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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日赏花宴上的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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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镇南侯府花园,恰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
百花争妍,姹紫嫣红,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芬芳与世家子弟们的笑语喧哗。
一年一度的侯府赏花宴,向来是京中贵族官宦与新兴富商们交际往来的重要场合。
御史中丞家的小姐苏婉清今日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襦裙,外罩月白纱衣,发髻轻绾,只簪了一支碧玉玲珑簪,衬得她本就清丽的脸庞更添几分出尘之气。
她与几位相熟的官家小姐缓步走在青石小径上,欣赏着两旁精心栽培的名贵花卉。
行至一株罕见的“醉贵妃”牡丹前,众人驻足。
那牡丹花色粉中透白,层叠绽放,的确娇艳非常。
一位小姐赞叹道:“真真是国色天香,难怪当年诗仙有‘云想衣裳花想容’之句来形容贵妃之美。”
苏婉清唇角微扬,轻声接道:“此花娇而不妖,艳而不俗,更似曹子建笔下的洛神,‘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如此姿态,方不负‘醉贵妃’之名。”
她声音柔和,引经据典,自是带着官家小姐独有的书卷气与矜持,引得周围几位公子小姐纷纷点头称是。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却略带几分不以为意的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
“花就是花,开得好看,让人看了心情愉悦便是了。
何必非要牵扯上哪位神仙妃子,赋予那么多沉重的意义?
累也不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亭子里,几个衣着华丽、用料考究却略显张扬的年轻人正聚在一处说笑。
开口的是为首的一名女子,约莫二十上下,一身绯红色金线绣缠枝牡丹的骑装,墨发高束成马尾,仅以一根赤金镶宝簪固定,眉目明艳,神采飞扬,顾盼间自带一股洒脱不羁的气度,与在场大多温婉装扮的闺秀截然不同。
苏婉清认得她。
她是皇商林家的独女,林潇潇。
京城里颇有名气的富商之女,因其家财万贯且常替父亲出面打理部分生意,在场无人不知。
见众人看来,林潇潇也不怯场,反而大大方方地朝这边笑了笑。
她的眼神却在掠过苏婉清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仿佛在看什么有趣却迂腐的事物。
苏婉清眉头几不可查地轻蹙了一下。
她素来不喜商贾之辈的直白粗俗,觉得他们缺乏底蕴,只知锱铢必较。
此刻见这林潇潇不仅打断旁人雅兴,还说出如此“焚琴煮鹤”之言,心中顿生反感。
她淡淡收回目光,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与身旁女伴低声品评花卉,姿态优雅,却无形中划开了一道身份的鸿沟。
那一边,林潇潇也不在意,转而与身边几位同样出身富商之家的子弟继续谈笑风生。
他们聊的是西域新到的宝石成色、江南丝绸的行情、马球比赛的彩头,声音爽朗,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与这边官家子弟们吟风弄月、含蓄矜持的氛围格格不入。
苏婉清听着那边传来的关于“赚了多少”、“价格几何”的议论,愈发觉得那林潇潇俗不可耐,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却满是铜臭之气。
她微微侧身,将注意力完全放在眼前的景致上,试图屏蔽掉那“不合时宜”的喧嚣。
赏花宴后,众人移步至水榭品茶赏画。
侯府珍藏了几幅前朝花鸟名家的画作供宾客鉴赏。
一幅《春山鹊喜图》前围了不少人。
画中春山初醒,喜鹊登枝,笔法细腻,意境悠远。
苏婉清仔细观赏后,轻声评价道:“此画笔墨精妙,更难得是这份生机盎然之趣,暗合‘春安万物’之理,观之令人心静。”
众人纷纷附和,讨论起画者的技法与心境。
忽然,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几分探究和直言不讳:
“技巧是挺好,鸟儿也画得活灵活现。不过我看这布局未免太刻意了些,为了寓意而寓意,反倒失了野趣。
不如我前日在市集见到的那些民间画师,虽笔法糙些,但画得自在痛快。”
又是林潇潇。
她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正抱着手臂端详那画,眼神锐利得像是在评估一批货物的成色。
苏婉清心底那点不快终于漫了上来。
她转过身,面向林潇潇,语气依旧保持着礼貌,却透着一丝清冷:“画作之高下,岂止在于形似?
更在于意境与格调。
民间画作固然有其生动之处,然与此幅蕴含的文人风骨与深意相比,恐难以并论。
林姑娘……或许于此道见识略少了些。”
林潇潇挑眉,毫不退缩地迎上她的目光,笑道:“苏小姐说的是。
我是俗人,见识的自然多是俗物。
只是觉得,若看画之前还需先背下一堆道理典故才能看出好来,这画本身,或许也没那么打动人。
好就是好,喜欢就是喜欢,哪来那么多门槛?”
“审美并非没有门槛,正因其有门槛,方能区分雅俗,传承经典。”苏婉清语气微沉。
“哦?那按苏小姐说,这雅俗之分,由谁定?
是定规矩的人雅,还是守规矩的人俗?”林潇潇笑吟吟地反问,话里带着刺。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一个清冷矜持,一个明媚张扬,周遭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旁的宾客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劝还是该看热闹。
最终,苏婉清先移开了视线。
她觉得与一个故意抬杠的商贾之女争论艺术,实在有失身份。
她微微颔首,不再言语,转身便带着些许薄怒与不屑,款款离去。
林潇潇看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觉得这官家小姐真是矫情又无趣,一点都不实在,不过权贵之家大多如此,永远落不到实处。
这倒也不碍林潇潇游玩雅兴,无趣怂肩膀,又加入了同行伙伴的谈话中。
伙伴笑她:“何必与那摇头晃脑的文人多争执?”
林潇潇不以为然道:见这贵家千金长得这般清新脱俗,只当与一般权贵之家不同罢了,倒是我多心了。”
伙伴哄笑着劝她喝酒,林潇潇毫不推诿,全数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