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有口（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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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烧药的效果上来了。
言序今天的状态一直很差。
他疲累了一天，在海上漂到大半夜，受伤又生病的情况下，完全是凭着一股劲儿撑着，才能解决好所有眼前的事。
再三确认没有其他要紧的问题后，言序终于稍稍安心，随接待者进入客房。
放松之后，所有的逞强都如烟溃散，酸软和困意迫不及待地涌了上来，想把他侵吞入腹。
言序坚持洗完了澡，简单吹完头就直接躺下，意识很快沉进黑暗。
兴许是因为他在发烧的缘故……言序的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他很难得地做了梦。
言序梦见了自己的家乡。
蒙特克雷小镇。
那是位于晨曦之岛的极北的一座边缘城镇，紧挨在蒙特克雷峰脚下——作为整个晨曦之岛海拔最高的高峰，峰顶高不可攀，刺破云霄。
他们本就生活在世界上空，倘若不在任何装备的帮助下登顶，定会呼吸不能，濒近死亡。
蒙特克雷的冬天和夏天都很冷，比繁花之苑的极点还冷。
据说当初建设的时候，在这边进进出出的，都是来自繁花之苑的异能者，有能力的保护，他们能挺过普通人根本忍受不了的极寒——又或许对他们而言，这点低温压根不算什么。
所以言序一直觉得，世界很不公平。
蒙特克雷的许多设施数百年没有更新，早已老化、落后，尤其是供暖设备，常常发生低温故障，液体管道被冻得严严实实，无法通行。
因此蒙特克雷的寒冬总是分外难捱。
人人都靠着一点微弱的补助生活，困难得紧。
据说蒙特克雷已经向晨曦之岛总部申请了几次低温防护工程，请求重新铺设管道，建起更高级一些的供暖网，却均遭到了驳回。
后来，有条件的人，都陆陆续续地选择搬离这座城镇。
言序一直记得那个夜晚。
暴风雪淹没了城镇的道路，冷风呜呜吹，厚厚地摞了好几层。
家里断电了整整十五天，人出不了门，柴火又快被烧尽，一切取暖用具都失去了功效，只剩一支蜡烛在桌上，火光摇摇晃晃，很快就会熄灭。
2700年1月4日。
今天是他的四岁生日。
蒙特克雷几乎没有冬天出生的孩子。
婴儿脆弱，生活无法自理，经常会哭，这里的大人们都在为生活分身乏术，腾不出心思照顾孩子。
因此生在冬天的小孩儿，大多早早夭折，冻死在这寒冬之中。
言序是个例外。
他的生命力实在顽强，很少哭，也很少麻烦家里人为自己操心什么，熬过了最难的几个月，早早地认识了“自己”，早早地“懂事”。
恶劣的天气，贫穷的家境。
整日早出晚归、为生活忧心忡忡的母亲，在外四处奔忙，从来没有回过家的父亲。
冬天长达六个月的假期，和没有休息的另外半年。
这些都是孩童时期深刻的记忆，不会随着慢慢长大而被淡忘。
言序一直记得那个夜晚。
他记得。
那天，脸上永远挂着愁容的母亲，难得打理好了头发，穿上了最漂亮的裙子。
女人冻得浑身僵硬，却还用冰冷的手碰碰言序，温柔地对言序笑。
桌上的固定终端亮着。
上面还停留着母亲的银行账户画面，侧边开了一个小窗，是信箱，里面有一封被打开过的邮件。
寄件人是父亲的名字。
言序很好奇父亲的邮件里写了什么，站到凳子上去看。
但他太小认识的字不多，只能分辨出标题的几个部分。
“家”、“告知书”、“死亡”、“体”。
等言序抱着字典过来时，母亲已经关掉了邮件画面。
终端上只剩下账户上冰冷的新增收入提示。
言序认得账户上的数字。
每年的这个时候，父亲都会将生活费打到母亲账上。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收到的生活费格外多。
母亲抱起了四岁的言序，把他放在餐桌旁，又去床上找了件毯子，给言序披上。
她问言序：“你想不想过生日？”
“你出生以来，妈妈还没有给你过过生日……”
笑着笑着，母亲流下了眼泪。
言序踩到一层薄薄的冰。
他当然想过生日。
可他们没有条件，也没有食物，这个生日没有蛋糕，只有一杯水，和母亲被冻得发抖的声音、唱着走了调的生日歌。
然后，在第二天。
言序在母亲的房间，看到了一捧早已凋败的花束，和母亲冰冷的尸体。
是被冻死的。
言序醒了。
他是提前醒的。
时间刚刚好，他睡前定了下午五点的闹钟，此刻，闹钟画面正显示着“还有五分钟响铃”。
外面的天亮着。
言序睡够了五个小时，精神状态已经完全恢复，他一骨碌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完完全全把不好的梦抛到脑后，进入工作状态。
他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入终端，一件件地过目待处理的事务。
十来条消息，没有标紧急的东西。
内容有盛空明给他发的金色沐浴注意事项、克莱茵确认情况的邮件，一些组织领导想要和他见面的请求，以及身处其他区域的卧底汇报来的地方情况。
言序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先搁置着，拿了床头的权限卡，去敲敲许初时的屋门。
没有人应。
W-233号区域离W-100号区域有一段距离，估计许初时已经开始行动了。
那他也不能落下。
金色沐浴里的信息传不出去，言序离开白夜城，找了家比较隐蔽的小型咖啡厅，坐到角落里，按顺序回复消息。
盛空明不用理，克莱茵要确认，其他组织的东西挑着答一下，汇报情况的过一遍，没问题就回个“1”。
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解决事情，言序并没有直接离开，他叫了一份下午茶套餐，静静等待上菜。
不久之后，送餐机器人驶来，将餐点呈到了言序桌前。
言序趁机将自己的终端贴到送餐机器人的后背感应口。
病毒程序植入，机器人感应屏幕上的数据跳动了一下，冒出警告性的红光。
机器人不动了。
这是一家小店，规模不大，他观察了一会儿，确实只有这么一个送餐机器人。
只要瘫痪掉，便只能由人工来给客人上餐了。
言序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不久之后，咖啡厅的店长掀开了后厨门帘，捏着把餐刀，气势汹汹地冲着言序的餐桌赶来。
“你在动我的系统？”
言序仰起头，老板手里的刀立刻抵到他的面前。
仿佛只要言序的回答让她不满意，她立刻就能在言序脸上来那么一道。
“动系统的是我，”言序说，“你们的系统采用的技术早已经过时，有个严重的漏洞，容易遭受入侵。”
“我是在提醒你，及时更新。”
老板皮笑肉不笑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言序说：“当然不是。”
“我带着目的来的。”
他摊手，温声道：“不这样，我该上哪里约到你呢？”
“通讯不接，邮件已读，找谁都打听不到你的位置。”
“手里的人背叛我，我找不到原因，这样的人我还不知道有多少，如果身边的伙伴不能信任，我该怎么办呀？”
老板停下了。
言序偏开脸，避过几乎划到自己眼睛的刀子，声音变凉：“杰妮丝，Oneyear死了。”
他说：“不要不承认，金色沐浴已经和我做了交易。”
老板咬了下唇，倏然笑道：“你要怎么办，和我有什么关系。”
咖啡厅的老板，正是言序要约谈的杰妮丝。
当初她对各个组织进行复仇的行径，加上金色沐浴内鬼的存在，引发了猎人游戏。
哪怕她供出卧底，空岚选择不追究她的问题，得罪了那么多组织的领导层，也没法在低空坠落里混下去了。
不少组织发布对杰妮丝的悬赏，金额高达数百万。
但杰妮丝留了个心眼儿。
她冒着风险，在Oneyear逃跑的那天来到长乐街，从火中捡走了猎人10258G的权限卡。
利用它，与金色沐浴当时的领导人做了一个交易。
她与金色沐浴并无嫌隙，认为这是一个好的交易对象；正巧金色沐浴也想要猎人的权限卡，好从空岚的信息中找出泄露消息的内鬼。双方一拍即合，由金色沐浴负责，帮助杰妮丝改变面貌、隐瞒身份，并寻找一个藏身之处，不必太远，也不会惹人怀疑。
不久以后，白夜城外，一处隐秘的街角，“布蕾咖啡馆”悄悄开业了。
咖啡馆平日里采用全自动营业的模式，所有内容全权交给机器人打理。系统是金色沐浴提供的技术，最高权限在金色沐浴手里。
如果换作以前，哪怕系统故障，杰妮丝也不会轻易来店。
但现在十一年过去了。
许多组织的管理层早已更迭，甚至有的组织连存在都很难说，对杰妮丝的通缉渐渐被揭过、淡忘，她自然也慢慢放下了警惕。
总归是自己负责打理的地方，杰妮丝现在偶尔也会过来看看。
但没想到，晨曦之岛的人还会因为Oneyear的事情找过来。
言序猜到杰妮丝不会轻易出现，使了些手段，借用金色沐浴的内部网络去查找情况。
正好盛空明也有意向他透露杰妮丝还在这里的事实，简单打听了一下，言序很快就察觉到了咖啡馆的问题。
他第一时间就给杰妮丝发了邮件和通讯请求。
用威胁的语气。
杰妮丝看到了。
她当然不会回答言序。
现在。
杰妮丝手中拿刀，沉沉盯着面前这个不请自来，胆大包天的“卧底”，心中打起了算盘。
W-100号区域与她有过节的人大多都退干净了，就算她的身份暴露，言序也影响不到她什么。
相反，自己还能拿住言序的把柄，向空岚进行第二次举报。
因此，她想不到对方如此自信地威胁，而且就这样亲自送上门的理由。
言序凉声道：“和我聊聊吧？”
“不止是关于Oneyear的事情，”他说，“关于组织‘沙漠鹰’的情报，不知你感不感兴趣？”
“他们对你的悬赏至今还未撤去。”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有口（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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