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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赤.裸的囚禁 ...

  •   今夜大雨如注,建康的冬日终于将要结束,近日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春雨。

      这雨水一下,刚要过去的冬日又像是受到召唤,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倒起春寒。刚刚暖和一点的天气立马冷下来,绫罗病了。

      一连几日她都昏昏沉沉,提不起劲来。

      廖梅生来看过后也说并无大碍,只需要静养。

      可这病去如抽丝,她的病好得很慢,发热都发了三日,整整三日她都卧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会昏昏沉沉睡去,一睡着就会陷入无尽梦魇。

      她梦见了一个小男孩,这个男孩唤她阿姐。

      两人自小住在一个荒废的宫殿中,整日吃不饱穿不暖,两人相依为命。小男孩性子任性娇气,她作为姐姐就总是照顾着他,迁就着他。

      直到她十一岁那年,一个好看的妇人将她和弟弟接出了荒废的宫殿,她住进了精致的殿宇,整日丫鬟伺候着,开始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只是她得到的这些都有代价。

      妇人对她的要求极其严格,呵斥,处罚,都是常有的事。她每日不仅要和弟弟一样读书习字,还要学习各种礼仪,看的书籍上到天文下到地理,远到排兵布阵,治国策略。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学这些。

      只要写错一个字,就是毫不留情的打手板伺候。

      梦中,那个威严的女声不断对她道:

      “你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辅佐你弟弟稳固帝位,你的命从不在自己手中,而是在哀家手中。若你有一点点不听话,哀家便可废了你。作为哀家的臂膀,你最应该做的,就是听话。”

      听话,她最常做的就是听话,谁让她天生性子懦弱,没什么本事,所以自始至终都要听从别人的摆布。

      哪怕她已然贵为公主,却还是觉得自己活得小心翼翼,摇摇欲坠。

      为了不掉下去,她谨小慎微,每日埋头猛冲,像只不知疲倦的填海的精卫。

      梦醒了。

      她汗湿了衣裳,额头上也满是汗珠,刚刚的噩梦如此真实,就像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一般,回想起来都觉得可怕。但怎么可能,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不可能是梦中那尊贵的公主。

      一睁开眼睛,梦中的画面渐渐模糊,被她忘记了一大半。

      唯一剩下的是未消的恐惧。

      裴忌恰坐在床头彻夜陪着她,她瞬间坐起身,深深拥住裴忌,往他的怀抱里躲。

      “夫君...绫罗刚刚坐了个噩梦。”

      裴忌轻轻拍着她,“梦都是假的,是反的。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为夫一直陪着你。”

      “嗯。”她点头。

      ——

      绫罗原以为那梦中的情景会随着时间消失,记忆会随着时间渐渐变淡,直到她再也想不起来。

      谁知这梦魇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住了她,病中的这些日子,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梦回那荒芜的深宫。

      她开始彻夜失眠,又加上生病,短短十日就瘦了一大圈。原本恰到好处的衣裳穿着都变宽松了,裴忌非常担心她,带她出门散心,给她买一堆金银首饰,无论多珍奇的宝贝都往家里买。

      却无济于事。

      最后他也没了办法,又叫来廖梅生。

      廖梅生也看不出绫罗生了什么病,照他所说,绫罗的风寒已经快要好了,身子没有什么大碍,病因是在心中。

      裴忌这些日子心中像是压制着一头狂暴的野兽,他看起来很镇定,很沉着冷静,和平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快要疯了。

      绫罗只要一睡着就会陷入梦魇,她口中总是呢喃着从前那些人的名字,一会是“简儿”,一会是“太后”,一会是“阿晏”。她梦魇的这段时间,他亦是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她梦到了从前的事情,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以至于一直折磨着自己,让自己一日比一日憔悴下去。

      夜半醒来,她泪流满面只会往裴忌怀中躲,仿佛他怀中才是能让她心安的地方,殊不知真正困住她的人,就在眼前。

      绫罗病了一个月,裴忌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他温柔地抚慰着她,将她哄睡着,随后便叫来廖梅生。

      “你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治好她,否则别想离开裴府半步!”

      廖梅生跪倒在地抖得像个鹌鹑,他也没有办法,他是名医,医术了得普天之下无敌手,可这再高超的医术都治不了心病。他颤颤巍巍对裴忌道:“相爷...解铃还须系铃人...公主因为从前之事钻了牛角尖,若是让公主恢复记忆...”

      “绝无可能。”裴忌斩钉截铁。

      “你想都不要想。往日种种都与她再无关系,她不是公主,而是我的夫人楚绫罗,这个姓是我赐给她的,她一辈子都会是我的绫罗!”他狂躁地说道,眸中血丝密布,无人知道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相爷...您冷静,不如...小人给夫人再开些安神的方子。这精神一养好,病自然就好得快。”

      “不计代价,用最好的药。”裴忌留下一句话。

      屋里绫罗似乎又陷入梦魇,总在哭喊着让嬷嬷别打她,裴忌连忙进里屋看她,将她抱在怀中。

      廖梅生没有命令也不敢上前,缩在前厅,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只听见女子不停的抽噎。

      他心中叹气,造孽啊...

      ——

      春雨裹挟着寒风,一下就下个不停,湿漉漉的天气如一团沾水的棉花,卡在心头如何也舒展不开。

      但终于,阴雨连绵的天总有放晴的一天。

      当某个清晨,第一缕春光悄悄洒在院中桃数新长的花苞上,寸寸春草狂发之时,绫罗睁开眼睛,神思从未有过的清明。

      她披上一件单薄的素衣,身形消瘦,柔弱的身子骨在衣裳里晃荡,她踱至窗前,看见那阳光下一朵小小的花苞,粉嫩嫩的只露出一点点,却如此鲜艳夺目。

      她轻轻一笑,这些日子头一次展露出笑容,那双灵动的杏眼弯起,眸中依旧泛着水光,明亮又耀眼。这场病消磨的她的身体,也折磨了她的精神,让她原本浑浑噩噩的日子一下子被打乱了,却让她有了更多时间来思考那些,有关于自己的事情。

      那每日折磨着她的梦魇,那些犹如曾经发生过的上辈子的事情,经过一个月的日日梦回,在她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清晰,却还不够清晰。

      那些如梦似幻的场景啊,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像是被装进了万花筒中,光怪陆离的场景弄得她几乎要发疯。

      风轻轻拂动着她耳畔垂落的发丝,微痒,她墨发未绾,长长发丝随意披散在身后垂至腰下。整个人像是古籍中记载的山中精怪,好看又迷离,如一缕青烟,随时都会飘散。

      裴忌从廊庑下走来,远远见她站在窗前,气色并不好,很瘦,衣裳也只穿了薄薄一件。

      他连忙走进屋子,拿来氅衣,迅速走到她身后,将氅衣披在她肩上,随后从后面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他有些着急,现在的绫罗对他来说像是一件易碎的瓷器,纵使他小心呵护,她却还是随时都是碎掉的样子。他整日担心着她的身体,如一个极力想握住手中沙的痴人,却不曾想越用力,沙便流逝得越快。

      氅衣温暖,绫罗顿时觉得有些发困了,可她看着窗外的小花苞,振了振精神,侧头对裴忌说道:

      “夫君,你又什么办法能让我进宫一趟吗?”

      裴忌本给她暖着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慢慢地搓,此时他动作一顿,语气也有些异样。

      “夫人要进宫做什么?”

      她没有察觉不对,“我常常在梦中梦到一个宫殿,挥之不去,我想亲自去看看,若是真的有这个宫殿,是不是说明我的梦可能是真的。”

      “然后呢?”裴忌的语气异常冰冷。

      “然后你如果发现你的梦是真的,你接下来是不是就会抛弃我,住进你梦中的那个宫殿里去,再也不和我见面了?”

      “不是!”她蹙眉,夫君这是怎么了,她从未说过会抛弃他啊。她只是想弄懂自己的梦,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算真的有这个宫殿,那可能也只是巧合,她还是会继续留在裴府,她永远都会陪着夫君。

      可还没等她解释,裴忌手上的力道就越来越大,几乎要将她的手掐断。

      她惊呼一声,裴忌立马松开她。

      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绫罗想要追出去说清楚,还没到门边。那门轰一下被人从外面关上,霎那间黑暗笼罩,屋外阳光被门牢牢挡住,绫罗拍着门,只能听见门外锁链晃荡的声音。

      叮叮咣咣吵得她心烦意乱,她又跑到床边,发现窗户不知何时也被上了锁,屋子完全被隔绝起来,半点日光也见不到,凡是能打开的地方都被缠上了铁链。

      她一开始很镇定,独自蜷缩在床上想了好一会,等到了晚上,夜幕降临,呼呼寒风吹打着窗户,轰隆隆的声响分外骇人,她开始害怕起来。

      为什么自己只是询问夫君能不能进宫,夫君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这是...被裴忌囚禁了?

      裴忌日日都会陪着她睡,不管多忙碌,哪怕要一直处理公务到半夜,他也会陪着她等她睡着之后,自己再独自去处理。

      她已经许久没有度过过一个没有裴忌的夜晚了。

      初春依旧寒凉,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绫罗期间听到几次菩满来敲门的声音,可无济于事。她只能自己寻了火折子将炭火点燃,蹲在炭盆前将手脚都烤暖了,再将炭盆熄灭,随后立马钻到床上。

      暗夜里,女子缩成小小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潜意识里总感觉有个胸膛炙热的男子陪在自己旁边,她不自觉地想往他身侧靠,可身侧只有一片寒凉的被褥。

      裴忌...夫君...你在哪里?为何要关我,为何不陪着我了?

      如果我一觉睡醒,你是不是就会出现在我身侧了,就像往日的每个清晨一样?

      如绫罗所料,第二日她眼睛一睁,真的看见了裴忌在她身侧。但他只是站在窗边,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看自己的所有物,那眼中的占有欲几乎满溢。

      绫罗发现手腕有些疼,动了下手腕,却发现自己手上拷着一个银镯子,链子将她和床榻拷在了一起,她一动,耳边就传来叮铃铃的声音。

      裴忌端来一碗瘦肉粥,坐在她床侧,嘴角含笑,一如从前,又和从前毫不相同,

      他道:“夫人还想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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