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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L2U(14) ...

  •   周六晚上,我们选择在酒店里吃外面打包来的烤串儿看夕阳与海。
      人类好像都是这样,喜欢静静地看着大海看着落日发呆。
      我们当然也不能豁免。

      吃得差不多了就各自拿出手机与家人朋友报报平安、处理处理其他事宜。
      没有什么很紧急的事儿。
      朋友们那边都是插科打诨,正事儿有,但可以先让别人做着。
      主要是家人们那边有点儿麻烦。

      也不能说是麻烦。
      更确切地说就是关于我们对于自己未来规划的冲突吧。

      我的情况是家里在高考填志愿前找高人帮忙规划了整个人生。
      那个规划师说,你要从你想过的人生入手。你既想要钱支撑你父母的老年生活又想要自由的业余时间的话,不累的、轻松的、不轻易裁员所以稳定的、对女性友好的外企backoffice是你唯一的归宿。
      那么我们从这份工作往前推来选专业。
      我是文科生,她说那么文科唯一有门槛的就是法学类和会计类,相比于其他文科学科没那么容易被取代。而我分数又足够高,就在本地top1大学学法就很好。第一次听到这种思想的我轻易地就放弃了我其他一切爱好与优势,乖乖填了W大法学。
      接下来又反推说我如果要去外企,最好同时有国外的bar和本国的法律资格从业证书;想要获得国外的bar,最好就是研究生在国外读;而想要更轻易地获得研究生外校offer,最好大学本科期间有交换经历以及本身本校的绩点够高,各方面的履历够丰富。
      而为了拿到这个没影的外出交换机会,我最好从大一开始就全卷到满绩,然后参加学校的法律援助协会,参加各种志愿者,并且考出雅思或托福的相关证书。
      想要满绩就得比高中还要努力得多的学习,因为Z大本来聚集的就是全国各种人才,想要脱颖而出本就比在高中困难得多。

      我说可是,我还想玩音乐,我还想组乐队。
      她说你想都不要想。
      大学苦一点,未来的人生路就顺一点,而当你父母真有什么意外了也能有余钱做风险担保。
      我乖乖点头。
      刚考完高考的学子真的就是一张白纸,随便什么人都能在上面留下点色彩。

      一步一步环环相扣,就这样把我的整个人生18-28岁全规划了。是条先苦后甜的人生路径,清晰明了,去做就好。

      但是执行起来完全乱了套。首先就是大学课程非常无聊,教授们可能研究水平都是大牛,但讲课能力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我眼睁睁看着前桌同学睡的睡,玩的玩,看合众法考的自学成才,才第一节课后就有人问问题。
      概论都没讲完,究竟有什么问题可问。
      我完全不能理解。

      再加上高中我就不爱管事,完全自己和固定几个朋友玩儿的单机人生使我丧失了去法援协会做牛马的机会。

      于是对法学本就不多的兴趣消失殆尽。

      更别提之后加入了音乐协会,加入了烛泽。
      于是干脆课也不上了。
      就这样吧。

      于是父母虽然也为我的乐队生活,为我和朋友们一起玩得愉快而感到开心,但总额外提句要好好学法啊。这时我也只能糊弄过去了。
      积久成疾,于是也成了我与父母间的矛盾。
      不愿意面对。不愿意解决。于是先逃避。

      而学姐是高三冲刺一年速通W大,几乎算压线进的,顶好的大学垫底那也是天坑专业,学校名字再响亮也没啥用啊。
      更别说你还光顾着搞音乐、协会和联盟,完全没学习了,几乎都是低分被各个教授捞过的。
      而教授们捞你的原因就是因为你在其他同学老师眼中是那个“搞音乐好像很厉害的那个同学”,于是干脆给你海底捞,过了。
      谁也别难为谁。

      “反正当时是我父母让我选个好大学,说是保研率高而且好找工作什么的。”
      你有些烦躁,单手搓乱长发,另一只手还能飞速回复消息。
      “我高中想着直接学音乐得了,但是被他们强硬地拦住了。说我都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考个92完全是手到擒来为什么偏要去学音乐。”

      我有些看不下去你这么蹂躏自己的长发,干脆起身拍掉你那只手,把你拽到我面前的地毯上,方便我来玩弄你的长发。
      你抬头看了我一眼,而后自然地半靠在我腿上,还自己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继续回消息。

      “然后上了大学之后也管不上我了,因为我都不怎么回家了,而且也可以自己靠音乐赚些钱了嘛,经济上的依赖也弱了很多。”
      “但他们还是会给很多零花钱,毕竟玩音乐确实烧钱,设备,单块,音源,哪个都是一笔巨款。”
      “就好像他们默许我去做一样。”

      你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我依旧顺毛捋捋你的长发,偶尔附带个头部按摩,没有催促。

      过了一会儿你才继续。
      “其实高考考到这里之后他们还是很满意的,好像在说,看吧,听我们的这不是考这么好一个大学吗,听我们的建议多正确啊。”
      “但是现在我大三了,工作还是考研本该有个定数了。”
      “但我好像哪个都不想选。”
      “和他们无效沟通了很多次。”

      “我想着,没有解决方法的话干脆躲一会儿吧。”
      “说不定拖着拖着就出现转机了呢。”

      看样子你已经回复完了,关上手机丢一边儿而后看着落日后的余晖出神。
      我安静地替你编发,而后也蹲下身,从背后环抱住你。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其实像我这种人,”
      你抬手摩挲了一会儿我的手臂,而后轻轻挤进我放在你腰间的双手之间,十指分别相扣。

      “也就在这个特定的圈子里有点名气。”

      “在一个完全没听过这个圈子的普通人眼里,那真是要钱没钱,要名声没名声。”
      “每天都醉生梦死,朝酒朝醉。”
      “练琴、写歌、乐队、巡演。”

      “对保研考研考公留学没有任何帮助。”
      “对未来工作也没有任何帮助。”

      “等以后毕业了大家终究会各奔东西。”
      “找份专业对口或者不对口的工作。”
      “渐渐不再练琴,或许哪一天为了生存把这些一笔一笔生活费攒下来的设备也全卖了。”

      “我们花了这么多时间在这些事情上。”
      “不过在自娱自乐而已。”

      我感到你的身体起伏。你深深叹了口气,捏紧了双手,给我的两手指根也带来了轻微痛感,像是借此给自己力量逼自己继续说下去。

      “我们是一群在普世价值观里最没有前途的人。”

      你猛然撕下乌托邦一般的爱乐者联盟下一群热爱音乐的大学生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原来这就是你面对的世界。

      这就是你两年半以来的感悟。

      你说完这番话后就像卸下了担子,徒然放松抓紧我双手的力道,整个人颓颓的丧丧的,像是突然变成了软骨动物。

      就像我无数次曾在排练室见过的那样。
      突然瘫在哪个角落,以手搓长发至鸡窝状为序曲,生无可恋地滑手机点进一个个视频再退出再点进看几秒再退出,以扔下手机纯瘫为结束。
      问了其他人也只说是正常cd期不用理你。
      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原因也无疾而终。
      没想到会在此刻听你亲口说出。

      我没有贸然开口,只是从跪坐起身到跪立,轻轻抽出环在你腰间被你松松握着的双手,而后往前膝行两步,努力将你夹在我的两腿之间,而后从你的手臂处将你环绕,最大限度地增加我们的接触面积,企图把整个你拢入我的保护范围。

      而后才开始思考你的话语。
      爱乐者联盟参差不齐。共同点是热爱音乐,不同点是技术水平不同。
      这个不同点就很有的说。
      有人练琴练得少,因为并不把音乐当做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地位,本身音乐在他们人生中占比就少,他们更多的是在读书保研或是研究其他兴趣。这类人本就有自己的路,本来来联盟就属于来放松,他们的未来不必太过担心。

      有人从小就学乐器,有着童子功的加持轻易就能站在业余乐手的顶峰,想要转去专业学音乐更是轻轻松松如鱼饮水。而且这类人家庭条件大多本就不错,在大学期间发现深爱是音乐后研究生申请国外音乐研究生也只不过有准备作品集的负担。
      是甜蜜而幸福的负担啊。
      烛泽好像除我外的大家就是这种情况。
      我原本以为你也属于这类人。

      真正难做的是中间那波人,后知后觉将音乐当做生命的全部,而后鲁莽地投入大学的全部精力于其中,跌跌撞撞企图自学成才,条件好些的找老师如琢如磨如切如磋。虽也误打误撞练出些名头,但他们与职业乐手的差距始终是存在的,非坚定至常人难及之毅力恒心者难补其堑。
      于是大学四年没有学到任何专业课知识而只余手里这把乐器。退也不得,进也不得。

      原来你把自己定位在这里。
      虽然你好点儿,还会写术曲会现场调音并且有一些相关的资源人脉。

      于是你说自己举步维艰,进退维谷。

      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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