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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青买了一个二手卡片机,旧货市场淘来的,不到三百块钱,拍出的照片质感很独特。她在行李箱里腾出一个空位,带着它登上了去花洲的列车。
前几年花洲小小地火过一次,在年度必去小众旅游城市排行榜里荣膺一席,整个旅游季都人满为患。游青的朋友去凑了热闹,过后立刻在社交账号挂上晕人勿扰的标签,一周没有出门。
“但你一定要去。”朋友硬推给游青一个微信号,昵称前有XX民宿的前缀:“风景特别美,满街都是花,现在是淡季,去玩一圈也不费什么事。”
游青疑心朋友收了民宿老板的广告费,点头说感谢感谢,私下偷偷在老板朋友圈里寻找邀请新客返现五十的优惠条。寻找无果。可是老板拍的花洲风景照确实不错,游青想着正好玩玩新买的卡片机,将行程定了下来。
网络热潮昙花一现,榜单更新,花洲的人流量下跌不少,吊在热门的尾巴上。游青连续加班一周,精神恍惚,被问名字都要定格加载两分钟,自然也忘了买票。临行前夜她打开售票软件,心想买不到票就不去了,拉下界面一看,居然每个时段都显示有余票,大喜过望,归为命运的安排。
花洲的海滩挺出名的,沙子比别处要白,像碾碎的珍珠铺了一层。游青从民宿老板的诸多产业里选中了一套海滨小院,上下两层,站在二楼阳台就能看见海。到了地方,光头老板发来密码。游青推着行李箱进门,一时犯懒,没收拾东西就躺在小院吊椅上休息。
院子里有一棵不知品种的树,吐着白花,异香扑鼻。游青在吊椅里坐下,头顶正好悬着一簇花,风一吹,落下来几个花瓣。她举着卡片机拍照,不时摘掉脸上的花瓣。厚软的白花,比某些牌子的固体香膏还香,指尖掸一掸,扑扑地掉花粉。
游青拍着拍着皱起鼻子,打了个喷嚏,但不以为意,仍抓住花枝拍照。然而情况渐渐不对。一刻钟后,她扔开卡片机,捂着鼻子惊天动地的咳嗽,涕泗横流。
朋友在电话里尖叫。
“你不会花粉过敏吧!咋回事,以前没听说你有这毛病。妈呀,这季节花洲可全城都是花,早知道不推荐你去了。你现在怎么样了?”
游青感觉眼睛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小软毛针,一下下地刮着脑子。她说话已经有了明显的鼻音:“还行,我也不知道我花粉过敏,是不是得吃药,花粉过敏吃什么药?”
“氯雷他定。你带了吗?能不能吃这药?”
“没有。能,我以前吃过。”
“好,我外卖给你下个单……不行,要不直接去趟医院吧?也不知道你花粉过敏严不严重,万一很严重就来不及了。”
游青连打七八个喷嚏,正闭着眼睛流泪。听见医院二字猛地呛咳,差点把手机甩出去:“不不不,我吃点药算了。”为表决心,她打开外卖软件,透过泪水辨别屏幕上的文字,食指在软键盘上点——l、l、t、d——氯雷他定。
“我怎么听你声音不太对啊,有点大舌头,该不会水肿吧。”朋友用力拍打桌面,打开手机地图研究路线,“真得去医院,姐姐,祖宗,求你了去医院看看吧,出啥事我成千古罪人了。哎!中心医院不就在你旁边吗?出门左拐步行五分钟,快快快,别拖了!”
游青听完又是一阵咳嗽,撕心裂肺,耳边的声音都不清晰了。她心里倒很镇定。花洲市中心医院。七个字一字一顿地默念了一遍。
“还是别走了,我给你打个车,等等啊……别嫌麻烦,管他是不是小题大做呢,身体是自己的。”朋友絮絮叨叨,“你们咋都怕去医院,小时候恐怖故事看多了?医院里又没鬼。”
医院里没鬼,但是——
“等我收拾东西,我手机快没电了。”游青从行李箱里翻出充电线,语气仿佛很平静,过敏反应也消退了点似的,咬字很重,听着不大舌头了。她把线绕了两绕,缠在手指上,走出门去拦了辆车。花洲毕竟是旅游城市,交通方便。“我打到车了,你别下单了。”
“哦哦,好。”朋友还没研究清楚院区地址,闻言将软件叉掉了,叮嘱起来,“这个点医院下班了,你直接挂急诊。我上回吃虾过敏就去的急诊,打完针就好了。”
游青想应声,不慎咬了下舌头,嘶地吸了口凉气。
“小心小心,欸,是有点大舌头吧,可能还是水肿了。”
游青拉开出租车门,缠在手指上的充电线散开了,乱糟糟的,干脆塞进口袋里。她钻进车里,忽而说:“你知不知道……”
“什么?”
像说起明天有雨,游青说:“宋素现在就在花洲上班,中心医院的心外科,你说会不会碰上?”
“宋——欸,啊?你前男友在花洲?!”
朋友结巴起来:“你、你,那你这次,呃……他真的在花洲吗?”
游青笑了,眼里的小软毛针还在扫,泪却止住了。她想起临行前买票的情景,轻轻叹气,闭一闭眼睛:“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