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乌托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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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萨·芙蕾雅，毁灭方壶的罪魁祸首。
之前傅凌就奇怪过，作为帝国元帅，芙蕾雅的战斗模组必然是绝密中的绝密，就算是军部高官，想要拿到也必须经过层层审批，怎么可能流落到一个走私犯手上。
所以他早就猜测过纳西索斯有双重身份，还和芙蕾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想过仇人，想过政敌，却唯独没有想到一切本就是骗局。
取代芙蕾雅吗？这样卑劣的谎言……
神光女神号消失不见，泡影般的快乐轰然倒塌，即使早已预料到这天的到来，傅凌也痛到心脏被捏成了碎块。
纳西索斯和芙蕾雅后面说了什么，傅凌一句都没听清，他颤抖着双手，大脑被搅成一团豆腐渣般的碎末，只要轻轻一碰就能倒塌崩溃。
恍惚间，傅凌看到纳西索斯向他走近，然后像往常一样轻轻抚过他的脸颊，一张陌生的面容上满是熟悉的神色：“我说过……你该恨我的。”
纳西索斯垂眸看着傅凌，唇角漫不经心的笑容和从前一模一样，可如果有人仔细倾听，就能发现他的心跳声比平时更快更急。
“别误会，虽然认识芙蕾雅，但我可不是什么忠心耿耿的挚友心腹哦。”
“其实一切没什么不同，只是这条捷径对你来说有些伤人而已。”
“但左右都是为帝国工作，在谁手下又有什么区别？有芙蕾雅在，你只需要两三年就能达到别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高度。”
“怎么不说话，觉得无法接受？可惜你……”纳西索斯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缓缓抬手，抹去了手腕上已经冰冷的泪珠。
那滴眼泪在指尖迅速干涸，凝固一层透明的薄膜，一点点牵动着指尖的皮肉。
就像甘泉滴入沙海，即使瞬间只剩残骸，苦行的旅人也会忍不住将它攥在掌心。
可那瞬间的怔愣结束后，纳西索斯心中却掀起了滔天怒火，他看着眼前这个好像天塌了一样的青年，冷笑一声扬起手，一巴掌重重甩在了傅凌脸上。
傅凌忽地怔住，所有情绪好像被猛地关上阀门，只剩一颗凝固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清醒了吗？”纳西索斯笑着转动手腕，看上去有点意犹未尽，“要是还不清醒，我不介意给另一边也来一下。”
改造人皮糙肉厚，这一巴掌连半点痕迹都没能留下，可那一声脆响却如同三月惊雷，瞬间把傅凌拽出了冰冷粘稠的泥沼之中。
“……”傅凌低声问道，“纳西索斯，对你来说，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丢弃的吗？”
纳西索斯靠坐在餐桌边缘，居高临下地与傅凌对视：“没有。”
“为了想要的结果，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汹涌的悲伤和愤怒冲刷着温柔的灵魂，傅凌的红眸盛满泪光，清澈得如同雨洗，又像一颗遗失在泉水中的宝石。
可在纳西索斯看来，这样的目光太幼稚，太懦弱了。
过去的十几年里，纳西索斯偶尔会询问自己，你是否还相信崇高者的存在？
他曾经见过这样的人，但在她离开后，世界满是污秽。他东躲西藏，见尽了世界上所有的黑暗，饥饿、瘟疫、战争、歧视、愤怒、仇恨，在这个恶意发酵的失序世界，纯洁注定被玷污践踏。
绝不向黑暗妥协吗？理想再怎么光辉灿烂，人也终究要踩在现实的土地上，满身泥泞地向前走去。
“傅凌，其实我忍你很久了，你装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谁看呢？”
“自欺欺人的懦夫。”
纳西索斯毫不留情地定义，看着那双满是痛苦的眼眸变得无措。
“不敢面对过去，也不敢夺取未来，固守着毫无意义的现在，玩着小孩子的理想游戏，你们这些所谓的游侠不就是这样的废物吗？”
“很美丽的乌托邦吧？锄强扶弱，救危扶困，做着属于国际主义的美梦，好像世界真的会因此变好。”
反抗组织的游侠们追逐正义，反对战争，不论出身和立场帮助着每一个蒙难者，所以他们被各国通缉，被杀害在银河的每一个角落。
就像伊西丝当年创立的神光□□一样，反抗组织最后都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你明明很清楚，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做到。”
纳西索斯抬手挥出一道光幕，上面播放着前几天面向全宇宙直播的附属国认定仪式。
后银河纪3125年，系统时11月15日，中午11:00，在第三公主阿兰德·拉斐尔的见证下，帝国20区德墨忒尔正式落成。
帝国的版图再次扩大，直逼联邦第二重境。
“你应该认识这里吧？联邦的边境国黍离，与方壶同属归墟境，是方壶最重要的友星之一。”
联邦共分三重境，从内到外分别为赤霄、天照、归墟，如此三境九阙，层层拱卫着位于联邦中央的枢机廷。
大大小小的战役在光幕上不断滚动，毫不留情地展示着帝国扩张的血腥与恐怖。
“黍离保卫战争持续了两年，在此期间有许多反抗组织援助过他们，其中也包括你所在的星火。”
“哦，你怎么会不认识呢？”纳西索斯语调轻慢，好像这一切只是个简单的沙盘游戏，数据的生灭不值得投入半点情绪，“我调查过你的战俘档案，你就是在黍离的域外战场被俘的。”
金红蓝三色的太阳旗在黍离升起，为油绿的麦浪蒙上一层阴影。
“你努力的结果显而易见。”
熟悉的家园再次沦陷，目睹这样的场面，傅凌仍然会为之悲哀和愤怒，可如纳西索斯所说，在战力碾压之下，他们的抵抗就像小孩子的玩闹一样没有任何用处。
救下三四个平民，一两个士兵，然后躲在角落看着大厦轰然倒塌，游侠们的世界就是这样简单而无力。
“国与国之间的游戏，从来不是游离各国之外的反抗组织可以参与的。”纳西索斯把血淋淋地现实撕开，一丝不漏地展现在傅凌眼前。
“你很清楚自己需要权力，需要阵营。”
“可你从来没有下定决心改变，因为攫取权力的道路注定血腥，你不想自己可怜的道德和自尊沾上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十年时间，你本来有很多机会的，你可以加入十阙联邦，加入第三联盟，加入翁德里克合众国，甚至是各地的新兴政党。”
“可惜你一个都没选，直到落在我手里，被迫选择了你最不想选的那个。”
“落到现在的境地是你自找的。”
“傅凌，被我强迫的时候你其实很安心吧？”纳西索斯低笑一声，伸手抚过他被打得微微泛红的脸颊，“帝国作为目前银河系最强大的势力，可以让你获得撼动世界的力量，而在我的逼迫之下，你的所有罪孽都会由我承担。”
“唯一的不好，只是这里有芙蕾雅，有一群主战派的疯子存在而已。”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你真有那么恨她吗？”
“芙蕾雅为什么会启用达摩克里斯，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达摩克里斯……
听到这个词，傅凌瞳孔紧缩，再次想起了那场悲剧的开端。
十年前的拉斐尔帝国并没有强大到一家独大，所以扩张手段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野蛮血腥，这个战争机器披着文明的外衣，通常只对军队开战，以武力威慑进行殖民统治，而在统治之后，它甚至还会帮助被殖民地摆脱落后。
可命脉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就注定只能看他人眼色过活。
成为帝国属地的国家或地区，有些如雅典娜和阿波罗成为福地，有些如阿瑞斯和赫尔墨斯化作废墟。
十年前，联邦第七军团摇光战败，芙蕾雅要求进行外务交涉，商定包含一系列权力让渡的停战协议，如果顺利，方壶等很快就会建立租界，入驻总督，然后在十年内被蚕食殆尽。
失去名字，失去自由，失去主权，这样的结果没几个人能接受，抵抗到底是最好的选择。
但第七军团的指挥官不走寻常路，在投降和反抗之间，他选择了一条放弃生命也放弃荣誉的路。
他同意交涉，却在会议上当场反水，大肆屠杀芙蕾雅的亲卫和帝国外务省官员，最后挟持了几十个参会贵族出逃，甚至想要以此威胁芙蕾雅自戕。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一切就仍有转圜的余地，可他在脱离行星轨道后，居然掉头向场馆所在城市投放了三颗核弹，致使一个一级城市群被夷为平地，平民死亡超过一亿。
在第七军团指挥官的对外宣言中，他这是针对芙蕾雅的斩杀计划，对帝国侵略的彻底反抗。但不论战事进展到何种境地，对平民展开军事打击都是不可原谅的。这样的过激行为，让国际社会失去了介入和支援的理由，让第七军团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芙蕾雅重整旗鼓后，要求收留第七军团的方壶交出人质和指挥官，方壶却一直拒绝交涉，甚至又杀了几个贵族逼迫芙蕾雅退兵。
帝国不接受这样的威胁，在僵持十天后，芙蕾雅选择了启用最新战略武器——达摩克里斯。
可谁也没有想到，在实验中稳定可控的达摩克里斯会发生异变，引起了方壶的能量暴动，让整颗星球在两个系统时内彻底崩毁。
在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后，帝国因为达摩克里斯的武力震慑，在各国中取得了超然的地位。
可方壶战争带来的深疮剧痛无法轻易抚平，帝国和联邦之间没有签署停战协议，却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大规模战争。
直到两年前，收编亚特兰公国，将19区帕拉格斯扩展到三颗星球的阿兰德公主在十二柱会议上宣布，帝国必须洗刷被联邦愚弄的耻辱，以此为由发动了针对黍离的侵略战争。
从四十年前以太问世开始，以资源争夺为核心的黑暗年代（3085-）拉开序幕，所有人都深陷战争的泥潭，仇恨的锁链早已搅成一团找不到线头的乱麻，没有人正义，没有人无辜，也没有人罪该万死。
“我谁都没办法认可，最后却发现想要改变混乱的秩序只能以杀止杀，只能和他们一样双手沾满血腥。”傅凌低声喃喃，理想与现实的割裂不断撕扯着他的灵魂。
他谁都没办法认可，所以选择加入了纯粹自由的反抗组织，去追寻自己心中的正义，可就如纳西索斯所说，无所属的反抗组织就像小孩子的过家家。
个人的道德得到抚慰，世界却并没有因此变好，说到底只是自我感动罢了。
“……”听着这句自嘲，纳西索斯难得没有出言嘲讽。
透过傅凌，纳西索斯总能看到伊西丝的影子。
伊西丝珍视所有生命，认为一切矛盾都可以通过和平手段解决，完全没必要升级成武装冲突，在谈判桌上厮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理论上可行，然而翻遍人类历史，大家会议开个不停，仗却是一点没少打。
这两个人实在太像了，像到让他已经可以预见傅凌的结局。
不过仔细想想，傅凌还是要更聪明点，至少他现在就意识到和平手段保护不了任何东西，只有强者才有制定规则的权力，而伊西丝……直到死亡那天都没能明白。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乌托邦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