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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亲自见裴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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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忌的伤好得很快,第十日就可下床走动了。
他闲不住,总是偷偷坐到桌案前看公文,绫罗担心他身体不让他看,他便趁着她不在时悄悄看,挑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等她在身侧睡着,就着微弱的光亮一本一本地看。
绫罗有时半夜突然惊醒,发现他不在身侧,惊慌过后,就见他坐在床沿,独自静静地批阅着。
她拾起一旁的氅衣,披在裴忌肩头,从身后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生怕碰到他伤口。“夫君也不怕着凉,若真要看就穿上衣裳好好看,这般做贼一样算什么?”
裴忌眉梢挂着笑意,拢住她双手,他掌心滚烫,紧紧包裹着她的手,“我不冷,夫人别着凉才是。”
她借着光视线扫到了裴忌手中的奏折,没什么看清,只看见了“贪墨...”的字眼。
“这是...”她问。
裴忌没有隐瞒:“关于这次行宫贪墨的折子,相爷不耐这些小事,就都交予我处置。”
“相爷很信任夫君。”
裴忌轻笑一声,合上手中奏折,“相爷和我出自同族,对我比旁人更加信任,帮衬也更多。”
“夫君...相爷真的像百姓所说的这么不堪吗?为何我听夫君的口气,相爷似乎人还不错?”
裴忌没说什么,只道:“届时夫人自己见到就知道了。”
“嗯。”
“夫君还要继续看吗?”她问。
她刚醒时尚且有些困,现在说了几句话反倒是不困了,想着陪他看完这些再睡也行。
“这些...奏折较为紧急,今日要看完。”
“那我陪你。”她道。
两人穿上衣裳,端正地坐在桌案前,旁边放着个取暖的炭盆,绫罗伴在他身侧,为他磨墨。
寂静的夜里只有细微的墨条摩擦的声音,和衣料发出的窸窸窣窣声。为了看得更清楚些,点了两盏烛火,两簇火苗交替跃动着,四影摇晃。
绫罗觉得这样的场景很温馨,平淡却美好,不知不觉,她眼皮渐渐沉重,墨条还攥在掌心就往裴忌的方向倒去。
裴忌感到肩头一沉,女子已经靠着睡着了。淡淡昏光笼罩着她漂亮的眉眼和轮廓,她睡得很沉很安心。
他放下手中奏折。
将绫罗抱起,轻轻放在床榻上,替她盖上被子,这些时日她都很乖很听话,常常忧心着他的身体,仿佛眼中只在乎他一个人。他突然不想让伤口痊愈了,若是能一直受伤,她是不是就能一直怜悯着他,心疼他,永远不离开他?
这岁月静好的日子是他最想要的,也是他骗来的,说到底,是他不配拥有的。
——
绫罗一直隐隐害怕着见到裴相的那一日。
期间她各种暗示夫君,自己不想见到裴相,可夫君却像铁了心要让她见见似的。
终于,这一日到来了。
两人回到那条熟悉的御街上,朱门高大,匾额上写着裴府两字,这正是丞相裴忌的府邸。
当时雪夜,她记忆全无地在御街上狂奔时,就是看见了裴忌的马车才得救的。她记得当时大雪纷飞,身后官兵全想要她性命,而裴忌却让她上马车,用袖子拢着她将她藏住。
他牵着她的手腕,将她带进了裴府,惹云斋中,她荒芜孤寂的心头一次体会到温暖。
他说:“夫人省亲久久未归,为夫甚是忧心。”
回忆戛然而止,马车停下。
绫罗尚有些紧张,她蹙着眉担忧地瞥了眼窗外,肢体也有些僵硬。裴忌率先下了马车,随后掀开车帘,朝她递来一只手。
这次他伸出的是手,犹记得初见时,他在她手腕上覆了一块帕子,才将她的手牵住。
裴忌此时牢牢牵住她的手,将人搀扶下马车。
两人走进裴府,连路线都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很快绫罗发现了些不对劲,“为何偌大一个府邸中,没有看见一个婢女侍卫?”
裴忌的解释是:“相爷喜静,不喜人多口杂,府中下人很少,都在后院。”
他牵着她的手在府邸中穿行,穿过花圃,穿过几间屋堂,终于来到正厅。裴忌道:“夫人莫怕。我在屋外等你。”说着,他推开大门,让绫罗走进去。
抬眼,屋堂中央竖着一块大大的屏风。
一道人影背对着屏风而坐,绫罗下跪,两人道:“见过裴大人。”
“请起。”屏风后的人道。
绫罗心中一凛,猛地看向那屏风上的影子,这轮廓很熟悉,确实和夫君的轮廓像极了。特别是这个声音,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就是一模一样!
这世上真的有两个人能长得如此相像。
她不敢起来,拜伏在地,将头埋下来不敢看那屏风后的影子,她想等裴相先说话。
过了良久,屏风后突然又发出声音,盘坐的男人站起身来,身形清晰地投在屏风之上,一笔一划都如此清晰真实,细节到她能看清他衣袖的褶皱。
这影子看上去极高,身材很好,绫罗几乎就要以为那屏风后面的人就是自己夫君。
屏风后,男人淡淡出声,“你就是裴晏祯的妻子?”他的嗓音极度冰冷,不带有丝毫情绪,让人一听就如坠冰窟,脊背发寒。
绫罗答:“是,臣妇...楚绫罗,拜见裴大人。”
“起来。”男人道。
绫罗依言站起身,从头到尾那屏风后面的男人纹丝未动,只有衣袖轻轻晃动着,她有些疑惑,发问道:“裴大人为何要立于屏风后?”
男人却没有回答他,只是道:“我无意插手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叫你来只是想告诉你,那日苍梧山下行宫前,高台上,你看见的那个人并非是我。”
“臣妇知道,此时夫君已然和臣妇解释过了。多谢裴大人。”她随口答道。
心想着裴大人可能不想见她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也不喜欢让她看见他的脸,所以才立了个屏风,既然裴大人不愿意,自己也不强求,毕竟她已经相信了夫君的话,不会再追究此事了。
心里刚想着,谁知道下一刻,屏风便被男人推开。
一瞬间窗外日光洒落地面,从背后将男人的影子勾勒,他背着光,一双寒眸直直看了过来。
绫罗错愕抬头,眼光略微刺眼,她眯了一下眼睛,便看见了眼前的男人。
他一身玄黑色宫装,竟然和那日夫君身上所穿的一模一样,只是似乎布料更加精致,衣料更为平整,浑身上下贵气十足,和夫君那日的苍白狼狈显得全然不同。
他凤眸狭长,深邃的眉眼中满是十足的寒意,如一汪深潭古井,毫无半点情绪,只看了一眼,绫罗便觉得心头颤抖,危险的气息在整个堂屋中弥漫。
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问他屏风之事。
男人动作清贵优雅,将屏风轻轻一推,随后抬步向前,走到了绫罗身前。
在绫罗的极度震惊之中,他竟然用手机挑起了她的下巴。
绫罗被吓得不敢动弹,男人指尖异常冰冷,冷得几乎不像是人会有的体温,冷得像条毒蛇。
她此时已然一万分确定,夫君和眼前这个男人是两个人。夫君的双手如此温暖,眼神如此温柔,不像这个男人,凶狠冷酷,看得人直打哆嗦。
明明是相似的脸,气质却天差地别。
“你很怕我?”他道。
“为何?”
为何?为何害怕他自己难道不知道吗,谁看到他这副模样能不害怕啊?此时绫罗只想赶紧出去,她的夫君还在门外等着他。
她脸上扬起一个勉强的笑意,答道:“裴大人气度不凡,臣妇见了心神震颤,对你崇拜不已。”
男人冷笑:“倒是会撒谎。”
他放开绫罗的下巴,她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绫罗此时觉得她之前一定是搞错了,脑海中的那个声音说她曾经出卖色相去求裴忌,怎么可能,这么恐怖的男人,她只会敬而远之,最好这辈子都别再见了。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男人似乎对她的表现很不满意,可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还绞尽脑汁来奉承他。
他的眸色愈加冰冷幽深,睥睨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吃了。绫罗能感觉到这个男人似乎在生气,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气什么,也不懂怎么安慰。
最后她鼓起勇气:“裴大人若是无事,臣妇先告退了。”
男人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于是顶着他这吓人的目光,绫罗一股脑冲了出去。
外面没人,夫君不在外面,只有柳竹守在门外。鬼使神差地,绫罗惶惶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男人仍旧死死盯着她,目光穿过门口,直看得她震颤。
夫君去哪里了?
她现在好需要他,好想一头扎进他胸膛中汲取温暖,她再也不要见到裴相了。
柳竹道:“家主有伤在身不能久站,在旁屋等您。”
“好,带我去。”她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那男人的视线。
到了旁屋,她看见夫君正在桌案前饮茶,优哉游哉的模样,见她过来,眸中含着浅浅笑意。
同一张脸,一个人让她亲之爱之,一个人让她惊惧万分。
“夫君!”
她冲过去立马将裴忌抱住,整个人贴着他的胸膛,他的怀抱真是温暖,哪怕外面数九隆冬,他的怀抱都温暖得犹如春天。
裴忌笑着放下手中茶碗,回抱着她,他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问道:“和相爷聊得怎么样?”
“夫君我们回家吧。”
她不愿意说,关于裴相的一切她都不想再提起了,她只想回到自己家,和夫君好好过日子。
“好。”裴忌淡淡笑着,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
路上路过了刚刚谈话的堂屋,绫罗偷偷扫了一眼,屋中已经没人了,那个男人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她没有放在心上,跟着裴忌一路往外走。
她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裴忌的眸色极度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