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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风雪度千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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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久在江湖,虽对时政不甚灵敏,但亦有机变之能。她又体虚,挣扎不得,被迫在这男人的怀中歇息。不多时,帐外已是杀声震天,但紧搂着她的男子似山岳般岿然不动,浓眉都不曾皱一下。
又过得半刻钟,那杀声近在咫尺,听得有人用回纥话咒骂,小七拿手指轻挠了一下这男人坚硬如铁的胸膛,奇道:“这些人在说什么?”
她来回纥时日不久,对回纥话一知半解,只听在耳中觉得这语声极是不怀好意,类似于世仇一般。
“他们说,让我滚回碎叶去,也有人在骂我杀了自己亲兄弟……妄图夺取汗位……”
华鸾素一时无言,想了又想,方讷讷辩解:“时健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跌下马来摔死的……”在这男人温和的目光之下,颇有几分愧意:“我并不想杀了你弟弟……”他自己想找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吐迷度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深深吻了下去,在她无力挣扎只能任其所为之下,亲了又亲之后,才浅浅而笑:“无妨,时健本来便不该存活!再说,他们也说的没错,我本来就想杀了时健夺汗位,只是还未曾动手,他就自己摔死了。”
他这一刻坦诚的委实有些残忍,双目孤寒如狼,可是低头凝视她的目光又温柔到令她心软,她向来不是婆妈般慈软的心肠,时健与她来说不过路人,倒不曾为这少年有伤怀之感。只是颇为疑惑:“那这些前来讨伐围剿的是何人?难不成是大汗卫队?”
怀仁可汗至今唯余二子,如今幼子既死,继承大统者唯有眼前的青年,他若要发兵置吐迷度与死地,可真是个糊涂到无以复加的人物。
吐迷度大略是明白她心中所想,扬睫轻笑:“父汗还未糊涂至此吧?!如果我所料不错,这次动乱定然是药摩沙那老贼子率自己部下反叛。父汗向来以为压制得了这老贼子,对他定然全无防范,此刻不定被困在汗帐内拼死抵抗呢。”
华鸾素见得他一副笃定模样,不由放下心来。任由他一双铁臂搂了,听外面喊打喊杀声。不多时,门口有人回禀:“殿下,属下已将来犯者斩杀了一部分,但听得汗王营帐那边的兄弟来报,可汗护卫营拼死抵抗,已有些抵挡不住,遣人来报,要不要前去支援?”
吐迷度露出个心愿得偿的笑容,摇了摇头,很坚决的下令:“令他们远远观望即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等抵挡不住我们再前往。”低头见得小七难得露出傻傻的模样,轻啄了一下她玉白的鼻尖:“大周不是有句俗语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么?”
他长呼了一口气,将怀中少女柔软馨香的身子搂得更紧了一些,在她耳边一字一顿,轻声许诺:“过了今夜,我的小七便可与我比肩坐在汗位之上,有你作我的可贺敦,我此生再不会瞧旁的女子一眼!”
安小七素来有些轻视这沙盗头子在男女情事之上的随意之举,单是听得大沙海里那些女子背后口耳相传,已教她得出个结论:此男身居高位,倒如同娘亲安平王一般风流无度,若真能登上汗位,回纥王宫怕是要被塞满了女人。心中对他成见颇深,因之对二人成亲一事,向来只当酒后戏耍一般,抱着玩笑心态。但此刻对着他这样深情专注的目光,忽尔又想到自二人行过大礼之后,这沙盗头子倒不曾再亲近过旁的女人……莫非,错了的反倒是自己?
她这样患得患失的想着,紧抱着她的男子似一眼便瞧穿了她的怀疑,低低叹息一声:“娘子还是不肯相信为夫?”在这漫天的嘶杀声中,他左手捂着心房之处,对着折漫山的方向神情肃穆的念出了一串回纥话,眸光如水,这一刻华鸾素本能的低下头去,仿佛他这样温柔到令她心软的模样比之他霸王的模样更令她难以招架。
毡帘轻掀,可贺敦手执大刀浅笑着入内,赞道:“我儿合该有这番心思!”
安小七虽不懂吐迷度方才所言,但听可贺敦此语,半是揣摩半是猜测,只当他是情话一类,借着帐内灯光偷眼去瞧,一窥之下不由大奇,向来疏朗爽阔的吐迷度此刻面上微有赧意,连耳朵尖也红了。
这可算是奇景。
她又非扭捏的小儿女,立时抬头紧迫不放,可贺敦身后的随侍嬷嬷“哧”的一笑:“奴婢照顾王子殿下几年,倒不曾见过王子殿下面皮如此薄。”
吐迷度大掌压下来,一把便遮住了安小七那双正骨碌碌乱转的漆瞳:“不许瞎看!”
可贺敦爽朗一笑:“我儿还是快些替你娘子穿好了衣衫,前往汗王大帐吧!娘估摸着良机已到。”
华鸾素那会被贺凤冷搂在马背之上,不多时便晕了过去,再醒来之时已被他送到了可贺敦营帐之内,身上男装俱不见了踪影,只余贴身亵衣。
未几,便遭逢药摩沙带领怀仁可汗前来之事。
可贺敦身后的嬷嬷朝前紧走几步,手中托盘之上盛着一身回纥服饰,吐迷度欠了欠身:“有劳嬷嬷了!”一件一件接过来,细细替她穿戴了。又拿了自己的大氅,将她细心裹的严严实实,稳稳将她抱在怀中。
“娘亲,时辰差不多了。”
小七被吐迷度紧抱在怀里,更何况可贺敦一双慈目的注视之下,立时面红过耳,低声抗议:“吐迷度,快放我下来!”
吐迷度爽朗一笑,抱着她大步而去。她长发披肩,柔亮如缎,并不曾用半点饰物,这样遮住了半边脸,也能稍稍抵挡窘意。
怀仁可汗大帐内,汗王护卫所剩无几,正浴血奋战。怀仁可汗端坐在宝座之上,神态倒是极为镇定。身旁护卫抡起的砍刀切中了一名叛兵的颈子,一股血箭顿时激射而出,染红了可汗的半边脸。他到底是马上得的天下,浑不在意的抹了一把,舌绽春雷,当堂立喝:“药摩沙,你蓄谋了几十年,今日可算得偿所愿了吧?”
药摩沙带着一双儿女在一众护卫身后,恭敬答道:“可汗这是说什么话?我回纥受突厥数百年欺压,唯有可汗能够带领部众奋起反抗,建立回纥汗国,乃是我回纥数一数二的大英雄,我岂敢有反心?”
怀仁可汗冷哼一声:“本汗倒从不知你对本汗怀有一份崇敬之心!”
药摩沙所率部众原本对汗王大帐已成合围之势,怀仁可汗此次出猎带的护卫并不算多,王城驻军此时尚不知情,今夜药摩沙所率部众又多过汗王护卫几倍,胜负早见分晓。若怀仁可汗是二十年前的男子,他定然惧怕,可如今的怀仁可汗……他倒再无惧怕之心。
“臣若对可汗无崇敬之心,岂会把掌上明珠送进王宫服侍汗王?只是如今二王子无故枉死,今日臣恳请汗王英明决策,杀了大王子,替二王子报仇!”
怀仁可汗冷哼一声:“你那蛇蝎心肠的女儿!”
殿中诸人皆知怀仁可汗独宠梅娜侧妃,此话从别人口中说出尚可,从他口中说出来,不啻惊雷,令人震惊。
“汗王原来是如此评价臣妾的!”一声尖利的讽刺,梅娜侧妃白着脸从药摩沙身后走出来,正在搏命的护卫们皆纷纷避开,当间立时出现一条容得二人可过的甬道。
“难道你温柔善良,是可相伴一生的淑良妇人不成?”怀仁可汗仰天长笑,只笑得虎目盈泪:“这十几年间,自从你到得本汗身边,生下时健之后,本汗哪一夜不是彻夜不眠到天亮?与你这样的蛇蝎妇人同床共枕,也亏得本汗命长!”
梅娜侧妃失了向来宠爱的儿子,本已有些崩溃之态,闻听可汗此言,几乎失控:“这十几年妾日夜与汗王厮守,到头来竟然得到这样评语。汗王在妾这里难以安枕,难道在偏殿那贱人榻上就可安枕?”
可贺敦移居偏殿十数年,她这话中之意,场中之人几乎无人不晓。
吐迷度抱着小七立在汗王大帐之外,帐内这些话他听得分明,字字如钉,敲在他心上,令他一时心痛一时糊涂。父汗既然知道梅娜侧妃乃是蛇蝎妇人,为何还要亲梅娜而远母后?
分明讲不通。
被他抱在怀中的小七只感觉他一双铁臂越踡越紧,抬眸瞧见他面色沉郁,牙关紧咬,显然正在压抑怒气,连连在他耳边呼痛:“吐迷度,你捏疼我了!好疼,快松开!”见他毫无所觉,伸出小手在他耳垂之上狠狠一拧,只听得吐迷度重重的抽气之声,她方嗔道:“这下你知疼了吧?”
吐迷度这才发现自己捏疼了她,歉然哄道:“乖,一会就可以坐到塌上去休息。现在将你放下来乱军之中,我实是不放心。”
小七体力早已难以为继,自不敢逞强,只得由他抱了,二人又竖起耳朵,听汗王大帐之内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