来,陛下吩咐我等细心照料许久,这才得以在北地生还。”
      “这样啊……我知道了。”
      驭玄环视一周,心中颇为感叹,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觉得刚刚在伏辛殿中,他不应该说那些话。
      “那这个……锁,是干什么用的?”他好奇的问。
      “陛下早知将军要来,特意命我等将大门锁上,为的便是给将军一个惊喜。”
      老者边笑边领着驭玄观看庭院,两人穿过走廊、亭台、水汀,最后才来到主院。
      驭玄向上看去,见院落后面种了许许多多的竹子,他不禁一愣,心想:不就是跟他提了一嘴喜欢竹子吗?至于种这么多吗?有两个钱了不起吗?看给他嘚瑟的。
      “赤曜侯,老身暂退一步,剩下的…您自己且去瞧瞧,如何?”
      驭玄点了点头,本就迫不及待的步伐又加快了许多,几乎是奔跑着冲进了房门。
      他打开后的第一眼,看见了放在桌案旁边的兵架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兵器,而后将视线转到一边,他发现屋内的香是最清淡的杜蘅香,去往室内的路上,有一张依照蛮河部喜爱的风格制作而成的屏风。
      他穿过屏风,掀开头顶的珠帘,发觉整个屋子都充斥着蛮河部的独特风味,墙上挂着巨大的羊骨,地毯是羚羊皮与狐皮缝制而成的,床榻上挂着许多狼牙,柜子上还有一副羊皮地图,清晰的绘制了蛮河部的每一块区域。
      驭玄刚想坐下来,就看见床上放着一封信。
      他拿起来看了看,才发觉那不是信,而是一张纸。
      翻开之后,萧敬用不那么工整的笔迹写了几个大字。
      “草原上的汉子,恭喜你来到太和,还满意么?”
      驭玄忽然感觉脸颊两侧有点滚烫。
      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捏着这张纸,坐在床上看个不停,那些字还是那些字,可在他眼中已经变了味道。
      半晌,他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把那张纸举到眼前,接着使劲戳了一下,像是在对着某个人发泄怒火。
      “你这个人啊,说什么都好,就是不肯跟我说句真话!”
      “其实你一开始跟我说要惩处那几个人,我又不会跟你呛,这么多年,我也从来没瞒过你什么,对不对?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呢?”
      “我说要把自己的脑袋给你,我说的出就办得到。”
      “阿敬,要是你……有一天……不做皇帝就好了。”
      他的神情一滞,突然发觉自己刚刚说了句真心,但又胆大包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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