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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松骑猎苑皇子受难 ...

  •   株州境内松骑猎苑乃皇家围场,余庆帝常有雅兴,携众妃、皇子莅临射猎。

      今日,安顺府内外一新、上下焕然,巡抚与刺史带兵亲临,并下令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一应长街店铺整肃有序,免得惊扰了当今圣上与随侍的宇文太师。

      而在猎苑最不起眼的西边角落,有一处专门用以喂养马匹的地方,因常年充作马圈,空气略有污浊,遂贵人们从不踏足。

      此刻,几个青年正被围在乌泱乌泱的下人们中间,场面稍显混乱。

      “阿曜,是你说要同我们一块儿玩乐的,总不能到了猎苑,又自个儿反悔吧?”穿着一身轻便猎衣的夏侯旸面色不善,他手中握着几根缰绳,绳子的另一头拴着几匹目露凶光、体型硕大的狼:“这雪狼在咱们堰舒可是极其稀罕的品种,你今日错过,岂不可惜?”

      被点名的青年已是面容惨白如纸、唇无半分血色了,只一个劲儿地躲在自己的内侍身后,哆哆嗦嗦道:“三、三哥……不,不要……我怕……”

      “怕什么?!”一身锦衣华裳的少年立即出言喝斥,他站在夏侯旸身旁,一边拿竹竿系了长线在末端吊着一块腥臭的生肉逗弄牲畜,一边不耐烦地催促:“六哥只管跑便是了!难不成连这些不辩物的畜生都跑不过?”

      闻言,围观的下人们俱是偷偷地捂着嘴笑了起来。

      夏侯曜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行……我……我不敢……三哥……”

      挡在他身前的内侍瞧着年纪也不大,同样哆哆嗦嗦道:“三、三殿下,六殿下金尊玉贵,实在不敢、不敢损伤分毫!不然……不然叫奴才与三殿下的雪狼比试吧!奴才跑得可、可快了!大伙都夸奴才干活利索呢!”

      夏侯曜一把抓住内侍的衣角:“瑞丰,不要……我不要你去……你会死的……”

      “六殿下,不妨事,奴才会当心的,您便舍奴才去吧!”瑞丰瞧着自家主子那弱不禁风的单薄身板,咬咬牙,竟僭越地伸手扯开了夏侯曜的手,再头也不回地走向雪狼。

      然而,未及靠近,便被一脚狠狠地踹倒在地。夏侯昀站出来,张口怒骂:“滚开!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三哥的雪狼比试?!”

      说罢,他又转向夏侯曜,扯起嘲讽的嘴角:“怎么,原来六哥不肯听三哥的话?我还当六哥平日里的尊敬都是真的呢!”

      “不、不是……”夏侯曜抖似筛糠,不住地往后退,同时,两行清泪也顺着弧度柔和的脸颊流下:“我、我怕,不要……不要……”

      这番景象引得下人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暗暗含笑,实在丢人至极。

      都说这位六殿下性情软弱、胆小如鼠,倒真没冤枉了他。这不,还没怎么着呢,又梨花带雨地哭起来了。

      “九殿下息怒!”瑞丰迅速爬起来跪好,并匍匐向夏侯昀,说一句话,便扇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夏侯昀又踹上一脚:“你也知道自己该死?还不滚开!”

      “九弟。”夏侯旸抬手,语气温和:“好歹也是阿曜的贴身内侍,还是给他留些脸面吧。”

      “狗奴才。”夏侯昀嘴上骂着,人却退到了一边。

      瑞丰又跪向夏侯旸的方向,不住地磕头:“三殿下!求三殿下高抬贵手!六殿下自幼便体弱多病,万万不可同您的雪狼比试啊!若是——”

      “找死!”夏侯昀抽出腰间的蒺藜鞭,返身回去,狠狠地冲着瑞丰的脊背挥了几下:“碍事的狗奴才!这里哪儿有你说话的地方?敢再多说半个字,等下我便跑马拖死你!喂了雪狼了事!”

      “不要……我不要瑞丰死……”鞭子一下比一下狠厉,原本瑟缩在后、越退越远的夏侯曜突然几步奔了过去,挺身挡在瑞丰面前:“三哥!我去!我去!求你别让阿昀杀瑞丰……”

      “若是阿曜肯与兄弟们同乐,九弟看在大家都是皇室血脉的份儿上,自然不会再惩罚这个不懂规矩的奴才。”夏侯旸笑眯眯地道:“‘等到了安顺府,愿同兄弟们一块儿玩乐。’这可是阿曜你的‘金口玉言’。不过短短几日的光景,便不做数了?”

      “……”夏侯曜的双腿直打哆嗦,根本不敢注视和靠近那些雪狼,也不晓得听没听到这些话。

      夏侯旸又道:“阿曜只管放心地跑。若是赢了这些雪狼,今日,我便不再计较你的奴才以下犯上。”

      “不错!”夏侯昀立即鼓掌:“若是连这些畜生都跑不赢,那六哥的奴才留着也没什么用!”

      “……好。”夏侯曜看了看趴在地上的瑞丰,一边默默哭泣,一边慢慢挪步,围着几位皇子的下人们也都让开一道口子,供出他与雪狼奔跑的道路来。

      雪狼乃林惠特有的品种,喜严寒,性凶恶,成年前非雪原林地或广袤草原不可长也,遂在中原地带十分稀有。

      显然,这几匹雪狼被主人养得极好,毛质坚韧,色泽油亮,身形足有半头熊那么大,龇出的尖牙锋利得直反光,又大又圆的双眸恶狠狠地瞪着夏侯曜。

      夏侯曜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来自魂魄深处的呜咽,也不知是在喊娘亲还是老天爷,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若是晕过去了,倒还好些,可他偏偏只是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而已。

      夏侯旸问:“阿曜,准备好了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便是没有准备好,又能如何?夏侯曜被逼上梁山,已是绝境,反而定了定神,面上露出一副豁出去慷慨赴死的神色:“……来……来吧!!”

      “六哥,你最好头也别回地跑!这万一一回头,迎面可就得瞧见……”夏侯昀的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却是故意拿腔拿调,将话说到一半。

      夏侯曜将将鼓起的一丁点勇气,顿时泄了大半,眼前一黑,差点跌坐在地,大颗大颗的泪珠纷至掉落,满脸绝望。

      “那我便放开了!”随着话音刚落,夏侯旸松开手中的缰绳,一声哨令,失去桎梏的雪狼们便猛地朝夏侯曜扑了上去。

      夏侯曜大喊一声“救命!!”撒腿便往马场上的沙地跑,什么王室气度、皇子仪表,统统抛诸脑后,全然不顾了。

      夏侯昀看着他连滚带爬,堪称滑稽的姿势,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哈!六哥!六哥!你可得赶紧跑!快快跑!千万别回头!哈哈哈哈……”

      哨令下,平日里训练有素的雪狼们并不出声,只模样凶狠至极,紧紧跟在人后的黄土中,亦步亦趋。未几,眼看着便要追上夏侯曜并朝小腿咬上去了,围观的下人们却个个低头,只敢抬着眼皮偷瞧。

      就在这命悬一线的紧要关头,众人忽听几道策马扬鞭的声音,由远及近,随即是一个沉稳的男声高扬厉喝道:“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的目光暂且消解,只见打猎苑东边急匆匆地赶来一行人,为首的青年跨坐在一匹白马上,端得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夏侯昀惊讶道:“表哥?!”

      那正是镇国大将军与柔淑大长公主嫡子,人称堰舒少将军的薄惊秋。

      夏侯旸也皱起眉头,不过转瞬即逝,又笑着打起招呼来,仿佛无事发生:“原来是薄少将军。听闻少将军前些日子去了西郊,练兵紧张,怎么,今日也有空来此射猎?”

      薄惊秋并未答话,马还未曾出现停势,人便先急急跃下。他虽年少,今岁只有十九,可一身顶顶的武将气度,面容冷峻,又因着自小便在军中长大,负有铁律所养成的不怒自威,下马即高声喝斥住围观的下人们:“你们便眼睁睁地看着这群畜生追赶主子?还不赶快拉住!都不要命了?!”

      下人们一齐跪倒,登时便是在地一片,却仍旧是不敢多说半个字的模样,也并没有半个人敢上前阻拦一二。

      薄惊秋脸色阴沉,气得几乎背过气去,立即指挥随行的几名将士前去驱赶雪狼,自己则大步奔到夏侯旸于与夏侯昀面前:“三殿下,九殿下。这些雪狼只是畜生,并不通人情,容易伤到六殿下,还请二位殿下叫下人们将它们拴好,免得伤及兄弟!”

      夏侯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少将军,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也是阿曜主动提出要与我的雪狼玩耍一番,他——”

      这番话尚未说完,少年将军便已转身上马,徒留马蹄扬起灰尘,干脆利落得任人无法反应。

      “……”夏侯昀呆了呆,大叫道:“表哥你不要去啊!!雪狼一旦受到惊吓,只怕会凶性大发,连哨子也管不住了!!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九弟!”夏侯旸将他一把拽住:“何必多管闲事!少将军可是自沙场中练出来的人物,岂会怕区区几匹畜生?”

      夏侯昀紧皱眉头,凑过去低声道:“三哥!若是薄惊秋出了什么事,哪怕只是伤着一根头发丝,长姑母都要闹到御前不可!父皇平日里最疼长姑母了,你我又不是不知,届时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夏侯旸盯着马上的背影,眼中淬着几分冷色,并未作答。

      另一边,喂马所前的黄沙地上,夏侯曜已是跑得筋疲力尽,连半步都迈不开了,只好狼狈地跌坐在地。

      几名将士虽然也尽力驱赶雪狼了,可一未曾佩戴任何利器,不敢贸然下马;二人手远远不足,无法顾及周全,遂片刻下来,还是没能打开一条生路。

      只不过此等畜生甚是机敏,未得哨令,一时竟没有扑上去,而是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阿曜!!”突然,薄惊秋自包围圈外驾马而来,如长枪突刺,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群狼猝不及防,又有将士在旁干扰,倒是叫人有了可乘之机。马蹄骤然高扬,薄惊秋翻身下马,手中提着一柄利剑,赶到夏侯曜身边。

      “……阿川?呜呜呜……阿川救我……”救命稻草突然赶到,夏侯曜立即放声大哭:“我、我跑不动,我要死了……”

      “我来了!阿曜别怕,我来了!我在这里!”薄惊秋只觉嗓子眼发紧,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先是一把将夏侯曜抱在怀中,随即又猛地放开,迅速地上下左右来回查看:“你可受伤了?!”

      “小心!!”来不及回答,夏侯曜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失声惊叫。

      薄惊秋回头,原来是一匹雪狼趁着他的注意力有所分散,将士们亦无暇顾及周全,竟独自猛地扑了上来。

      利爪与利齿来势汹汹,薄惊秋反手将夏侯曜牢牢地抱在怀中、挡在身后,另一只手握紧剑柄用力挥刺——直取雪狼的咽喉!

      “不要!!”怎知夏侯曜的动作更快,居然伸手想去握剑刃!

      为了不伤及那只平日里连笔都握不紧的手,薄惊秋当机立断地翻转手腕,将剑刃一整个侧开,只给雪狼的皮毛上划了一道。

      雪狼“嗷呜”一声,扑倒在旁,不敢再攻。

      薄惊秋低头一瞧,向来不沾阳春水的细嫩手掌已然鲜血淋漓,不禁骇然:“阿曜!你做什么?!”

      “不能杀。”夏侯曜疼得脸色更加惨白,抽声道:“三哥、三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那些畜生!”薄惊秋摇头,长叹道:“罢了。还能站起来吗?可有伤到哪里?”

      “狼……”夏侯曜抬头望去。

      群狼再次将二人包围起来。薄惊秋的脸色也是更加阴沉,眼中已有极浓的杀意:“阿曜,你莫拦我。若今日不杀了这些畜生,你我恐怕都会凶多吉少。”

      “可……”夏侯曜强撑着站住:“如若只是受伤,倒还并不要紧,父皇不会在意我——”

      “胡说什么!”薄惊秋没有回头,轻声却严厉地打断:“我不会让你受伤。”

      “……”这声音太过肃杀,语气又太过郑重,令夏侯曜愣愣地抬起头:“阿川……”

      “等下这些畜生扑上来,你一定要抱紧我,半步都不能离开我。”薄惊秋握牢剑柄,全身紧绷起来。

      他的身侧,夏侯曜赶紧抱紧他的胳膊,咬住嘴唇、强打精神,生怕拖了他的后腿。

      三、九两位皇子也带着下人们前来凑热闹,只站在群狼包围圈外看戏。薄惊秋见人便高喊:“阿旸!快想办法叫你的畜生退下!”

      夏侯旸神情悠哉:“表弟,私闯皇家猎苑是何等的罪名?你不是不知,是为明知故犯。现下,你又伤了我珍贵的雪狼,是诚心想叫我难堪么?”

      夏侯昀悄悄拉拉他的衣袖:“三哥,表哥他……毕竟是长姑母的……还是别太……”

      “废话!如若他并非长姑母的唯一嫡子,金贵得胜过他身旁的废物,我早便将他乱箭一通射死了!”夏侯旸哼道:“表弟,你若是还识时务,便别再管那个废物了!看在长姑母的面上,我自然不会伤了你。”

      薄惊秋皱眉:“阿曜可是你的亲弟弟!”

      仿佛被戳中了痛处,夏侯旸瞬间没了方才的从容气度,猛地勃然大怒道:“放肆!!一个下|贱婢女所生的下|贱坯子!什么亲弟弟?我母后贵为堰舒国母!父皇乃是当今圣上!他算什么东西,也敢与我称兄道弟?!”

      夏侯曜低下头:“呜呜呜。”

      薄惊秋道:“这种话,你可敢在圣上面前说?”

      夏侯旸一挑眉:“有何不敢?表弟难道不知,父皇最是厌恶与那贱婢所生的贱子,平日里连瞧都不愿瞧他一眼?”

      夏侯曜扯起衣袖抹泪:“嘤嘤嘤。”

      薄惊秋转过身,柔声问:“手疼?”

      “疼。”夏侯曜将手藏在身后,抬起沾满泪水便显得亮晶晶的脸来,瞧得薄惊秋一怔:“……再忍一忍。”

      正要继续争辩,突然,人群外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看样子是我来晚了,竟错过一场好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松骑猎苑皇子受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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