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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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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南风坐在床上，侧头看着窗外的景色。
他上次待在这里的时候，树上的叶子已经开始凋落。而这次，阳光下，新生的嫩叶正在初春的风中瑟缩着。虽然没有开窗，但外面应该会有一些“哗啦啦”的声响。用不了多久，这股微弱的声音，会越来越大，直到如波涛一般起伏，成为树的海洋。
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跨越了一场轮回。
宋南风安静地望着。
除了他之外，房间里还有两个人。
最终，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还是被言肃打破。因为他无法再忍受，此时此刻，这个看起来忧郁迷茫、失魂落魄的宋南风。
“虽说你挨打确实是活该，但你这样完全不怪他，是不是有点太恋爱脑了？”
言肃问是问了，但就现在的状况来看，他觉得宋南风不会回他。
没想到宋南风回了。
“你都说我活该了，还怪他做什么？”
宋南风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
三秒钟之后，言肃难以置信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
“还是让医生来看看你的脑子吧，怎么谈个恋爱把人谈傻了。”
他气得甚至开始在病房里走来走去。
“你知道我今天凌晨过得有多么惊心吗？”言肃边走边说，“我接到付西洲的电话后快要吓死了。等我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后，就看见付西洲孤零零地站在大厅里，表情严肃地像是他把你杀了。我当时心脏差点都停了。结果呢，是你生他的气，把无辜的人给绑了；他生你的气，把犯错的你给打了。”
“这些都罢了，”言肃在床尾停下，怒斥宋南风，“还是那句话，虽然你确实该打，但你不能不怪他。”
宋南风安安静静地听完了言肃的话，过了一会儿，才问道：“我该怪他什么？”
言肃被宋南风那双琥珀似的眼睛注视着，突然语塞，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良久，言肃用茫然的语气的问道：“你们之间，没有感情吗？”
“你是说那种我虽做了错事，但你怎能如此狠心地给我惩罚？”
宋南风说完笑了笑，“是这样吗？”
言肃沉默地看着他。
宋南风收敛笑意，用正经的语气说道：“我是生他的气，但我确实也不怪他。事情是我挑起来的，别说只是被打，就算被打死，我也会受着。”
前面还好好的，听到最后一句，言肃忍不住再次吐槽起来：“还打死，要是换个人，我看你连碰都不让人碰。”
“当然不会。”宋南风理所当然地道，“又不是付西洲。”
短暂的沉默后，言肃崩溃了。
“还是赶紧让医生来查查你的脑子吧。”
就在言肃瘫在沙发上，哀悼宋南风竟然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时，病房的门开了，路安走了进来，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少爷，二小姐知道了你的消息，今天晚上会来看你。”
“路爷爷，你没有告诉她，我的伤完全没有大碍，只是看起来吓人吗？”宋南风问道。
路安笑眯眯地说道：“少爷，二小姐毕竟是做母亲的人，就算你没事，她还是会担心你的。”
宋南风垂眸，“嗯”了一声。
许逸从进来之后就没怎么说话，现在终于站了起来，对宋南风说道：“你是不怪付西洲。但小姨要来的话，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了。趁着这段时间，你还是赶快想想怎么应对吧。”
提醒完付西洲，他转头对路安说道：“路爷爷，公司有事，我先走了。南风这里，麻烦你了。”
“表少爷，放心好了。”路安慈祥地说道。
许逸点头，然后扭头瞥了一眼还坐在沙发上的言肃，低声道：“言肃，走了。”
言肃突然被点名，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站了起来。接着，他看了看床上的宋南风，又看了看许逸，最后看向路安，“路爷爷，那我也走了。再见。”
“言少爷，再见。”路安礼貌地和他道别。
许逸长腿一迈，很快出了病房。言肃跟在他身后，像小鸡仔追妈妈一样，追了出去。
“许逸，你慢点。”言肃在许逸身后喊道。
许逸如他所愿地降下了速度。
言肃走到他身边，完全没有了在病房里生龙活虎的模样，忧心忡忡地说道：“总感觉事情的走向不太对。虽然和宋南风说话的理直气壮，但我其实也怪不了付西洲什么。”
“倒是你，”言肃转头看着许逸，“你竟然也不生气。难不成你和宋南风一样，觉得被心爱的人打一顿也没有关系。”
许逸没说话。
言肃撇撇嘴，嘀咕道：“难不成是家族遗传。”
病房里，在许逸和言肃走后，宋南风斟酌了片刻，对路安说道：“路爷爷，今天的事，我要负很大的责任。所以，请路爷爷不要责怪付西洲，也不用替我出气。”
路安正站在宋南风的床头，摆弄他刚刚来带的鲜花。一束紫色的蓝色千层酥月季和几枝洋桔梗。
“虽然医院里最好不要放花，但我是包好了拿来的，不会打扰到别人。而且少爷你一个人住，屋里有束花，心情总会好一些。”
宋南风无奈道：“路爷爷，您不要装没听见。”
路安将花瓶转了转，欣赏了一下，终于觉得合乎心意了，这才转过身来，对宋南风说：“少爷，不用担心。我一个老头子，自然看得比你多。”
宋南风根本没把这句话当真，只以为路安是唬他的。
结果路安突然说道：“其实，老爷年轻的时候，夫人曾经给过他一枪。”
“您是说，爷爷和奶奶？”
宋南风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迟疑着问道。
路安笑了。
“是的。”他的目光落在虚空中，似乎在回忆着。宋南风顺着他眼神的方向，和他一起回到了六十年前，一个被薄雾笼罩的初夏。
路安静静地说道：“那时候，老爷和夫人刚刚结婚没多久，住在美国的一座庄园里。夫人不知怎么，知道了一些老爷隐瞒她的事。这些事以我们现在的年纪来看，其实并不重要。但对年轻的夫人来说，却给她造成了莫大的痛苦。她那晚穿着睡裙，在庄园里游荡了一夜。天蒙蒙亮时，老爷找到了她。然后，就是一声枪响。”
路安在这里停下，朝宋南风歪了歪头道：“少爷，你大概不知道，你奶奶是个爱恨如火的人。虽然看着安静，但她其实是台风。在她身边的时候，你什么都察觉不到。只有当她到来，或者离开之时，才能体会到她的力量。
“可惜你见到我们的时候，我们都老了。”
宋南风不可避免地想象着那个场景，那些他不知道的岁月。
路安接着说道：“夫人那一枪，打在了老爷的左肩上。我跑过去的时候，老爷已经倒在了血泊里。而夫人就站在对面看着，像天使一样。”
“我那时候，也和言少爷一样问过老爷，问他不怨夫人吗？”
“老爷的回答，我到现在还记得。”
“他说，路安，若清那一枪，本来可以打中我的心脏。但是她没有。我知道我做的事对她来说有多么难以接受，所以这一枪，并不代表她不爱我。这恰恰证明了，她爱我。”
宋南风突然感觉了一股战栗，从他的指尖，一直蔓延到他的心脏。像是又一枪也打在了他的身上。
“老爷求的，就是夫人爱他。他已经如愿以偿。”
路安从记忆的长河脱身，回到岸边，问已经低下头的宋南风。
“少爷，你呢，得到想要的了吗？”
晚上七点，宋阑出现在了宋南风的病房里。
她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宽松款西装，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平底鞋，猛地一看，和那些刚刚从办公楼里走出来的上班族没什么两样。
但也只能是猛地一看，再多看一眼，巨大的差异就会明晃晃地浮现。
宋南风的腿虽然没有大碍，但疼还是疼的，所以短时间内，最好还是待在床上。宋阑来了之后，简单询问了一下他的状况，然后就站在窗边，凝视着无边的夜色。
所以宋南风只能看着宋阑的侧影，猜测她心中的想法。
猜测无果，宋南风现在也无心去多猜。他第一次对他昨晚的行为生出了一丝后悔。以他对宋女士的了解，宋女士大概不会将这件事，当作没有发生过。
宋南风只能开口求情。
“妈妈，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他停顿了一下，尽量用旁观者的语气说道，“但是，这件事和他无关，是我自己的原因，请你不要怪他。”
宋阑闻言笑了。她没有转过来，而是依旧看向窗外。
她没有表态，而是先问了宋南风一个问题。
“南风，爱人的滋味好吗？”
宋南风没有想到宋阑会问这个，不过他也没有太多的讶异。他只是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不太好。”
“但是，停不下来。”
宋阑这才转过身来，但也没有第一时间看宋南风，而是看向了旁边柜子上的花。
紫色系的花，看起来神秘又优雅。
“没想到有一天我还会问你这样的问题。”宋阑将身体靠在窗台上。“你小的时候，我倒是思考过，你长大了会爱上什么样的人。但等你真长大了，我反而再也没想过这件事。”
“要不怎么说，世事无常呢。”宋阑微笑道。
往事总是有些沉重，宋南风虽然心里明白，但还是无法宣之于口。他的青春期太过惨烈，让身边的所有人都跟着受了一场大罪。
不过宋阑只是随口一说，很快又问了一个问题。
“我之前向你问起他的时候，你的回答很简单。现在，能和我仔细聊一聊他吗？”
宋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才终于看向了宋南风。
宋南风的眼神没有闪躲，但他的回答依旧是，“不能。”
和宋阑料想的一样。
“没有关系。”宋阑回复道，“你不想说起他，那换我来讲一下吧。”
宋阑稍微歪了歪头，平静地说道：“南风，你知道他今天早上短暂地昏倒了一次吗？”
宋南风的瞳孔瞬间放大，脱口而出道：“什么？”
宋阑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了然地说：“看来你不知道。”
“别担心。”她安抚宋南风道，“医生检查过，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我也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因为他不久之前，做过一个关于脑部的手术，对吗？”
宋南风一声不吭。
不管是为了付西洲的安全，还是为了付西洲的隐私和感情，他都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付西洲失忆这件事。可事实是，他的母亲还是知道了。
宋南风不想听见任何有关付西洲和这件事的评价，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就算是从谁口里说出来都不行。
像是知道宋南风心中所想，宋阑说道：“惊人的技术和实力。我不去探讨这件事的结果，但我想分析一下这件事的起因。南风，在你看来，他为什么要选择忘记他曾经的爱人？”
宋阑这么说，却不用宋南风回答。她也知道，宋南风不会回答。
于是她接着说了下去。
“是因为他果断，他决绝，他对于背叛没有丝毫的容忍，他的爱情纯粹的不能有一丝杂质吗？”
宋阑点点头，“应该是这样的。不管在你看来，还是在他看来，我想应该都是这样的。”
“但是，南风，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其他的原因？”
宋阑停顿了一下。
“有没有可能，是他太痛了。”
“痛到连身体都在催他忘记。”
这样短的一句话，却让过去的故事，全都变了样。
宋阑停了下来。
在她几米之外，病床上的宋南风，正在颤抖。
她描述着另一个人可能的痛苦，见证了眼前之人真实的悲伤。而且这个人还是她儿子。
可她不得不继续。
“南风，身体有的时候会比思想先一步发出求救。这场手术之后，他也许维持住了一种平衡，一种能继续生活下去的平衡。但你是个变数，你可能会打破它。”
“还有，你有没有想过，他忘了爱人的同时，为什么也会完完全全地忘了你。”
病房里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宋阑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不舍咽了下去，重新用冷静的声音说道。
“我可以不追究他的责任，甚至可以放任你继续纠缠他。但是意意，我不赞同你现在和他在一起。”
宋阑果断地宣布：“我不认为两个病人可以互相治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