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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潮起·云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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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光扬洒在冰冷的牢房,病态的手有气无力地攀在铁栏交接处,微微摩挲便鲜血淋漓。灰暗中少年的身形憔悴残缺,半跪在地上怏怏地低着头。微光中另其身影笼罩了他的影子,充满铜臭味的牢房陷入黑暗又即刻恢复正常,自始至终只有铁锁敲击地面的轻微声响。
暮色下的森林幽静美奂,无声的掩盖了架空危鸣的孤岛上四起的警笛声。这好像是被安排好的,陆嘉慕在虚无间只见无尽守卫的尸首与扬洒凝固的鲜血,再抬头已成妄想,冥索间已疲劳成伤晕厥。
在惊觉中猛然睁眼,想起身却险些失了命。青蓝的眼瞳往四周转动,白净得若是置身于一方世界间,目所及之处皆为清幽方兰。怕不是被虐习惯了,触及都为己是处于梦境间,乃至耳畔悦起白铃铛般轻灵的笑声方才醒悟。
白黄色的小家伙云游在暗林间,杂草丛生的绿野俏皮地划过陆嘉慕的脸颊。记忆犹新的疼痛连话语都不愿再提,只是闭上清眼慢慢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安宁。记忆中的人影模糊不清,却又不是那么重要了,算那命运多舛也就如此。
“林徽因为此说,所以,许多看似拥有的,其实未必真的拥有。那些看似离去的,其实未必真的离开。倘若因果真有定数,有朝一日,该忘记的都要忘记,该重逢的还会重逢。只不过岁月乱云飞渡,那时候或许已经换过另一种方式,另一份心境。而信步寻梦的人,在拥挤的尘路上相遇,也许陌生,也许熟悉;也许相依,也许背离。”
所有的相遇都是最好的久别重逢,所经历的磨难也只是人生历练的重蹈覆辙,没有绝对的前程似锦,也没有那么多负重前行。人生的粗茶淡饭,波澜壮阔,都是自己一步步不回头的走来的,而所承担的后果也是在无数眼泪后释怀的。
“为什么在我习惯地狱后把我拉进天堂,你又和那些残暴的魔鬼有什么两样?如果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那我宁愿去见死神。”
如今陆嘉慕似乎失去了一切,麻木不仁的身心,无神的忽略眼前人而在星空凝聚。一切光鲜亮丽的背后都要踩着鲜血以及残缺不堪受尽摧残的身心。希望是在一瞬间无光的,情绪的尽头不是发泄而是沉默。
也许很多人都觉得不值得,但陆嘉慕真的是个例外,他对一切哪怕是一件小事物的失去都会感到无比伤痛,好长时间才能释怀的那种,不过必要时还是要逼自己忍痛故意忘却。因此在外人眼中的他百毒不侵,了解他的人也时常觉得他无痛无恙,仿佛过得顺风顺水无忧患,没人知道他真正崩溃的时候有多狼狈,他恨自己的无能,也恨命运的安排。
“铁锁敲击牢笼的声音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为自己留下的一道道伤疤会随着时间深埋在地下。有时发病大哭大叫,所有人都不会在意事因,只是让狱警挥舞着电棒,在我残缺的身体更加难堪。世间欢喜并不相通,所以你崩溃的时候千万别让人看见。”
静躺了许久,陆嘉慕终于恢复神智直起身子,无情无疑的看着身披黑衣脸带彼岸面具的男子,忽而间轻轻笑了,他早该想到的,如果不是他还能是什么人会不辛爬涉千山万水来找自己问罪呢,“你来了,我就知道你还是没走,心中的执念一旦带动,就会是万劫不复。”
“对,你说的不错。”男子慢慢揭下面具,腐蚀丑陋仿佛是被硫酸泼过的脸上浮现阴森寒意的笑脸,鹰眸般的眼神中无不透露着嗜血露骨的魔鬼镰刀。缓缓抬起枯木般死灰粗糙不带任何肌肉组织的白骨残手,从上而下在陆嘉慕苍白的脸上留下道道见血露骨的刀痕。赤红的鲜血顺着白骨与破败肮脏的囚服流着,像一条浑身通红的蟒蛇逐步钻进地面。
那是麻木的痛感,男子看着无动于衷的陆嘉慕流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当年亦是如此,犹如凤凰日天涅磐重生,巨龙苏醒腾云万里。我承认我动了凡心,但已成过往云烟随风而逝了,我濒临死亡之际会找到她的,无论是有多强大,还是有多平凡。所有经历死寂的绝望的灵魂都会因我而被救赎,紫罗兰说的不错,血月之日,献祭之时!”
肆意甚至有些疯癫的笑声却让陆嘉慕颇是欣赏,他承认自己不是好人,甚至可以与眼前的男子相媲美,但他拥有更大的野心,他的欲望被恶魔看的清清楚楚,所有代表邪恶与欲望的灰烟在他心中袅袅升起,两极分化瓦解的人格世界将他彻底在深渊沦陷。
“在外人眼中的我们是那么可笑,但真正可笑的却会是他们,永远都是如此。”男子枯竭的双手紧紧握着一片早已枯萎的紫罗兰花瓣,阴风阵阵却怎么也遮不住来自地狱的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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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嘉慕越狱的消息很快传到陆煜琪的耳朵里,正处于焦虑不安的他在电脑桌前,视线怎么也挪不开手腕上萎曲的紫罗兰花瓣,敏.感的第六感告诉他陆嘉慕已经跟他相见了。隐藏在少年心里的恶魔种子一旦苏醒,对于整个组织都是极为不利的,要是任由其发酵,将会对整个世界带来致命性灾难。
人民医院已经传来信息,女孩经过三个月的紧急治疗,身体已无大碍,并且因为基因的病变,治愈后也无需修养,可直接出院纵养。
也许陆煜琪是未卜先知吧,救助的女孩注定出现会让整件事情变得简单,但她也因此无可避免的会遭受来自另其组织的迫害与追杀,而身为女孩的唯一监护人,自己的任务便是保护这个脆弱但意义重大的女孩——当然自己也是有私心的,即使不存在此状况,他也再也不会松开女孩的手了,生死的共同经历让其更加珍惜。
深丝缝连起的黑色幕布组织成夜,精神总是清醒在夜晚工作的猫头鹰两爪抓住桃树枝,牢牢的挂在其上,眼中那锐利的目光被窗里全神贯注工作的男子吸引,它时不时歪着神似京剧里的花脸的桃心头,似乎在凝神静气仔细思考,但这种情况过不了多久,猫头鹰便觉得无聊,扑闪着翅膀去捕猎了。
闪着微弱蓝光的古树这时却是无比耀眼,无法忽略得迫使陆煜琪停止了工作。放下记录本与钢笔,轻轻关闭电脑起身,整理了下衣身,抬步走到古树前。视线从树根一直延伸到直入云端的树干与树丫,一声感叹在心底发出,“爷爷,你也感觉到了。”
当年的那场毁灭性大火波及得不仅仅是安宅,方圆几十公里的动植物无一幸免,就像是来自地狱深处恶魔的诅咒,一夜之间将人间变成炼狱。死寂灰暗的冷清气息让所有动物窒息因而不敢靠近,造就了近年来最惨重的人为自然灾难,也拉起了全组织的警钟,或许那次九死一生的事故就是组织的人干的。
晚风闯进屋内悄悄拂过略有折皱的晚礼服,枯黄的落叶缓缓落在陆煜琪左肩,就好像爷爷粗糙却又温暖的手搭在上面,陆煜琪一时间有些绷不住,却又只是指腹抚了抚紫罗兰花瓣。若是早点相识,也就不会有之后的颠沛流离痛其一生。
都说世相迷离,我们常常在如烟世海中丢失了自己,而凡尘缭绕的烟火又总是呛得你我不敢自由呼吸。千帆过尽,回首当年,那份纯净的梦想早已渐行渐远,如今岁月留下的,只是满目荒凉。
少年时我们追求激情,成熟后却迷恋平庸,在我们寻找,伤害,背离之后,还能一如既往的相信爱情,这是一种勇气。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我或许败北,或许迷失自己,或许哪里也抵达不了,或许我已失去一切,任凭怎么挣扎也只能徒呼奈何,或许我只是徒然掬一把废墟灰烬,唯我一人蒙在鼓里,或许这里没有任何人把赌注下在我身上。无所谓。有一点是明确的:至少我有值得等待有值得寻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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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破晓,轻微的破碎声在一滩活动蔓延的血液中埋没,泥泞中锈化的钢铁在微风中慢慢挣脱重合,似有生命般落下银丝。杂草间的记事本随风飘散,硬白的眼珠被浅浅的埋在褐色的泥土中。
无名之墓间有窸窣之声,猛得伸出一只被风化得残缺的白骨手,很快墓间空无一人,被埋葬许久的尸体终于再次见得了光明,松松早已僵直的筋骨,抬眼看向多年未整理打扫的屋子以及满地飘落带着鲜血的纸质赤色玫瑰。
耀眼的古木即刻间黯淡无光,原本将至的晨阳也被血月代替,充满血腥气味的空气危机着每一位生灵,一夜未眠的陆煜琪在此刻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脸上愁容更甚,但转瞬即逝化为冷静与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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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刀,也有鲜血,张扬着恶魔的微笑,扬洒着彼岸的鲜血,无数怨灵鬼混飘荡在上方,诡魅般的轻笑在耳边萦绕。心存胆怯地捂住耳朵,闭着眼想去逃避过往的残酷与如今的焦虑,女巫的诅咒犹如梦魇般折磨着自己,在生生死死间在也看不见纯真的颜色,曾经的美好也随着烈火燃烧殆尽,再也握不住过往的自己。
清泪划过脸颊直至洁净的床单,女孩微凝着眉不是有多悦,未清醒的□□被复杂的情感世界包围。就好像走过了很多世,反反复复经历着早已承受的伤,无法让自己冷静,心里也有不知的东西丢了许久从未找到。白昼的月亮若隐若现是否存在,冒着冷汗的额头,紧抓着床单的手,善意在被一点一点剥离,记忆中的人熟悉又陌生,利用与被利用又似乎习惯了。
忽然间无力的松手,和所有故事里的情节一样,女孩终还是睁开了眼,要去面对着今生所要经历的伤痛,是去继续装傻吗?算了吧,自己还没有父母般的懦弱去跟自己演戏,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去相信本就不怀好意的“朋友”了。想起曾经的自己还真是可笑得很,也就难怪曾经的自己总是受伤了。
意识清醒明确的女孩第一时间通过卫星导航找到了陆煜琪,微微抬眼便看清了他手中的紫罗兰花瓣,抿嘴一笑,“谢谢你救的我,不过我不再是你的保护对象了,我也知道我对其他组织是个威胁,我有足够的实力去对抗我的恶魔,我的亲哥哥,所以接下来就不需要你插手了。”
听着女孩严肃但又有些轻佻的语气,陆煜琪见怪不怪地笑了,随手抬了抬,女孩便不受控制进入他的怀抱,“别拿自己的生命冒险,我知道你此刻有多渴望自由。好好待在这哪都别去,你的人生还长不值得为冲动买单,我会替你解决一切问题与阻碍的。”倒也不是随口说说,陆煜琪只是为了悲剧不再发生。
有些挣扎的女孩却很快冷静下来,对啊,曾经的自己就是太轻信了别人,妄想填充内心的安全感,可最后呢,还不是遍体鳞伤万劫不复。再亲近的哥哥又怎样,他最后还不是要自己的命;再要好的朋友又怎样,还不是都奉献了自己的生命。好像再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故事的结局,自己再强大也只是空疲劳。
气氛安静了几秒,陆煜琪自动松开了女孩,极轻地将手中的紫罗兰花瓣取下戴在女孩耳环上,宠溺的摸了摸女孩的头,耐心又亲切地教导,“紫罗兰花瓣不仅仅是组织的象征,它所寄托的深刻含义就在于你,组织是为你而创建的,而创始人就是你已故的亲生父母,别想太多,你父母不希望你让他们失望,所以别去想他们。”
低着头听着,心里却又种莫名的悲伤,说不上来但就是存在。女孩抚了抚耳环上的紫罗兰花瓣,抬眼深切地看了眼陆煜琪,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了。陆煜琪只是静静的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没有起身去追,庄园太大她是跑不出去的,也就不必太担心。充满深意的眼神里刻印着感怀,轻轻叹口气,极轻极短的诉说着自己的内心,“简黯,你到底是回来了,可你,现在又是为了奔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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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无目的的奔跑让简黯受了不少伤,不过那些微不足道的伤痛掩盖不了来自心底的无力,自己仿佛不知疲倦,像曾经那般极端无理。所有的所有好像又回去了,周而复始的心绪作祟得肆无忌惮了,患得患失的梦在眼前浮现,翻新了一遍又一遍的真相不断得犹如毒药将自己拉入深渊。
是忘不掉吗,还是失望得不够彻底,都乱套了,自己又坠入这死循环了,又回到以前的样子了,不,不能是这样,至少现在不能。简黯又迷茫了,她不该活过来的,她早就死了,自己又不是凤凰为什么要浴火重生,为了什么必须完成的使命吗,真的是让人无比厌烦啊。
狠狠划割鲜血,简黯才得到片刻的冷静,她又要疯了,像曾经一样。为什么活在了曾经,自己到底是得罪了谁,为什么总是在后退,得不到还是放不下。曾经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啊,又何必再提起揭露伤疤,这不好玩,也不值得再去经历,自己回来是为了什么,为了挽回曾经的遗憾吗。
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简黯大口大口喘息着,这该死的窒息感可真是像当初的简佳航,那些早该删除的记忆中终究是保留下来了,没人会在乎会照顾当初稚嫩甚至可笑的自己吧,看来善意有时候真的是一种奢侈。
银白色的星体围绕着清月潜行,简黯越是触动情绪越是在伤害自己,她好似又做错了,又好像是故意被设定成这样,“算了,我受够了也习惯了,要是它要吞噬我又怎会留我到至今,没猜错的话之前我就死过了好几回,可能我的死亡就是为了再一次重生,无聊繁杂得将故事进行下去吧。”
想通了的简黯重新审视周围的环境,又想起了紫罗兰的庄园,它是为她而生的,但如今它不复存在。有些搞不清这剧情的发展,友军与敌军自己又该相信谁呢,或许只有搞定一切才能解决问题吧。又回忆了过往云烟,幽湖岛的那次生死估计是最狼狈的,其次是自愿被烧死也连累爱宠的那次,自己有些不记得各种各样的死法了,不过每次死亡都伴随着无尽的失望与彻底的心死,或许正是因为习惯了这黑暗,所以才不想出去吧。
“想通了吗,想通了就回去好好养伤吧。”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的等待,陆煜琪偏偏在这时候闯进了自己的软弱。“没事,只是一时控制不住想出来透透气,不用太在意,我以前也经常这样。”要是释怀了,人生也不必那么痛苦了,或许放不下才是真正的人生吧。
“别让坏情绪偷走了你的心,乖,在我面前你永远是我的小孩,可以随时无理取闹把我的情绪当垃圾桶的那种。”后半句话陆煜琪说得极轻,呢喃着不愿让人听见,就好像是说了不切实际的幼稚话。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心情有些复杂的简黯忽然踮起脚尖,轻轻的拥住了陆煜琪,“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是有多幸运才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忽如其来的举动,不过心里又是有些小难过,自始至终简黯对自己只是朋友情分,再无其余过分想法,不过这样其实也还好啦,至少自己在她心里还有地位不是。
“与其说我是你的幸运,不如说你是我的可遇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