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旧事诀别（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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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小时凌亦就找齐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两张发黄的老照片，一个坏掉的发条闹钟和一张银行收据单，最后是一个不起眼的作业本。
老照片是一家人第一次出去旅游时拍的，时间是凌佑峻破产性情大变前几个月;发条闹钟是高中班主任送的，那会儿他总是迟到，班主任以为他起不来，实际上每天凌晨他要先去一家早餐铺兼职，随后再跑去学校。
本子上是其中一堂语文课上老师让大家自己学着写点诗，类型不限。
反正也不需要交，凌亦便写了些旁人看来有些可笑的未来。只是现在再看那稍微有些稚嫩的字体，凌亦只觉得当时的自己太过天真。
那张收据，也不过是第一次去银行存钱打下来的。
他在房间里找到仅有的几件衣服上了天台，随后“啪嚓”一声，小火苗跃动慢慢将布料燃烧。
衣服有些潮，一时半会儿火也大不起来，他等了一会儿才拿起照片扔进火堆。
眼底先是将熄的小火苗，随后慢慢地大了起来吞噬掉照片，空气里渐渐有了一股难闻的嚼味。
“还是什么都没改变啊。”
火光映在脸上，凌亦有了些许笑意。
我以为我套上一身华贵皮囊就脱离曾经了，最后原来只是茶余饭后的一笔谈资。
什么荣誉，什么壮举，到头来还是没有了。
周围温度越来越高，火光映红了整张脸。
闹钟中间的塑料开始融化，随后钟表里的数字也慢慢看不清，金属也被熏成了漆黑。
【“凌亦，你来。”中年老师把桌上那个闹钟就要塞给他，笑容和蔼：“下次尽量别迟到了，你一向听话，可不能因为这个坏了其他老师眼里的样子。”
他有些忐忑地接过，真诚地说了谢谢，却不愿说真正的原因。】
……都烧了吧，这些念想他也不需要了。
楼下有邻居在喊“你家着火了”，却很快被凌佑峻骂了回去。
在玉明秀家吃了顿午饭后，他去了一个据说家里在卖火纸的邻居家。
邻居装好他要的东西，笑得有些谄媚：“娃，挣大钱了对吧？”
凌亦清点完才说：“不算。”
“哪不算，我女说你在津市开公司，前两年又去了蓟城，也是当老板哈？我活一辈子还没去过那些地方，你这算发达了嘛。”
凌亦也只能笑，对于这点奉承话他差不多也快免疫了。
他去了申蔚的坟前，这里长年无人祭拜已经长满半人高的杂草。
火纸很轻易被点燃，一叠一叠很快添了进去。
凌亦折了根木棒来翻那些没被烧到的边角，然后说：“也不知道这些您够不够，但您也收着吧，以后我估计没机会来了。”
“你知道你还有两个外孙吗，小的那个好像没来看过你，不过不重要，他要来了你估计也烦……”
孤独的谈话者继续往火堆里加着火纸纸钱，“我以前其实恨过你好几次，你把我生下来又懦弱无能……不过这么多年了，这些就算了，命好不好还是我说了算。对了，我其实，真的在大城市里有出息了……”
“只是那个地方太吵，你肯定不喜欢，可我喜欢。手握权力，纸醉金迷，没有一个人不沉溺。”
“走了。”
最后一丝火苗熄灭，凌亦起身拍拍衣服，又看了眼那个碑刻上的名字，“今天是特意来找您的，之后就不见了。稍微记得给我托个梦吧，妈。”
这个称呼有些久远了，申蔚去世后他似乎就一直没正式叫过。
申蔚去世那天是年末，学校在举行元旦晚会，他悄悄拿出手机想分享一下这种气氛，电话却响了很久。
久到凌亦差点挂断，前一刻申蔚终于接了电话，却是虚弱至极的声音，“……小亦。”
“妈？”
他离开了礼堂，飘着雪的操场空无一人，凌亦的视线有一瞬间的失焦，“妈，哪疼？”
屋里有哪些药，消肿还是止血他都知道。
申蔚却只是喃喃叫他，凌亦也只能无力安慰。
不远处的礼堂爆发一阵热烈的掌声，申蔚在掌声结束的同时停下来。
“妈……？”凌亦小声喊了句，没有回应，“妈？你回我一句，你说句话好吗？妈……”
他想到了什么，赶紧打给玉明秀，一开口再也憋不住了，“玉婆婆，求你，求你去看看我妈，她出事了……”
玉明秀了然，安慰两句就赶紧往他家去。
凌亦又打给凌心，“姐，我们现在回去，妈她——”
“来不及了。凌心说，“玲玲打电话过来了，她已经……没了。”
凌玲是他们老家一个辍学的初中生，凌心便给她定期拿些钱让她照顾申蔚。
她声音一时间无比冷静，“小亦，回去么？”
“不，不回。”
反应过来后他是机械性回答的，他不能回去。
申蔚已经没了，回去有什么用，那儿连家都不是。
凌亦回到寝室，不一会儿玉明秀就打了过来。
她那边吵个不停，能清楚听见是凌佑峻在骂，几乎每句不离“晦气”和生|殖器。
玉明秀换了个地方总算安静些，她似乎在酝酿如何开口，最终只是叹了声。
“小亦，你妈妈的事有婆婆处理，你别担心。好好上学，别回来，要走得远远的，不要回头……”
过了不知道多久，凌亦回了个“好”。
太阳落下了，山间的风呜呜吹着，再过一会儿一轮弦月也将远远地挂到枯枝上。
凌亦回去时路上没什么人。农村多数都是老人，平时七八点就歇了，冬天更是早早的洗漱好关了灯。
门前凌佑峻坐在一把藤椅上，脚边放了个炭盆，地面两个玻璃酒瓶被风一吹发出滚动时的摩擦声。
“回来了？”凌佑峻撑着眼皮看了他一眼，被酒精熏红的眼睛眯了眯，“哪去了？”
凌亦将手上的打火机扔给他，“抽。”
见他没反应便又补了句：“你的烟在哪？”
下午邻居提了一嘴，说凌佑峻最近经常找人买烟，还都是那种好烟。
凌佑峻喝酒好赌还嫖，但他却不抽烟。
“啥？”
凌亦不和他多说，进去就在木桌下找到了一盒疑似烟的东西。
他打开抽出一支拿过去，“抽一个？”
许是不久前那两巴掌的威慑力还在，凌佑峻只嘟囔了几句便半疑惑半兴奋地点燃，接着颤颤巍巍吸了一口。
凌亦看着他痴迷的表情了然，接着去了他卧室翻箱倒柜找到了些有些旧的注/射/器。
他将东西放回原处，随后冷静地拨通了电话。
“您好，这里是三泉县110报警服务台，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你好。”凌亦开口说出来时意外地如释重负。
详细说明了情况和地址之后，凌亦出去看了眼凌佑峻，这个人也曾好过。
凌佑峻以前是木工工人，在已经快要做到管理层时欠下一笔不小的债务，家里电话每天都响个不停。
很快那个老实的人就消失了，房间里每天都是女人和小孩的哭声。
“你在想什么？”过了不知道多久，凌亦说。
凌佑峻吐出烟，露着古怪的笑看他，“想怎么杀了你。”
他眼珠一转，接着说：“来一根？你给点钱，我给你一个，这烟好啊。”
这时候远远地响起了警笛声，邻居家有人推开窗户似乎想看热闹，很快又随着几句骂声关上了窗。
凌佑峻先是疑惑，眼睛瞪起似乎不相信那接近的声音是朝着自己来的，“你……是你！狗日的小杂种，我是你老子，你怎么敢，怎么敢！”
凌亦躲开他根本不稳的攻击，只是冷漠看着。
“不许动！”
很快凌佑峻就被一个高个民警制止了，他却还在喊叫：“你干啥！凭什么抓我这种良民，我要去政府告你！”
凌亦对另一个民警点点头，“就是他。”
“吸/毒吸傻了吧，就你还良民？”
不知道谁说了句，凌佑峻傻了眼，“啥吸/毒？我他妈啥时候吸了！”
他看向凌亦，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你说了些啥？他妈再乱说我打死你！我原先怎么没把你打死？我呸，狗屁香火，大了还来祸害我！”
制止他的那位民警说：“行了，你吸没吸跟我们回去就知道了。”
随后他看了眼自己抓的人，有些诧异，“哎呦，上个月还在镇上宾馆扫过你，你这黄/赌/毒都带啊。”
车上下来个人，应该是这次带队的。
他给凌亦看了眼自己的证件，说：“您是家属吧，我们可能需要带走一些东西回去化验，可以吗？”
凌亦让开了一点，“里面的烟还有注/射器都在。我需要配合吗？不过我明早有其他行程需要离开这儿了，不能留太久。”
注意到民警的眼神，凌亦笑了声，“我的车票是前两天买好的，今天纯属意外。”
“哦不是，我是觉得您不太像这边的人。”
他指挥着另一个人进屋去搜，嘴上闲聊着，“您是他什么人呢？”
“他算我爸。”
凌佑峻看见有人进屋已经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根本没再继续冲凌亦发飙，“警察同志，我真没干那违法事儿。嫖我是嫖，但那是你情我愿的嘛，怎么现在又说我整这些？”
“今天来可不是扫黄的。”
刚才进去的民警很快出来，手里拿着烟、注/射器和两小团皱巴巴的锡纸，“你没干，那这些是什么？”
“那我提神的东西不行吗！”
“提神提神，去所里提吧。”
民警说完便把他往车上压，凌亦也跟着上去。
凌佑峻到了派出所也不安分，吵着说他们警察乱抓人要去告他们。
尿检没那么快出结果，凌佑峻也只是暂时被关在所里，但凌亦也清楚结果了。
“知道吗，我一点都不想以这个理由把你送进来，‘杀人犯’或许更适合。”
凌佑峻跟他隔着段距离，即使手被铐住也依然深处指着他，“操，申蔚那个贱货她自己没命怪我吗？啊？她要找死关我屁事！”
凌亦沉下脸，转身不再看他了。
申蔚的死凌佑峻要付最大责任，可那之后凌亦很少回来，就算回来也是当天就走，也没问当时料理他妈后事的邻居。
玉明秀希望他走得远远的不回头，他也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
处理完一切后已经凌晨，刚好派出所在镇上，他便直奔宾馆等着明早出发。
思绪混乱不堪，这便是要结束了吧……
反正这样的日子他也过够了，没什么放不了的。
今夜有风，但这边不像蓟城那下着雪。
手机时间上显示着12月31号，又是一年。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旧事诀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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