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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寿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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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渐渐凝滞,随着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顾鸾哕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淡了下去,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尴尬。他轻咳一声,强撑着笑意:“郑小姐,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谁接触过这面墙?”
“我……我真的不知道。”郑曲港的声音带着几分歉意,“这面墙正对着大门,平日里人来人往,谁会留意谁靠近过……”
顾鸾哕:“……”
装杯失败的尴尬在空气中弥漫,连楚东流都下意识地别过脸,假装看别处。
但脸皮厚就是天生的天赋,顾鸾哕不过转瞬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他挑眉:“这是怎么说?凶手在这上面又是写字、又是画画的,怎么也需要不短的时间吧?怎么可能瞒得过人?”
然而郑曲港却只有这一句话:“我是真的不知道……”
顾鸾哕:“……”
很难想象郑曲港的话给顾鸾哕究竟带来了多么大的震惊,但看着顾鸾哕脸上难得一见的窘迫,齐茷的心底竟涌起一股隐秘的快感——让你总逗我!
意识到自己差点要笑出声,齐茷连忙低下头,用袖口掩住嘴角,遮盖了他脸上所有的神色。
等再次抬头时,已恢复了一脸正经:“鸣玉兄,你说,凶手是如何在这面墙上布置这一切的?”
顾鸾哕半天没憋出话来。好一会儿,他才定了定神,迅速找回场子,语气依旧笃定:“凶手如何避人耳目我暂时还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凶手必然是用可燃物在墙上勾勒出龙的形状,趁着停电时点燃,才形成火龙的效果。”
“至于这列字……”
顾鸾哕走到墙面跟前,指尖轻轻拂过充满炭末的字迹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摸易碎的瓷器:“这列字必然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说:“这列字不是用燃料写的……这是因为一旦字迹也在燃烧,很有可能让人看不清凶手究竟写了什么。”
“这个代价是凶手不能忍受的——他最想让人看到的,就是这列字。”
“因为他这是在审判——”
“所以火龙和字用的材料必然不同。”杜杕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火龙大,又不需要太高精确度,只要差不多能让人分辨就可以了;但字不同——字的精确度需要很高才能清晰可辨,因此凶手用了不同的手法。”
“大概率是温感墨水。”顾鸾哕点头,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平时无形,火龙燃烧时温度升高,字迹才显现出来。这也是我倾向于凶手是受过新式教育的学生的原因——这种手法需要反复实验,在学校实验室里操作,才不会引人怀疑。若是在家中反复燃烧,邻居早该察觉了。”
杜杕、楚东流甚至郑曲港都纷纷点头,认同他的推测。齐茷张了张嘴,默默将那句“在饭点的厨房烧火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咽了回去——算了,不扫他的兴。
“可我们现在既查不出材料成分,也不知道谁接触过墙面,该如何追查?”杜杕皱起眉,转头看向郑曲港,“郑小姐,你当真想不起来有谁曾在这面墙附近停留过?”
郑曲港无奈摇头:“这面墙正对大门,往来宾客都要经过,谁会留意这些?”
顾鸾哕却没放弃,忽然问道:“夜晚客厅有人值守吗?”
郑曲港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顾鸾哕是什么意思——他在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夜晚偷偷溜进郑公馆的客厅,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这面墙上画了龙又写了字。
但这一次,郑曲港依旧摇头:“夜晚客厅都是有人值守的……我母亲……她……她很喜欢排场……临睡前,不仅她的房间里要安排女仆值守,就连客厅也要安排一个人值守,因为她有时候会在半夜起来,要求喝蜜水……”
“为这事,我爹还说过她……”郑曲港的脸上带了些尴尬的神色,“你们知道的,母亲是清朝的格格,规矩很大……”
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若是夜晚有人值守,凶手根本没机会偷偷潜入布置现场。
“那郑公馆开始布置客厅,是多久之前的事?”顾鸾哕又问。
郑曲港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记不太清了,我去叫管家来问。”
……
很快,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跟着郑曲港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很是老派,穿着一身半旧的长衫,留着整齐的寸头,举止谦卑,见人便躬身行礼,正是郑公馆的管家陈汴。据说他是郑莫道在菏泽老家时的书童,一路跟着郑莫道来到凇江,深得信任。
顾鸾哕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陈管家,郑公馆开始布置客厅,准备生日宴,是多久之前的事?”
陈汴躬身答道:“回顾二少,第一次有人来客厅布置,已经是三个月之前了。”
顾鸾哕:“……”
齐茷:“……”
杜杕:“……”
楚东流:“……”
郑曲港:“……”
客厅里瞬间陷入死寂,只有窗外的风声偶尔传来,吹动着窗帘轻轻晃动,将几人脸上的震惊与难以置信映照得格外清晰。
“三个月前?”
几人还真没想到,陈汴会给出这么个答案。
顾鸾哕的惊讶毫不掩饰,指尖摩擦着文明杖最顶端的墨玉:“世叔竟这么早就开始筹备郑小姐的生辰宴?”
陈汴躬身点头,补充道:“是的,顾二少,老爷格外重视格格的成人礼,三个月前便广发消息,征集设计师来为格格的生辰宴设计流程。当时设计师来到郑公馆提交了他们的设计,最终老爷选中了一位名叫‘裴别浦’的女设计师的方案。”
“裴别浦?”顾鸾哕眉峰一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喃喃道,“这名字怎么听着耳熟?”
“顾二少忘了?”陈汴提醒,“这位裴小姐,正是顾大少未婚妻赵清沔小姐……那位可能的姐姐……您想起来了吗?”
“哦——”顾鸾哕瞬间恍然。
听陈汴这么一说,顾鸾哕还真想起来了这人是谁。
他的兄长顾鹏程现在还没有娶妻,但是已经有了一个未婚妻,是父亲顾垂云定下的,女方名叫“赵清沔”,是一个不怎么有名的作家“赵非秋”的女儿。
而这裴别浦,正是赵非秋的私生女。
据说,裴别浦的母亲是赵非秋在外采风时认识的农家女。当然,也有小道消息称,赵非秋看上的是个妓女——否则以赵非秋的身份,断不至于不认这个女儿。
裴别浦从赵非秋那里拿了一笔钱,对外宣称她其实不是赵非秋的女儿,和赵家毫无关系。但实际上无冬市谁不知道裴别浦和赵家的这点破事?又有谁会相信,这件事真的只是一个误会、一场乌龙?
顾鸾哕之所以对这件事这样清楚,是因为柳潮出在得知了这件事后,对赵清沔在这场事故中表现出的尖酸、刻薄、短视等特质非常的不满意,闹着要退婚,拉着顾鸾哕骂了足足三天,说不要这样的儿媳妇。
奈何一家之主顾垂云咬死了这桩婚事,顾鹏程也说他很喜欢赵清沔这个未婚妻,柳潮出没有话语权,无奈只能作罢。
顾鸾哕自己也是庶出,甚至他的母亲也是妓女出身,深知这种流言蜚语的杀伤力,因此对裴别浦多了几分共情——
他是男子,又幸运地得到了嫡母和兄长的爱护,尚且对流言蜚语不堪其扰,裴别浦一个不被家人接纳的女子,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又受到了多少苦楚?
他更意外的是:“世叔竟不介意她的身份,选用了她的设计?”
“裴小姐是毛遂自荐的,”陈汴解释道,“她的设计确实惊艳,老爷一眼就看中了……而且裴小姐承诺,绝不对外透露她设计了格格的生辰宴,这样就不会对格格的声誉造成影响了。”
“后续呢?”顾鸾哕追问,“这三个月里,她一直待在郑公馆施工?”
“并非如此。”陈汴摇头,“定下方案后的第二日,裴小姐就带人来量尺寸,来了三天,之后便再没踏进郑公馆一步,都在外面筹备物料。直到生辰宴前三天,才带着施工队来布置现场——而且只在白天干活。”
“他们早上九点来,晚上五点必须停工。”陈汴补充道,“夫人睡得早起得晚,超过了这个时间,就会影响夫人的休息,夫人会不满意的。”
“施工队一共十五个人,都是裴小姐带来的,平日里沉默寡言,干活很利索。”
陈汴顿了顿,回忆着补充:“期间都是我在一旁盯着,除了必要的测量和布置,他们从不多待,也没与府里任何人闲聊。而且每次完工后,我也会仔细检查客厅,尤其是那面正对大门的墙,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顾鸾哕摸着下巴沉思:“这么看,施工队下手的可能性不大……”
齐茷正在思考,便听见顾鸾哕说:“陈管家,麻烦你将裴小姐的住址给我,我们去和她讨论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