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揽镜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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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个审判日，我将再次问询。”
“挑起第二次以太战争的罪魁祸首，覆灭万千世界的恶逆皇帝，纳西索斯，你是否承认罪行，接受审判？”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请你谨慎作答。”
接骨木星前，无数战舰与机甲围绕着中央的方舟要塞，洞开的发射器金光闪烁，好像只要里面的人敢说一个不字，就会立刻被众人联合剿杀。
“哦？作答？”纳西索斯接入公共频道，身影投射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面前，他轻轻敲击着皇座扶手，一张的摄魂夺魄的脸扬起笑容。
“傅凌，身为背叛者的你，又想从我这里求得怎样的答案呢？”
“承认罪行，接受审判，然后……向因你而死的亿万生灵忏悔赎罪。”
“再然后呢？你会留我一命吗？”纳西索斯杵着下巴望向屏幕中央的傅凌，一双明眸流波，眉眼弯弯好似一弯新月。
傅凌沉默片刻，名为荆棘鸟的漆黑机甲握紧了手中的审判巨剑。
“不会。”他哑声回答。
真是毫不意外的答案。
纳西索斯低笑一声，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屏幕上的熟人不止傅凌一个，不论旧敌还是故友，此刻居然全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与世界为敌吗？还真是一场盛大又疯狂的谢幕。
“横竖都是死，还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纳西索斯按下按钮，八边形的操作台瞬间升起，将他围在了中间。
“来吧，我倒想看看自诩正义的裁决者们，究竟有没有斩落黑夜的觉悟。”
方舟要塞的外壁层层打开，达摩克里斯启动，露出了十余口可以引得天地寂灭的巨型炮口。
审判持续七日，纳西索斯身边早已空无一人，可凭借着达摩克里斯的绝对压制，他仍然能够杀灭无数联军，惨白的光柱扫过舰队，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在纳西索斯露出破绽的某个时刻，漆黑的流星划过惨白的天空，一剑将方舟要塞劈成了两半，傅凌驾驶着荆棘鸟踏入将要陷落的中庭，俯视着皇座上岿然不动的金发青年，自大脑深处传来的剧痛越来越重，犹如锥凿。
纳西索斯还是那副模样，杵着下巴，敲着扶手，唇角勾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两人隔着光幕对视，许久都没有说话。
燃烧的穹顶开始坠落，铁皮砸在地上发出巨响，纳西索斯率先垂下眼眸，手指微微蜷缩，手上的控制器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红光。
“傅凌，杀了我。”他唇角的笑意扩大，无声地下达了命令。
驾驶舱“噗嗤”一声打开，傅凌手握缩小的审判之剑，一步步迈上了台阶。
当白焰吞噬星空，长剑贯穿胸膛，纳西索斯痛得全身痉挛，在剧痛中用尽全身力气扣住傅凌的后颈，疯兽般撕咬着那两片饱满灼热的唇瓣。
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纳西索斯颤抖着退开，轻轻抚过了傅凌深邃的眉眼，可惜不知从何时开始，那双璀璨如宝石的红眸中已经没有了他所期待的种种情绪。
“你很快就会明白一切……”纳西索斯遮住他的眼睛低声笑着，沙哑的声音中流淌着名为占有欲的毒液，“到了那时，爱也好恨也罢，我的名字都会刻满你的灵魂，让你永生永世无法遗忘。”
“来报复我吧，我会在彼岸等你。”
胸口痛到麻木，身体失去知觉，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纳西索斯勾起唇角，为自己念完了最后的闭幕词。
在黎明到来之前，世界的罪恶将在我的鲜血中燃尽。
裁决者们，敬请欢唱吧，为了不属于你们的胜利，为了终将陨落的太阳。
……
为黎明而死吗？可如果有人询问五年前的纳西索斯何为生存之道，他会毫不犹豫地给出这样一个答案——冷漠、无情、无所不用其极。
你指望一个臭名昭著的欺诈师给出什么高尚的回答？
世界上活得好的人总有这些特质，俗话说高尚者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者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在这个血腥恐怖的黑暗年代（3085-），要么杀死别人，要么被别人杀死，而纳西索斯不想死，只想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后银河纪3125年，系统时7月31日，午夜23:00。
赫尔墨斯北大区，强污染尘暴，覆盖率100%，大气能见度0。
“二级警告，焚化周即将结束，请不要离开庇护区，焚化周即将结束，请不要离开庇护区……”
灯光昏暗的大理石观景台上，金发青年姿态慵懒地靠坐在橡木沙发里轻轻抬指，将那条闪烁不断的赤红横幅随意按灭。
角斗场里的表演一切照旧，并没有因为这条播报掀起半分波澜。
奴隶们一个接一个地丢掉性命，看客们笑闹着将金币的撒入血流，无聊的古典角斗场，低劣的感官刺激，不管社会发展到什么程度，这些旧时代的废弃物也不会停止幻想。
纳西索斯低垂的眼眸中满是不屑，抬眼间却依旧情思流溢，他弯起眉眼向众人微微一笑，随手拿起了身边的玫红色药剂把玩。
昂贵的药剂被当做筹码转个不停，摇摇欲坠到好像下一秒就会摔个粉碎。
“已经五个系统时了，总督阁下考虑好了吗？”
玫红的光点在那双蓝眸中明明灭灭，奥古斯特回过神来冷笑一声，示意副官立刻开始第八轮检测。
“和阿尔狄亚人交易，五个系统时怎么够？”
狡诈的阿尔狄亚人，恶贯满盈的疯子，那双刻印着金环的浅蓝色眼睛就是罪孽血脉的佐证，他们还是更适合跪在神阶下忏悔罪行，而不是坐在这里和他夸夸其谈。
“好。”纳西索斯也不生气，轻笑一声将药剂横在眼前。
透过玫红色的透明液体，他看见研究员将药剂接入注射仓，闪烁着霓虹光泽的液体顺着细管流淌，一滴不剩地打进了实验体体内。
在药剂消失的瞬间，光幕上亮蓝色的数据流爆发开来，闪得众人睁不开眼。
“五毫升，真是奢侈。”密集的闪光过后，纳西索斯将药剂随手扔到一边，杵着下颌笑道，“您当然可以随意检测，不过损耗我可不会补上哦，您也知道，我是阿尔狄亚人。”
“……”奥古斯特眉头紧琐，沉声问道，“怎么样。”
“反应结果全部达标，是PE-21没错。”
PE-21是沃森生物去年研制的躯体强化药剂，一经问世就被军方垄断，作为战略物资输送到最前线，只有一线的先遣部队能有配给，黑市上几乎一滴都找不出来。
但这个阿尔狄亚人居然能一下子拿出五份，足足五十毫升，这种诱惑强到他可以自降身份，强忍着不适和纳西索斯相对而坐。
“如果你能一直给我提供PE-21……我可以考虑把那个奴隶送给你，再帮你引荐授爵。”
“一直提供？您或许可以上前线和芙蕾雅元帅协商。”纳西索斯歪头讽刺，左耳石榴状的通讯器垂下数条宝石流苏，在白皙的锁骨上投下一片诱人的光点。
“我只要那个奴隶，当然，您要是觉得一个马上要被送进焚烧炉的垃圾不值这个价，也可以再给我几百万信用点。”
“奥古斯特家族不卖奴隶，除非是死人。”奥古斯特冷声道。
“总督阁下，我的耐心有限。”纳西索斯依旧笑着，目光却冰冷到让人如芒在背。
他起身端起猩红的石榴汁，不紧不慢地举杯敬上，一步步走到奥古斯特身前，灯光穿透汁液，化作猩红的光斑落于掌心，
“或许我该再自我介绍一次……”
“初次见面，我名纳西索斯·卡佩，神光女神号的主人，帝国商业联合会的首席顾问。”
“可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小人物哦。”
薄唇染上靡丽的艳红，咔嚓一声脆响过后，晶莹透亮的水晶杯落地，留下了一地染着石榴汁的碎渣。
纳西索斯·卡佩，驾驶神光女神号流窜宇宙的头号走私犯，十年前因为涉案金额高达五千亿信用点被银河联盟通缉，去年却突然债务全消，加入了拉斐尔帝国商业联合会，摇身一变成为了炙手可热的风投专家。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没人敢问，也没人敢触他霉头，至少明面上没有。
奥古斯特避开他的视线，焦躁地搓着嘴边干硬的小胡子，最后深吸一口气妥协道：“成交。”
走入环绕着空中堡垒的观景栈道，抬头就可以看见冷蓝色的市政大厅高耸入云，那里常年空无一人，一公里外的斗兽场里倒是热闹非凡。
没错，赫尔墨斯的销金窟就建在市政厅底下，就是这么明目张胆，毕竟这颗烧垃圾的死星没有其他资源，只能靠这些灰色产业补贴财政。
观景栈道很少有人光顾，纳西索斯落座时方圆十米内没有半个活人。
众所周知，17区赫尔墨斯无景可观，只能看见锈红的焦土和数亿焚化炉铺展到地平线尽头。
哦，现在连这些都看不见。
焚化周刚刚结束，铺天盖地烟尘淹没了整个星球，需要一周时间才能沉降完成。
“不想去赌场还有其他选择嘛，听说地下酒吧出了限定酒单哦！主人就一点不心动吗？”红发碧眼的精灵人偶坐在桌子上，一边翻着游览指南，一边还不忘嚼着纯度极高的以太结晶。
她才刚刚忙完，正是需要补充能量的时候呢！
“想死你就去吧。”纳西索斯把只喝了一口的石榴汁放到一边，毫不犹豫地点了退款投诉。
就这种勾兑出的色素水也敢收他三百信用点？怎么不去抢？
“没事干就去把神光女神再排查一遍，要是待会儿出了问题，我第一个把你扔出去。”
“主人你好凶！那些小老鼠又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嘛！”莉莉丝干嚎半天，见纳西索斯无动于衷只好抽抽搭搭地飞走了，“排查就排查，呜呜呜呜呜……”
然而还没有十分钟，纳西索斯耳边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
他食指微动，手上戒圈状的控制器闪过红光，眼前瞬间出现了一块旁人看不见的隐秘光幕。
光幕中莉莉丝抱着石榴汁，指着远处的三道人影咋咋呼呼道：“主人主人，果然有人带着那个小奴隶进市政厅了，要不要跟进去看看？”
“死不了，不用管。”
帝国商业联合会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奥古斯特不会把人弄死在市政厅。
“哦哦，那莉莉丝回来啦！”
“等会儿，再回去拿块草莓蛋糕。”
纳西索斯看着再次关闭的市政厅大门，无所谓地关闭了光幕。
死是死不了，至于还能剩几口气，那他可就不知道了。
光幕另一头，傅凌已经被押进了市政厅最高层，漆黑的眼罩扯掉后，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四周的环境，就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奥古斯特双手交叠坐在高处，神色阴冷地盯着满身是血的黑发青年。
傅凌被人死死踩在地上，在角斗场上被人打断的双臂涌出鲜血，一身强健均匀的肌肉也因为疼痛而不停抽动，他认命似的趴在地上没有挣扎，低垂的红眸中却藏着大片冷色。
“今天你赢了十一场，按照契约可以抵消十一万债务，可惜你伤成这样，用一次治疗仓就要二十万。”
“直接说还差多少……呃！”傅凌哑声打断，脖子上控制器瞬间收紧。
大股电流涌出，渔网状的灰黑焦痕很快爬满裸露的肌肤。
电击持续了三分钟，苍蓝的电光消失时傅凌浑身湿透，倒在地上无意识地抽搐，几乎已经没了气息。
“战俘出身的奴隶就是没规矩。”奥古斯特欣赏完傅凌的惨状，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踩住他的肩膀碾压几下又翘起鞋尖将人抵了起来。
“加上利息，你今天倒欠十九万，不过好消息是这些钱有人替你付了。”
即使已经神志不清，傅凌水光迷蒙的眼睛也没有落下半滴眼泪，看得奥古斯特更是怒火中烧。
这双眼睛跟纳西索斯身上的石头一样碍眼，他对付不了纳西索斯，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奴隶吗？
奥古斯特冷哼一声，把傅凌一脚踹飞出去。
“但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就算勾搭上了纳西索斯，你也要有命享不是？”
“留半口气，丢到回收站去。”
“等人进了焚化炉再去通知纳西索斯。”
空无一人的观景栈道上，纳西索斯姿态优雅地享受着最后一口蛋糕，酸甜的草莓香气溢满口腔，足够够让人身心舒畅。
看见一架飞艇悄悄自市政厅后飞起，纳西索斯放下金叉笑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和极尽奢靡的空中堡垒不同，庇护区的地面上是一片臭不可闻的垃圾城，黄黑色酸水蜿蜒在整座城市，破旧的霓虹灯闪着微光，集装箱式的建筑上也爬满了锈痕，
赫尔墨斯有几亿垃圾工，他们强壮高效，每天却只需要支付一百亿不到的信用点，比机器省钱多了。
屏障外被串联成蛇形巨兽的焚化炉时不时翻滚吞吐，引来大地颤动，因为离锈红的大地太近，即使有庇护屏障隔绝烟尘，这里的人也只能在污染中变得畸形，走兽般痛苦地活着。
不过没人在意，垃圾工们大多是战俘和奴隶，能活着都是奢侈。
纳西索斯依旧穿着那身裁剪考究的宫廷衬衫，就好像这里是什么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一样。
“莉莉丝，搜寻模式。”
红发小精灵欢呼着分裂成十几只巴掌大的晴蓝鳐鱼，飞速流窜在几万个回收站口搜寻目标。
“找到啦，47号口，他们没走太远!”
赫尔墨斯的垃圾回收站总是沉默而又繁忙，传送通道前端的巨门开开合合，在烟尘中闪烁着充满警告意味的红光。
被丢上传送带时，傅凌勉强清醒了一点，他仰头看着防护罩外漆黑的天幕，用尽力气也无法挪动半点。
即使生命已经失去意义，他也想要活着。
他不想死，可血沫呛入喉管，胸口传来被碾碎般的剧痛，把本就稀薄的空气挤压殆尽。
“臭死了，还要多久？”士兵调高了防毒面具的净化等级，却还是能闻见一股酸腐的恶臭。
“下个批次还要三分钟……喂，你看他竟然还想跑！”
傅凌双腿作青蛙状无意识地往外蹭动，却在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边缘时被一脚踢了回去，他吐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浓血，目光再次涣散开来。
“主人，只有两分钟了。”莉莉丝端着石榴汁小声提醒。
“这不是还没死吗？急什么？”纳西索斯窝在柔软的悬浮沙发里，手中上好的石榴汁晃出了一片澄净的波光。
人只有被彻底打断了脊骨，才会死死抓住眼前的一点亮光。
纳西索斯冷眼旁观，浅蓝的眸子中好像凝贮了万年不化的寒冰。
远处的傅凌已经彻底没了动静，一摊烂肉似的躺在传送带上任人凌虐，粘稠的血肉顺着冷铁流下，在地上凝固成一团团漆黑的阴影。
回收站口前垃圾工们来来往往，可赫尔墨斯的焚烧炉燃烧过太多垃圾，没人对此感到奇怪，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欠俸。
直到巨门上的倒计时跳到59秒，纳西索斯才戴上红手套，不紧不慢地飘了过去。
白金色的蛋形悬浮沙发撑起防护罩，浮夸张扬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纳，纳西索斯？”士兵们看着飘近的青年，匆匆蹭掉拳头上未干的血肉紧张地想着辩词。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被猩红的射线洞穿了喉咙。
“没礼貌，主人的名字也是你们能叫的？”莉莉丝淡淡收回手，脸上的笑容天真又残忍。
纳西索斯没看那两具尸体一眼，只静静审视着传送带上半死不活的傅凌。
“再检查一遍。”
角斗场里的人最爱拿各种药剂当饭吃，谁知道这几天傅凌有没有乱吃东西？要是毁了脑子，可别怪他转身就走。
算力惊人的莉莉丝只用了三秒，就成功把温热的血肉被转化成了冰冷的数据。
“主人，没什么问题，和之前一样优秀呢！”
“哦？”纳西索斯终于舍得离开宝贝沙发，伸手捏起傅凌伤痕累累的脸挑眉道。“宁愿被人打死也不用特效药吗？真是莫名其妙的坚持。”
猩红的手套沾染污血，已经凝固的黑红色血渣如同未经打磨的原石，泛着点点不易察觉的微光。
傅凌生了副剑眉星目的好样貌，即使一身狼狈也不减风采，要不是实力够强，能在角斗场上给奥古斯特赚得盆满锅满，恐怕早就被送到地下城卖身去了。
“我可以救你，要做个交易吗？”
“只是……我可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救世主哦。”
沾满污血的手用尽全力攥住他的袖角，却在下一秒无力地滑落下去，纳西索斯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望着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傅凌轻声道了句“成交”。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揽镜人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