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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6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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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这会还巴巴地牵着樊盈苏的手。
樊盈苏一双手之前在团结大队天天上工,粗糙的不行。才六岁的小孩不用上工,可他这一双手更粗糙,而且还长着冻疮。
“这是冻疮?”樊盈苏仔细看了看,然后问徐成璘,“有没有药给他涂。”
“有,我等会拿过来,”徐成璘显得有点无奈,“以前我会看着他,很少长冻疮,这次出任务来回快两个月,他自己还不会给自己涂药。”
别人家养的小孩,却还要他看着,一个没看紧,就长冻疮了。
才六岁,一双手比成年人的手都还要粗糙。
唉。
“正正,”樊盈苏蹲在小孩面前,握着他的双手,“你徐叔叔喊你正正,阿姨也喊你正正,可以吗?”
小孩的脸也脏兮兮,眼睫毛还粘成一簇簇,这会垂着头站着,一声不吭。
“像个小脏猫,”樊盈苏叹气。
“他爸姓佟,他妈姓云,”徐成璘走近两步,“所以给他起名叫佟云正。”
“佟云结婚正正好,是个好名字,”樊盈苏握着佟云正的双手上下摆了摆,“佟云正你好,我叫樊盈苏,你可以喊我小盈阿姨。”
“小盈阿姨?”谁知道是徐成璘先喊的。
樊盈苏抬头说:“哎,小成叔叔。”
俩人对视一眼,莫名其妙地就笑了。
但也只敢无声笑了那么一下,小孩的事情还要继续。
“正正,”樊盈苏轻轻捏了捏正正的手指,“以后你和我一起生活,好吗?”
正正怯怯地抬头,看看樊盈苏,又去看徐成璘。
徐成璘走过来摸摸他那结成簇的头发,温和地说:“正正,以后你和小盈阿姨,还有我一起生活。”
正正的眼里像是有了光,又怯怯地看眼樊盈苏,这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樊盈苏也摸摸他的头发,这才站起来对徐成璘说:“慢慢来吧。”
徐成璘嗯了一声:“你先收拾着,缺什么等会告诉我,我去趟营地,傍晚给你和正正带饭回来。”
“好,”樊盈苏点头。
“那我去营地了,”徐成璘转身,又吩咐了正正一句,“正正,你要听小盈阿姨的话。”
樊盈苏送他出去,也和正正说了一声:“正正,阿姨送徐叔叔出去,很快就回来。”
俩人出了门,外面天快黑了,但现在时间才下午五点左右。
“我就不送你了,”樊盈苏站在门口。
“正正他三岁就没了父母,我养了一年,惠嫂子养了两年,”徐成璘看着她说,“樊同志,以后正正就要麻烦你照顾了,我会尽快找到他姥姥姥爷的。”
樊盈苏点点头:“我才刚来驻地,有正正陪着也还好。”
徐成璘笑了笑:“本来我是不合适养他的,那些父母牺牲了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更应该让结了婚的战友或是别的夫妻收养,但他爸爸牺牲前将他交给我,让我把他交给他姥姥姥爷。”
“嗯,”樊盈苏点头,没多说话。
“当时我以为会很快找到他姥姥姥爷,没想到一年了都找不到,”徐成璘脸上有着自责,“惠嫂子和匡连长结婚多年都没孩子,我又经常出任务,惠嫂子曾主动说帮我带,我没同意。”
樊盈苏问:“那又怎么被她收养了?”
“我出任务的时候就把正正交给邵老师,她是老政委的妻子,”徐成璘说,“有一次她病了,就把正正交给了惠嫂子,后来我回驻地,正正已经喊她妈妈了。”
“我知道了,”樊盈苏侧头看看掩起来的门,对徐成璘说,“你去营地吧,正正我会照顾的。”
徐成璘看看她,这才转身跑着步离开。
天寒地冻的雪天,家家户户闭着门,只有他的背影走向了雪地之中。
樊盈苏收回视线,转身推门前,先冲着门说:“正正,阿姨要推门了,你离门板远点,小心不要被门碰到。”
说完这句话,她才轻轻地推开门,正正果然就站在门后面。
“正正在等阿姨呀?”樊盈苏牵着他的手,先把门关了,然后牵着他往里走,“我们来收拾一下屋子吧。”
不过屋子是刚收拾好的,屋里屋外都是全新的,就连糊窗缝的泥巴也是刚糊上去的。
徐成璘什么都帮她考虑好了,也都让人全给置办齐全了,只是让她多带一个小孩。
六岁的小孩,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但正正却乖得不像话,进屋这么久,他一个字也没说过。
徐成璘没提正正不会说话,那就表示正正会说话。
“正正,你徐叔叔给你买了新衣服,我们来看看徐叔叔都给你买了什么,好不好?”樊盈苏蹲着和正正说话,“你想看看徐叔叔给你买的新衣服吗?”
正正没看樊盈苏,只垂着头,过了好一会才小幅度地点点头。
“好,”樊盈苏牵着他的手去把那小包的行李拉到桌边,“我们来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新衣服。”
解开绑着蛇皮袋的麻绳,樊盈苏从里面拿出一件靛蓝色的童装厚外套,她把一直挨着她的正正扶着站直,然后把衣服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大了点,不过没事,冬天穿的衣服多,能穿。”
她拎着衣服问:“正正,外套你喜欢吗?是你徐叔叔给你买的。”
正正看着衣服,先是挪着脚挨在樊盈苏的身上,然后点点头。
“喜欢就好,我们再看看还都买了些什么,”樊盈苏摸摸正正的头发,把蛇皮袋里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
正正的衣服裤子都有,厚的薄的全都各两套,还都是鲜艳的颜色。鞋子厚薄各一双,手套帽子也都买了。
除了正正的东西,还有徐成璘说的买给樊盈苏的厚手套和帽子,除了这些,还有两双一大一小的胶拖鞋,和好几条毛巾。
“这些是正正的,这些是我的,”樊盈苏把东西全放在方木桌上,然后拎着一件小毛衣递给正正,“正正,我们来穿新衣服吧。”
正正伸出手想碰一下毛衣,但却又缩了回去。
樊盈苏看他低头在看自己的手,那小手脏兮兮的,还有着冻疮。
樊盈苏摸摸他那结成簇的头发:“正正,穿新衣服之前,要不要洗澡?”
正正嗖地抬起小脑袋,一直不敢看人的眼睛里闪闪的。
“好,我们来洗澡喽!”樊盈苏牵着他的手欢呼了一声。
正正没欢呼出声,但他穿着破鞋子的脚跟着跳了一下。
想洗澡,就要先烧洗澡水。
站在灶台旁边,樊盈苏这才发现灶台是砌在墙边的,烧炕不是靠灶台,而是靠灶台旁边那嵌进墙里的铁炉子。
那铁炉子上面盖着一张厚铁板,拿开铁板,露出的就是放柴火的铁炉口,烧炕就是靠这个铁炉子。
樊盈苏用手量了一下,发现这铁炉口是可以在上面放口小锅烧菜煮饭的,但小锅需要花钱买。
厨房里还有两口大铁锅,樊盈苏掀起最大那只锅盖,这才看见锅里还有个装着东西的网兜,而放着网兜的是两个叠在一起的大搪瓷盆。
樊盈苏一愣,下意识又去掀另一口小锅的锅盖,里面也有一个网兜,兜里有好几个搪瓷缸子和搪瓷杯,有带盖子也有没盖子的。
“正正,”樊盈苏低头看正正,“你徐叔叔可是把压箱底的老本儿都拿出来了吧,买了这么多东西。”
正正抬头看她,一手抓着她的衣服,另一只手抬起往房梁上指了指。
“让我看什么?”樊盈苏抬头看,发现是两个吊着用来挂锅盖的木钩子,“正正好聪明,我都没留意这里有挂钩。”
樊盈苏分别把两个锅盖挂上去,然后对着正正坚起大拇指:“正正是个聪明的孩子。”
正正之前都是怯怯不敢看人不敢乱动,这会儿看樊盈苏夸赞他,他像是忽然有了勇气敢用眼睛四处看这新房子了。
要用锅烧热水,锅里的东西就要另找地方放。
樊盈苏把钉在墙上的厨柜打开,又看见柜里放着火柴和盆碗碟之类的。
应该是分不同时间买的这些东西,所以顺手就把东西分开一放。
把东西简单归置了一下,樊盈苏拿着新水瓢去接水洗锅,在倒洗锅水的时候,她想找个桶来装,一直粘着她的正正忽然伸出脚,踩向灶头旁边嵌着比地面略下沉的像圆柱形的东西。
“这是地漏吗?”樊盈苏之前没怎么留意这东西,它在灶台旁边的底下,很容易被忽略,她蹲下看了看,“诶,竟然真是下水管道口!”
樊盈苏惊喜地眯着一只眼睛往里看了看:“这下方便多了。”
她边从锅里勺着水往里倒,边对正正坚起大拇指:“正正太聪明了,阿姨都不知道有这个,多亏了有正正在。”
正正像是被夸多了,有些害羞地把脸埋在樊盈苏的衣服里,但脏兮兮的脸却红了。
洗好了锅,就要点火烧柴煮水,还要把烧炕的铁炉子也给烧上柴火。
樊盈苏手里抓着火柴,看向靠墙堆叠整齐的那整壁木柴。
她正想去拿几根柴过来,一直粘着她的正正先松了手。
只见正正在墙角放着的竹筐里抓了两把干草先放到灶膛里,接着又“吭叽吭叽”地搬来了好几根柴,然后眼睛亮亮地看着樊盈苏。
“哇!正正太厉害了!”樊盈苏啪啪地边鼓掌边说,“家里有了正正在,阿姨太开心了!”
正正直到这个时候,像是终于从之前被人扔到别人家门口的恶梦里清醒了过来,抿着嘴笑。
“来,”樊盈苏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两人一人一个小矮凳坐在灶头前,“我们来烧水洗澡。”
正正粘着她坐着,很乖巧地点点小脑袋瓜子。
要烧两大锅水,是需要时间的。樊盈苏边烧火边和正正聊天。
“正正,你知道那四个长条形的圆陶缸是用来做什么的吗?”樊盈苏没弄明白为什么会买四个一模一样的。
正正噌噌噌地走了过去,伸出小手指第一个长圆缸,说出了他和樊盈苏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米粉面。”
声音还是小孩子的那种幼稚感,但有些哑,可能是喝水少的原因。
“这个用来装米粉面的?”樊盈苏也走了过来,正正立即又粘在她身边,“我们来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
樊盈苏牵着正正的手,掀开盖子往里一看,是空的。
她和正正互相对视一眼,都笑弯了眼睛。
“里面是空的,没关系,以后我们把它装满,”樊盈苏又问正正,“那第二个用来装什么的?”
正正立即说:“肉。”
“用来装肉的呀,”樊盈苏笑着摸摸他的头发,又继续问他,“那第三个呢,装什么的?”
正正又立即说:“腌酸菜。”
“装菜的,正正太厉害了,知道这么多,”樊盈苏点点头,“那最后一个呢?”
正正回答的越来越大声:“酱。”
“正正好聪明啊!”樊盈苏啪啪鼓掌,“还好有正正陪着我,要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正正听说樊盈苏夸他的话,越听小腰杆挺的越直,眼睛从之前无精打采地垂着,变成了现在圆溜溜的。
怕正正渴了一整天,樊盈苏趁着烧水,就把那些碗瓢盆杯子什么的都给洗干净。
清水洗过,开水烫过,也就可以拿来用了。
樊盈苏往下水道管倒脏水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会把下水道管装在灶头旁边。
因为北方冬天滴水成冰,为了防止往里倒的水结冰,所以要装在灶头旁边,和水龙头装在厨房里一个道理。
“这是正正的杯子,这是我的杯子,”樊盈苏揣着两个搪瓷杯放到桌上,“先晾一下,等正正洗了澡就可以喝了。”
正正盯着杯子点头。
“好,我们来拿桶装水来洗澡喽,”樊盈苏牵着正正进卫生间拿洗澡盆。
盆的旁边是桶,樊盈苏刚开始还以为是两个桶,看过才知道,其中两个空桶套在一起,另外一个不是桶,而是用铁皮和黄泥制成的火桶。
“这都是谁想出来的?”樊盈苏不由得称赞这人的想法,“北方洗澡太冷,所以在澡房里放了火桶,洗之前先用柴烧热火桶放在澡房,这就是等于现代的浴霸灯。”
而且倒水的下水口开在和邻居共用的那面墙旁边,墙的另一边就是邻居的厨房,只要邻居煮饭烧炕,那么这边往下水口倒水就不会结冰,再利用泥土层来防止下水道流动的水结冰,真是很不错的想法。
“这方法真不错,”樊盈苏把套在一起的四个铁皮盆拿开,“最大这个是我洗澡的,这个用来洗衣服,然后这个给正正洗澡,这个洗脸……”
好像不够用,一人一个洗脸盆,还差一个。
“先用着,”樊盈苏问正正,“正正,你需要我帮你洗澡吗?”
正正害羞地点点头。
“好咧,”樊盈苏拎起一个空桶,“打水洗澡啰。”
毛巾肥皂都是新的,盆和桶也是新的,还有塑料的小拖鞋,也是新的,最重要的是还有一身新衣服。
正正洗澡的时候很开心,就是身上瘦瘦的,除了手上,脚上也有冻疮,手臂肩膀和小腿还有些结了疤的小伤口,看着不严重,但这么小的孩子就不该会有这么多的伤痕。
不过应该是已经痊愈了,樊盈苏帮正正洗澡时,正正不觉得伤口疼。
正正洗完了澡,樊盈苏给他擦干头发,先让他站在灶头前烤一下火,然后她快速把已经烧热的炕上面的炕席给用热水擦了一遍。
炕席早已经热了,用水擦过的炕头,在擦炕梢的时候已经干了。
伸手碰一下炕席,热乎乎的,樊盈苏把正正抱了上去。
“正正,炕上热不热?”樊盈苏把徐成璘抗了一路的蛇皮袋拎过来,“正正,你帮阿姨把衣服都铺在炕上好不好?”
“好热吖,我来帮忙,”穿着新衣服的正正坐在热乎乎的炕上,伸出两只小手从蛇皮袋里面用力往外扯衣服,扯一下还给自己鼓一下劲,“嘻呀。”
樊盈苏笑着说:“正正这么厉害的呀,这个不用这么扯出来。”
她说着就把蛇皮袋倒过来在炕上用力抖了几下,袋里的衣服就全都抖落在炕上。
把被套和褥面还有衣服全都从蛇皮袋里抖落到炕上,又把之前放在木方桌的衣服也搬到炕上,还从炕橱里抱出了部队发给徐成璘的那两套有棉花被芯的军绿色厚被褥。
“正正,你负责把这些衣服和被褥铺在炕上,一面热了,就换另外一面,轮着铺,可以吗?”樊盈苏摸摸正正的头发,刚才在灶头烤火时就已经烤干了。
“好!”正正用力点头。
“那你铺着,要小心别摔下炕,”樊盈苏叮嘱了他一句,然后先用热水把正正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她才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虽然外面冷,但屋里灶头有火,还烧热了炕,澡房还有燃着火的火桶,还是能洗澡的。
用剩下的热水把衣服洗干净,和正正的衣服一起用木头衣架晾在澡房钉着的麻绳上。
冬天的晚上在室内晾衣服倒是没问题,但白天得把衣服挂在太阳底下晒。
但门外没有能晾衣服的绳子,所以在哪儿晾衣服晒被子的?
樊盈苏用干毛巾擦着头发,准备去灶头前烤火,然后就看见正正在炕上忙碌着。
正正可能是个做事很有条理的小孩,这点看他叠的衣服就能知道。
他把毛衣毛裤叠在一起,把薄的上衣套在一起,厚外套外裤分开叠,而他自己的衣服也一样是这样叠着。
这时炕上铺着军绿色的厚被褥,而正正在叠刚买的被套和褥面。
双人用的被褥,连大人都很难叠整齐,他小小一个孩子,愣是叠的方方正正。
叠好之后,爬下炕穿上鞋子去到桌边,踮起脚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一大口水,然后张着嘴巴呼出一口气。
可把小小的他给忙坏了。
正正放下杯子,一抬头看见樊盈苏,立即就露着牙笑了:“小盈阿姨。”
他是第一次开口喊阿姨。
“哎,”樊盈苏笑着应了,然后过去把正正搂着,“正正好厉害,把衣服都叠好了,正正太厉害了!”
看着樊盈苏坚起的大拇指,正正羞羞地笑着,牵起樊盈苏的手不愿放开。
樊盈苏摸摸他的头发,再看看这屋子。
要是真能留在驻地,她还是很愿意的。
就是不知道徐成璘那边怎么样了。
她要是想留下,还得要靠徐成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