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Part.2 ...
-
Part.2
“颜烁!”夏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抓起那个面罩拼了命地要给他戴回去,可颜烁根本不管她,挡掉后又拔了手背的针。
幸好医生来得及时,制止了颜烁,以免病人再有自杀行径,打了一针镇定。
夏洁被他的反应吓得半天都没缓过来。
车祸本来就不像意外,先前颜烁就交代好了所有事,只是夏洁欲知后觉。
如今再次看到颜烁寻死,夏洁耳边嗡地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她亲眼看见是颜烁自己拔的,这下怨不得别人了。
轻度镇定剂打了后,语言功能就暂时被限制住了,颜才的身体被绑在病床动弹不得,只能半眯着眼睛看夏洁还有夏夏。
夏夏年纪小但病得早,比同龄人更早熟,对医院里大呼小叫的病人和家属都相对比较麻木,所以她不会表现得害怕或者疑惑。
她坐在病床边,用折纸折了一架飞机,放在颜烁的枕边,很轻很轻地抚摸颜烁的头发,微微笑着说道:“爸爸,是人都会生病的,你不要害怕,我和妈妈都会陪着你的,还有你最喜欢的小飞机陪你呢。”
颜才极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没有理会她。他现在只想着该怎么解决现状,究竟是这么借用颜烁的身份活着,还是找机会……
“夏夏,妈妈有话跟烁烁单独聊,”夏洁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回你的病房好吗。”
夏夏很懂事地点头。颜才眼珠转了下,盯着夏洁有些无可奈何,忽然夏夏凑过来,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烁烁我走啦。”
病房里除了其他病人和家属,就只剩下颜才和夏洁两人,颜才扭过头闭眼。
夏洁看到他翻脸不认人的样子,实在痛心,颜烁过去不是这样的,就算是要寻死,也绝对不会当着她的面寒她的心,因为她知道颜烁也舍不得看她哭,她一哭,颜烁就会想尽办法哄她,再不济还会陪她一块儿哭,完全是个共情能力超强的感性男孩。
“颜烁,你告诉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姐姐?
颜才皱眉,这是什么情趣称呼吗?
夏洁浑然不知颜才的疑惑,继续说道:“都和你说了很多遍了,别总是把压力扛在自己身上,我现在做主播也能挣很多的,我知道你不理解我抛头露面拍那些视频,但收入和我当初做房产销售的时候差不多,还没有那么累,多好啊,我也能替你分担很多。”
“……”颜才不想听她说这些,语速缓慢地吐出仨字:“我……失忆。”
有点刻意,但他顾不了那么多,言简意赅说明下就让她别再把他当成颜烁就行了。
他现在脑子很乱,正好借着镇定剂的作用好好冷静一下,然后忽然无法共情刚才急于寻死的自己,太草率、太冲动。
活都活了,还是死得舒服点吧。
抱着这种想法,接下来住院的这两个月里,他就正常吃喝拉撒睡,有意回避和夏洁还有夏夏对话,将自己以外的人置身事外。
直到出院那天,医生看完他和夏夏的CT检查报告,分别说明了下当前的病情,和生活中的一些注意事项,他的身体奇异地好转,开点药吃没什么问题,可夏夏却不容乐观,现在要去做二次移植评估。
夏夏进骨髓穿刺室后,夏洁虽然心里非常悲痛和焦虑,但她不能悲形于色,怕夏夏看到会多想,就只能把这股气都间歇性地撒在了不听医生医嘱、擅自抽烟的“颜烁”身上。
“刚出院就敢碰烟,你还想不想活了?”
“要听实话吗?”颜才含着根没点的香烟,嘴角噙着不明显的笑,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如果能一命换一命,我不介意给夏夏。”
“……”
夏洁不懂他那些悲观心理,上手夺去那根烟扔地上踩得稀巴烂。
颜才见状,刚想说不好收拾,夏洁就上手对他进行搜身,连他身上的烟盒也扔地上踩。
“行了,一会儿被人看见……”颜才话还没说完便咽下去了,盯着夏洁留下的眼泪沉默了。
他犹豫了下,伸出手想拍拍夏洁的背以示安慰,夏洁躲开了,却突然情绪失控扑到他怀里捶打他,“你怎么总是说这些丧气话气我!不想活就把命给她啊你去啊!凭什么你这种不想活的人嫌弃命长,夏夏还那么小,那么想活下去,老天爷就是不放过她啊?”
“……”
颜才眉梢微皱,拍着她的后背抚慰。
在他的记忆里,前不久他还在手术室门口习以为常地看着逝者家属对他哭天喊地,日复一日嘶吼的叫声令他有些烦躁。
而颜烁是一个非常有同理心的人,人见人爱,不像他那么讨人嫌,在医院就医那么些年,见了成千上百形形色色的病患和家属,对什么事都见怪不怪了,哪怕是死亡。
生死面前他早就麻木了。
但出于正常人该有的同理心,他会将情绪隐藏在口罩下,尽量用比较温柔的语气安慰对方几句,再换成更擅长处理这类事件的护士小姐来安抚这些家属的情绪。
回到办公室后,他坐下喝着保温杯里泡的茶水休息,同科室的同事偶尔会来找他讨点贵茶喝,聊起今天碰到的患者。
“你是不知道这现在的年轻人有多冲动,就今天我接的那台手术你知道吗?一男一女才18岁,俩人是同学还是早恋的小情侣,今早男的把他女朋友捅死了。”
“是么。”颜才眼也不抬地品茶。
“昂,一共有十三处刀伤,三处致命伤,咽喉、心脏、肺部统统扎穿了,脾脏被重击破裂,后颈的腺体也被那男孩给咬烂了,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救了,其实是能当场判定死亡的,但那边家属死活要我给推进去给抢救,你说这不添乱呢吗?”
颜才随口问了句:“凶手呢?”
同事乍一拍大腿,“我正要跟你说呢,那小青年杀完人又奸/尸、硬核标记后跳楼了,也是当场死亡,据说这小男孩是单亲家庭,家里一共就他、还有一个瘸腿的爹,亲爹还在外地打工刚接到消息,到现在还在来的路上,摊上这种不孝子也是倒霉。”
同事的语气也轻慢得像在谈论一件普通的坊间琐事,尤其在说起这对儿小情侣背后发生的故事,他甚至能笑着讲出来。
颜才越听越不适,塞了壶茶将人请出去。
还没歇多久,就又送来一对儿情侣患者,他才发出迟来的感慨:“这年头殉情的真多。”
结果到头来一语成谶,也走了这一遭。
哭声逐渐减弱,夏洁从他怀里起来,拉住他的胳膊往卫生间的方向走,手掌抹去眼泪,“走了,陪我洗把脸去。”
颜才依旧靠着墙沉思前事,面上的表情也越发严肃,夏洁对着镜子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认看不出来哭过之后放心出来,回头就见颜烁心事重重的样子。
夏洁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在想我为什么有家不回。”颜才坦率道,“这种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别说金拱门,去最近的华莱士都要坐一小时公交,还是说,我就是喜欢入赘,吃软饭?”
“……”夏洁憋了一个多月,终归忍不住了,狠狠埋汰他:“你说你失忆就罢了,怎么性格都变差了这么多。”
颜才沉默,咳了一声,“……哪里差了?”
见颜才那副仿佛被冻住的陌生表情,夏洁叹了口气,“以前的颜烁都是一边喊我姐姐,一边躲我怀里哭的,多可爱啊。”
“啧。”颜才想到夏洁对他那细致入微到有些腻歪的关照,又联想到他哥于此相对待的情景,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嫌弃,嘴角却出卖了声莫名宠溺的笑声,“惯的。”
“惯着你还不乐意了。”夏洁不屑跟一个比他小五六岁,还伤病未愈的小屁孩计较,就着方言凶他,“你个薄情寡义的臭小子。不是当初你求着要认夏夏当干女儿的时候了。”
受不了煽情的戏码的颜才选择听而不闻,他打开手机看了眼上方显示的时间,接着把羽绒服拉链拉到顶,酝酿着开口,并且想到以后出去都得给比自己小的姐姐报备行踪,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无奈。
颜才硬梆梆开口:“我得走了。”
然后就走了,夏洁懵了,拉住他这就要走的六亲不认的步伐,“等等!你要去哪!?”
去死。
“你在这里除了我没什么认识的人,无父无母还失忆了,你是不是又想不开!?”
是想开了,想得太开了。
颜才道:“我没有想不开,出去散散心。”
“你去哪散心?”夏洁严肃地皱起眉,放下叠好的毛巾,“不知道自己病成什么样了?”
颜才自己就是老医生了,完全没当回事,“不严重,没事。医生都说没事了。”
对,他说的,他就是医生。
可夏洁不一样,她什么都不清楚,“那只是你车祸的伤好了,你的病还没好呢。”
听到这里,颜才疑惑:“我还有什么病?”
“和夏夏一样的,血癌。”
“……”颜才一怔,这才正面回应她,“血癌?什么时候确诊的?急性还是慢性?”
当初颜烁的病已经痊愈了,难道说他走了以后病情又复发转移成血癌了?但他记得洗澡时也没发现身上有除了胃切手术之外的疤痕或其他隐性症状,还是说,这副身体根本就不是颜烁,而是他本人的?
那按照现在时间的他,难道还在老家云浦?
人年纪大了,也懒得去想这些没用的了,还是先把眼前的事给解决了吧。
“夏洁,”颜才还是习惯以长辈的姿态对待她,潜意识里他还是35岁的大叔,叫28岁的小丫头姐姐感觉是把对方喊老了。
他说道:“我是个成年人了,我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我本人最清楚。”
说到一半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现如今他所做的一切举动,都等于颜烁。
他不想这么抹黑自己哥哥是个冷血无情、没责任心的男人。虽然夏洁和颜烁的婚姻是假的,只是为了堵住某些闲言碎语,私下都是姐弟情,但好歹夏夏叫颜烁一声爸爸。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颜烁会来到这里,还骗夏洁她们自己是孤儿,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感情或许没他想象的那么深厚呢。
感情?感情……
有了。
颜才郑重其事地咳嗽两声,非常严肃认真地微弯下腰与夏洁平视,“夏洁。”
把夏洁整得瞳孔放大,长辈的气势轻而易举的就给压下去了,“你又要干嘛?”
“其实我,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人想见。”
夏洁更惊讶了,“谁啊?比我重要?”
“嗯,应该吧。”颜才点点头,稍微有点别扭道:“很重要。我的弟弟,颜才。”
死前偷偷去看看“我”,问题不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