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一颗流星的落点④ ...
-
房间里,律戎走到自己的床边,属于他的床上现在坐着一个被他完全标记的Omega。
两人沉默对视,斐尼耶靠在床头,律戎发现他的衬衣穿在斐尼耶身上宽松得有点夸张,肩部的缝合线掉到了手臂。
按照很久以前的记忆,斐尼耶只比他矮一点,Omega的身体虽然不像Alpha那么过分膨胀结实,会偏纤细柔和一点,但长期在军队的人,怎么也不会瘦弱,是健康而有力的,再怎么也不至于撑不起一件衬衣。
斐尼耶瘦了许多许多。
律戎走了几步,绕过了床,走到了卧室另一边的空间。这一片被他划为临时办公区,方便他不想出门时,在卧室处理事情。
办公桌放在居中的位置,背后的墙上是一整面酒柜,塞满了他在各个星系收集到的酒,酒瓶琳琅满目,在光照下晶莹剔透。
他抬手抽出其中一瓶,又从杯架上取下两个空杯,一杯倒了一口,一杯倒了半杯。
两个杯子紧挨着,杯壁贴在一起,律戎拿着中间的部分,将两个杯子稳稳夹住,又去办公桌后,把椅子拖到了床边,大大方方坐下,然后将只有少量酒的那一杯递给斐尼耶。
斐尼耶接过酒杯,捧着杯子,低头看澄澈的酒液,又看向律戎,明晃晃的水光荡进他的眼睛里,像是抹了一层迷雾,带着几分疑惑。
律戎抿了一口杯里的酒,辛辣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他抬了下下巴,示意斐尼耶喝。
这下斐尼耶真有些迷惑。
他觉得自己应该算病人吧,喝酒真的可以吗?写字问的话,很麻烦,不过他应该是在梦里,在梦里的话,喝一点应该也没什么。
他皱着眉,抿了一小口,随即眉头更深,又试探着抿了一口,舌头舔过上颚,他开始疑惑,看向律戎。
律戎笑起来,绿色的一双眼像永夜的极光,多变而绚丽,他额前鬓角是短发,但发尾长,凌厉的发丝落到肩颈,优雅而漂亮。
斐尼耶感觉自己不太清晰的视线给律戎加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使眼前这个Alpha过于耀眼,他又低下头,睫毛的阴影盖住了他的视线。
律戎晃了晃自己的酒,笑容徜徉在回忆里,“我之前去过A311,在那里买了这种酒,据说普通人只能喝到平常的酒味,但羽蛇可以尝到甜味。”
律戎斜靠在椅子上看斐尼耶,十分懒散,落了几缕发丝悬空,粉色被光染成晶莹的白,“我一直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斐尼耶没有回答,他又抬头看着律戎,嘴里淡淡的甜味散开,漫进咽喉,咽进胃里,他想说“是真的”,但声带像是被锯断的琴弦,接不上他的思绪。
“看你的表情,我想应该是真的。”律戎笑着。
或许是他的笑十分有感染力,斐尼耶也不由自主跟着勾唇,十分隐晦,好似天际流星,律戎眨眼的功夫那点弧度就消失不见。
他转着手里的杯子,另一只手随意搭着,感觉气氛缓和了一些,看向斐尼耶表情渐渐变得认真,同时夹杂一点无奈。
他发现,他跟斐尼耶呆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总要面对跟性有关的问题。
上一次是爆发性发情期,这一次是信息素紊乱。
律戎将杯子放到一边,斟酌着说:“你的腺体恢复了一点,但信息素紊乱还需要继续治疗,你现在也不能受太大的刺激,我会照顾你,给你足够的Alpha信息素,直到你能耐受其他治疗。”
房间出现了漫长的寂静,斐尼耶有些不确定自己听见的内容。
律戎无奈笑了一下,“就……像之前一样,你愿意吗?”
漫长的沉默,被子下,整洁的床单被斐尼耶抓得褶皱,他欲言又止,疑惑低头,怀疑自己即将做一个不太寻常的艳情梦。
这梦不像往常那么直白,没有犹豫,直接将他拉进潮水之中,而是十分含蓄地在询问他的意见,或者说是告知他即将发生的这件事,反倒让他有些不自在。
斐尼耶沉默几秒,点了点头。
律戎又说:“等恢复之后,你想洗掉标记,或者怎么样,都可以,我不会干涉你。”
斐尼耶下意识摇头。
这是他仅有的东西了。是唯一一个他自己做出决定并得到且保留的东西。
律戎正抬头将酒杯里的酒喝尽,没看见斐尼耶的动作,但放下酒杯时,对上了斐尼耶的双眼。
两人相顾无言,该说的事情说完 ,律戎起身,收走了斐尼耶手里的杯子。他发现哑巴了的斐尼耶实在是乖了很多,至少不会抬起枪就要杀他,可这样的斐尼耶又让他感觉很难过,好似比起跟斐尼耶这样谈话,他更想斐尼耶站起来用枪指着他一样。
这感觉很奇怪,律戎说不上来为什么。
他将杯子放进自洁柜,回到床边,离起床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太晚了,休息吧。”
他绕到远离斐尼耶的一侧上了床,正要躺下,发现斐尼耶看着他,有几分紧张,好似在忐忑等待。
律戎手撑在床上,斜斜看斐尼耶,“不是今晚,只是睡觉。”
斐尼耶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十分尴尬,身体像是枯死的树,僵硬地插在地上,想继续昏死过去。
律戎调笑着看他,“你已经开始期待了吗?”
斐尼耶:……
斐尼耶感觉自己的理智已经先一步死去,他到宁愿做那种直白的梦,直接切入正题,而不是把他吊在正题之前,反复撩拨,同时又很愤恨自己为什么动不了,如此被动。
还好是梦,那就睡吧。
律戎在一旁观察斐尼耶一系列微不可查的表情变化,津津有味,十分入迷,末了又问:“所以,能睡了吗?”
斐尼耶缓缓点头,看向律戎时放松很多,只是他很快发现自己没法躺下,双腿成了累赘,他动不了。
律戎自然发现了斐尼耶的进退两难,“冒犯了。”
他凑近了,隔着被子将斐尼耶抱起,往下放倒在床上,信息素的气息一瞬间交融,淡淡的花香十分融洽地融进了薄荷草的味道里,两个人同时咽了一口唾沫。
斐尼耶僵硬扭头,床头柜上的干花闯入他的视线范围,糟糕的视力将干花变成荒唐杂乱的色块,但他不敢回头。
律戎的信息素太过刺激,他甚至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起反应了,还好他现在半身不遂,啥也感觉不到,不用因为起反应尴尬。
扭头使斐尼耶咽喉的骨节更为突出,律戎盯着他起伏的喉结看了一眼,白生生的凸起就在他眼前,口干舌燥。
受不了了,又硬了。
高度匹配的信息素果然带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律戎默不作声松开了斐尼耶,将被子给他拉好,回到床的另一边,盖着另一床被子,背对着斐尼耶躺下,努力消除那一枚玉白色的凸起对他的影响。
显然失败了。
他进入荒唐的梦,那一枚白生生的喉结成为梦境的主题,在他面前起伏、吞咽,随着身体的沉浮而上下,他想强迫自己不要看那个地方,但不管看向哪里,他都能从不同角度看见那个凸起的龛影,看见汗水顺着皮肤肌理缓慢滑下的纹路。
让他想要碰触,想要描摹,想要狠狠咬上去,对那个地方做一切过分的事情,可他够不到,于是他被点燃,火星落入干草,烧热了律戎的整个梦境。
混沌的梦燥热非常,逼得律戎从冰冷的黑暗里醒来,他抬手搭在眼上,后知后觉自己梦到了十年前完全标记时的那些夜晚,这是很久没发生过的事了。
梦境的对象就在身边,浅淡的薄荷味信息素弥漫,一点点侵入他的边界。对方肯定对他的梦境一无所知,他从没想过连尴尬也可以是孤独的。
但幸好是孤独的。
律戎看了一眼时间,发现离他之前上床才过去两个星时,他转头看向旁边的斐尼耶,就看见对方的姿势跟之前一样,平躺着,手抱着被子,动作僵硬,呼吸短促,明显在装睡。
律戎没揭穿斐尼耶装睡的事情,他翻身起床,去了浴室。
律戎一走,躺在床上的斐尼耶睁开眼,他看着床上的另一个枕头,中央的地方凹陷,刚刚睡着的人离开了,Alpha的信息素却没那么快消失,淡淡的花香依然包裹着他。
他睡不着,于是刚刚一直盯着律戎模糊的背影,借此渡过漫长时光。
他认为既然闭上眼很可能就再也没有睁开的时候,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死亡前的幻象,终将消失,那不如多看一眼。
其实他早就做好了会结束的准备,从前每一次他为沙恩出征的前夜,他都认为是最后一次,可能不会再回来,幸运之神却每每眷顾他,让他从死亡里回归,越走越远,越走越高。
但这一次不一样,在他的性别暴露的时候,在沙恩执意要答应联姻的时候,他就知道幸运之神不会再眷顾他,帝国陈旧腐烂的伤口终于烂入肌骨,这是明知且注定的死路,他早就看出库尔坎注定灭亡,他会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帝国的政体只适合处于开垦阶段的星际文明,权力集中,方便快速发展。
如今发展全面的星际已经不适合这样集权的政体,集权反而会限制星际的发展,所以帝国灭亡是注定的,分化才是未来,但他出生的立场注定他会随着帝国一起消失。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将母亲和弟弟送走。他选择成为俘虏,拖延时间,只要能让联盟放弃追捕,他就能得到属于他,而非帝国的,最后一次胜利。
他已经为其他人做得够多了,最后的一瞬间他希望能有属于他的安静和祥和。
只是这漫长一夜过去,他依然躺在这里,如果是梦,好像也太过漫长,他渐渐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他渴望能通过一些方式来判断自己的处境,是梦境还是现实,其他人大概会选择用疼痛来刺激自己,但这样的方式对他没用。
疼痛已经困扰了他很长一段时间。
从被迫停止腺体治疗开始,信息素紊乱如期而至,干涸的腺体频发疼痛,对别人来说这样的疼痛或许难忍,但对他来说,他只需要不说就可以忍下去,也没有人会想听他说痛。
而后是落入联盟手中,漫长严酷的刑讯,使他陷入应激,隐瞒的羽蛇身份以更加彻底的方式暴露,允光对他做的一切使他连梦里都在痛。
疼痛已经不能让他清醒,只会让他更加无法分辨真实和梦境,就像现在,他依然能感觉到下肢和腺体在疼痛,随时随地,如影随形,像被刀片反复切开,流淌的血液化成硫酸,进一步腐蚀着他枯朽的身体。
疼痛组成了他生活的每一部分,以至于他想要在痛苦中寻找清醒的时候,求路无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思考疼痛相关的问题,腺体上的痛感一下像是开了盖的盒子,令人麻木又颤抖的刺痛从干枯的腺体中传出,伴随着一阵阵奇怪的热潮。
斐尼耶处于恍惚中,尚未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常,他费力扭动了一下脖子,视线不经意扫过空旷的房间,蓦地顿住。
不远处的黑暗里,通向浴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昏黄的光从门内透出,将地面铺成暖色,律戎站在那片暖色里,披着浴袍,远远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