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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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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辞猛地回头,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就被一道强劲的力道推得飞了出去,他重重撞在那株桂花树上,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拥进一个冰凉的怀抱。
“宋今安!”祸辞反手把他搂进怀里,鼻尖嗅到熟悉的草药香,一瞬间简直要落下泪来:“你怎么回事儿?!”
宋今安轻轻抚摸着他的背,那是一个安抚性极强的动作,他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符咒被人动了手脚,我们都是被诓进来的。”
祸辞才不管什么符咒,他紧紧抱着宋今安不撒手,他想说点什么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可狠心的话他说不出口,不狠心的又没有震慑力,这让他很是气不顺,好在宋今安善解人意,他轻笑了一下,柔声道:“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死也要死在你怀里。”
祸辞浑身一怔,把宋今安从怀里扒拉出来,震惊的看向他的眼睛:“你说什么?”
此刻的祸辞就像个语言系统丧失患者,他还没从失而复得的喜悦中缓过神来,就被宋今安接下来的话砸得眼冒金星。
“我是说,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宋今安眼睛里盛满笑意,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坚定的说出这样的话。
“我来到这里后想起了一些事情,找到了自己丢失的那块记忆,如果我能早点记起来,就不会浪费那么多喜欢你的时间。”
苍天?!
祸辞脑袋嗡嗡做响,他想象过无数种自己死缠烂打恬不知耻的纠缠,却从来不敢想宋今安会突然变得这么勇敢,他怎么开窍开的这么石破天惊干脆利落无所畏惧?!
宋今安把呆愣的祸辞从地上扶了起来,看向不远处对峙的两个少年,一个是年少的祸家小侯爷祸辞,一个是刚化形的玉灵宋今安。
“我不知道是谁把我们送到这里,也不知道他想要得到些什么,我们也许没有以后也没有未来,你会怕吗?”
祸辞摇摇头,还没从巨大的甜蜜暴击中回过神,此刻就算宋今安问的是: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死吗,他大概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宋今安牵住他的手,轻轻打了个响指,被定格住一样的两个少年就活动了起来,他们浑然不知自己身边站着两个千年以后的自己,按照既定好的路线,让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又一次按部就班的上演了一遍。
小祸辞回头,刚好看见白玉一样的少年轻盈的落在石桌上,抬头的一瞬间简直让他呼吸一窒。
“是你?!”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偷点心吃的小贼!”
不远处的刚被表白成功的祸辞有点没眼看的啧了一声,瞧瞧,多么棒槌的搭讪方式,不管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自己就是这么一路蠢过来的。
小玉灵眼睛弯了起来,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那点心放在那里不就是让人吃的吗?”
祸辞嘴巴张了张,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是慢慢把剑收了回去。
玉灵的目光在空荡荡的剑首上停留了一下,没规没矩的一屁股坐在石桌上,他一条腿曲起来撑住胳膊,一条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来晃去,精致的小靴子在紧实纤细的小腿上收的紧紧的,煞是好看。
祸辞忽然目光一窒,这少年怎地如此眼熟?白玉冠束起高高的马尾,简单轻便的白衣白衫,自在洒脱懵懂无知的性格,还有胸口那一点摁上去的墨迹,怎么看都像……自己刚刚画完那副画?
他脚步踉跄了一下,自己的病症已经严重到这样的地步了?在心里勾勒幻想了无数次的人,竟真的割裂出来了?
他撑着桂花树站定,打定主意不再去看那人一眼,好像这样就可以忽略掉这个人的存在一样,而那小玉灵却一点眼力见也没有,眼见着小少爷的脸色渐渐惨白了下去,还是天真的仰起了脸:“诶?往日这个时候该用膳了,怎么今天还没动静?”
小侯爷紧紧闭上眼睛,假装听不见也看不见,努力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象,他把剑拖在地上摇摇晃晃往回走,剑尖在地上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要不要跟祖父实话实说,眼下这种状态,真的能与他一起去西戎吗?
玉灵见他不理人,从石桌上跳了下来三两步跑到他身边:“你要去哪?怎么又往书房去?”白衫沾染了桂花香,一飘一荡间像梦境一样。
“什么时候吃饭?”梦境一般的人问着,冰冷的气息喷在小侯爷的耳朵上,如此真实的体感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目不斜视道:“你……”他卡了一下,挑了个不那么惊世骇俗的问题:“怎么净想着吃?”
玉灵有点无辜,他每天跟在他身边,除了练功就是读书,虽然满院的仆从丫头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除了吃饭,还有别的可想的吗?
“不知道,”玉灵眨眨眼,“那什么时候吃?”
总不能盼着他再读会书儿,再练会儿剑。
隐在一旁的大个儿祸辞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感觉自己总算抓到了一点宋今安的黑历史,宋今安也有点羞赧,他当时实在懵懂,虽然日日浸在祸辞握剑的掌心血中渐渐生了灵,但除了每天看着他胡乱的折磨自己外,实在也没有别的什么眼界了。
“今日不在府里用膳,我要随祖父一起去宫中赴中秋宴。”到底是少年人,还没出过京的公子哥声音里带上了些压抑不住的兴奋,过完十五祖父就要回西戎去了,而他将作为祸家唯一的男丁随军历练,尽管他才刚满十三岁。
玉灵亦步亦趋的跟着小侯爷回房间净身洁面,看着他在丫鬟仆从的簇拥下换上了新的衣服,就在他要转身出门的时候,他凑了过去,捧起一样东西凑到小祸辞面前:“带上这个吧!”
祸辞垂眸看了一眼,皱眉道:“这不是我佩剑上的玉剑首吗?你什么时候把它抠下来了?”
小厮缩着脖子抖了一下:“小的没有!小的从来没动过少爷的剑!”
小侯爷并没有看那蠢头蠢脑的小厮,也没有接下那块玉石:“算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留着玩儿吧。”
玉灵眼睛里的光暗淡了一下,但只是一瞬就重新亮了起来,他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车,兴奋的看来看去,小侯爷端端正正的坐在软踏上,轻咳了一声道:“你也要去?”
玉灵点头:“自然!我与你是要在一起的。”
小侯爷嘴角抖了抖:“……那你不要随意冒出来,别被人看出了端倪。”
玉灵边应着边撩开窗帘往外看去,马车外天色已近黄昏,街上依旧繁华热闹,车夫挑了一条僻静一些的路拐了进去,小厮恭敬的隔着帘子禀报:“小侯爷,今日中秋,中央大街闹灯祈福,咱们绕路过去。”
祸辞淡淡的应了一声,他对这些凡尘俗事一点也不感兴趣,既不好奇,也不向往。
“中秋是什么?”玉灵接话道:“闹什么灯,祈什么福?”
祸辞其实只是希望他幻想出来的另一半天真烂漫一些,洒脱不羁一些,但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眼前的人好像过于天真了,有些傻气。
“中秋就是团圆的日子,要跟最亲近的人在一起,闹灯祈福嘛……”他思索了一下,说:“就是一些没头没脑的痴心妄想。”
“哦。”玉灵懵懂,“那我的痴心妄想就是一直与你在一起。”
祸辞眉头不受控制的抖了抖,好直白的心魔。
小侯爷垂下眼,把工工整整的衣服理了又理:“一直在一起,是跟最亲近的人才可以许的愿望,以后不要随便说与旁人听,让人笑话。”
小玉灵收回目光,认认真真的看他:“我只说与你听。”
少年祸辞绷不住了,想就地教给他什么叫做礼义廉耻,一抬眼就看到少年人乌发上束的那只晶莹的白玉冠,连花纹都是他亲笔画上去的。
罢了,一个魔障而已,自在些吧。
“你有没有名字?”祸辞问,小玉灵摇摇头,他只是一块刚化成形的石头。
祸辞微微皱了皱眉,如果以后他时常就要冒出来,总不能总是诶来诶去的,还是要有个称呼,祸辞二号……或者人格一号什么的?
“你要吗?”祸辞问,“名字。”
玉灵点头,眼睛里只容得下一个人,那人垂目思索了一下,说:“今安可好?”
玉灵没有任何意见,他现在还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土老帽,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悬于马车顶的祸辞捏了捏宋今安的手,说:“我知道了。”
宋今安疑惑的看他。
“我就说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原来从头到尾,从骨到肉,每一处都是我自己按照自己的心意朝思暮想,一笔一划求来的。”
宋今安的脸有点泛红,勇敢的表白过后终于后知后觉的冷静下来,有点不大敢看他的眼睛。
“我那时比较莽撞,说的话自己也不知道竟然那样直白……”重新来看,实在丢人。
祸辞笑着刮了一下他挺翘的鼻尖:“后悔了?”
宋今安微微仰起脸,看向祸辞含笑的眼睛:“冲动了。”
祸辞笑起来,忍不住低头在他唇角啄了一下,一触即收,在宋今安还没来得及躲开之前自己先拉开了一丝距离,他笑着岔开话题:“快看,小今安要变小金猪了。”
中秋佳宴,自是赏月品酒,故而宫宴设在露天月前,既可行宴酣之乐,又可赏月观夜。
小侯爷身份尊贵,又年龄尚小,被安排到与他年纪相仿的皇子席位边上,一一与众人见过礼后,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小剑灵已经塞了满嘴的吃食,两颊鼓鼓囊囊的对着他招手。
小祸辞轻轻抿起嘴角,把布上来的每一道菜都夹到旁边的玉碟子里,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玉灵把自己吃成了一个玉球。
饮酒赏月,少不了歌舞相伴,华丽的楼阁上帘幔拉开,一个身着宫装的艳丽妃娥粉墨登场,他头戴凤冠身穿女蟒,戎绣飞凤牡丹,身姿婉转嗓音清丽,竟是容情。
祸辞与宋今安对望一眼:“原来他竟这么早就出现了?”
宋今安点头,朝廷不大放心祸雍带祸辞同去西戎,家中女眷全部留京之外,除了空降几个将领掣肘之外,还塞了好些美貌的宫娥同行,美名其曰:西戎荒蛮苦闷,带过去伺候小侯爷的。
祸辞哼道:“整那些娇滴滴的小丫头带在身边,是她们照顾我还是我照顾她们?”
宋今安笑道:“所以半路你就把她们弄‘丢了‘,为数不多带到西戎的也因‘水土不服’红颜薄命了。”
祸辞撇撇嘴,对于这些他都不大记得了,他当时只被眼前灵动的少年吸引,连宫宴是如何结束的都不知道,当祖父叫他起来谢恩的时候他正对着空荡荡的席位傻笑发呆,却不知道为什么取悦了皇帝,他哈哈笑着抚了抚胡须,大手一挥又赏赐了许多的金银珠宝,一老一小祖孙两个互相搀扶着跪下谢恩,皇帝龙心大悦,特赦他们可以提前离席,回去尽享天伦之乐。
祸辞把祸雍送上轿,自己钻进了来时的马车里,小玉灵挺着肚皮靠在软塌上,眼角眉梢皆是满足。
祸辞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畅快,原来愉悦竟是这样的感觉?他隔着布帘交代了一声,马车调转车头,拐上了热闹繁华的主路。
想看就看看吧,一个花灯节而已,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看到如此繁荣的景象。
小玉灵开心极了,在车里就现出了实体,他与祸辞一起跳下马车,看到什么都觉得稀罕,忍不住用手摸了又摸,祸辞跟在身后,只要他摸过看过的东西全都买下,一圈下来,随行的侍卫已经腾不开手,小厮跑了一趟又一趟,直要塞满整个马车。
隐在暗处的宦官颠儿颠儿的跑回宫中,把看到的一切如数禀报给皇帝,老皇帝笑的见牙不见眼,把身侧的戏子推了出去:“去,送到将军府给小侯爷解闷儿。”
祸雍不知道祸辞什么时候往马车里藏了一个玉一样的少年,听得下人禀报后沉默良久,只觉得平日里对他太严厉了些,不知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思虑如此周全,做事这样的滴水不漏,实在是难为他了。
就这样,阴错阳差的打消了皇帝的最后一丝不安的祸辞,带着小玉灵,从京都到西戎,又从西戎到南蛮,从人间一点一点走地狱,踏过尸山血海,无数次死里逃生,从冤骨成堆的地狱里长出一株直通天地的参天大树,开出怎么也落不尽的赤色的花。
“走吧,”宋今安转过身,挽住祸辞的腰,“我们去西戎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