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21 ...
-
沈延容再一次觉得,女人的眼泪是这世上杀伤力最大的武器。
岁漪只是眼中含泪,并未落泪,他的心就慌起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岁漪不语,只是默默看着她。
沈延容:“……”
他叹声道:“我只是觉得,无论父母、夫妻还是子女,都是在日夜相处间感情愈发深厚的。这三者间只有夫妻是要两个素不相识之人在一夜之间变成最坚定的同盟,生老病死生儿育女都在一起,还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何其困难?”
“但你我不同,我们如今,不是已相识了吗?”他看着岁漪道。
说出这番话时,他心中那点子茫然与尴尬也随之消散了。
找祖母求许岁漪这件事,是以为母亲要把岁漪定给二哥后的情急举动,但为何他会情急?
之前他不是没想通,只是不愿意承认,但现在,他清楚地认识到。
他喜欢岁漪。
既是喜欢,他日后自不会薄待她。
“你放心,我会对你好好的,即便……”他真的娶妻,也不会叫她受委屈。
岁漪捂住了他的唇,薄薄的帕子隔在两人的手与唇之前,但沈延容还是能感受到她手间温热。
“公子不用再说了,公子的心意,奴婢已经明白。”岁漪道。
沈延容的话对她冲击很大,也的确搅乱了她心湖。但要说害怕,也不至于。
她一向信奉谋事在人,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慢慢筹谋便是。
而她刚刚故作伤心,为的也是得到沈延容这句承诺。
虽然承诺不一定会践行,但要是沈延容连个承诺都不肯给她,那无疑表明她在他心中毫无地位,那她往后的日子就艰难了。
好在,沈延容还没冷心至那个地步,这些日子以来花的心思不算白费。
见岁漪终于笑了,沈延容悄悄松了口气。
“公子,时候不早了,那边宴席已开,怕是不久就会有客人过来,奴婢先下去了。”岁漪道。
她今日的差事就是负责这宜宾院,保管让每一位宾客感受到靖安侯府的大气与贴心。
宜宾院这座两层楼院,一共十二间房,无论是过来更衣还是小憩都没问题,若是有客人觉得受了冷待,便是岁漪的过错。
岁漪还没正式到他房里算不得姨娘,此地伺候的下人也还需要她统领,沈延容就没说留下她的话。
沈延容只得道:“好。”
岁漪一走,沈延容只觉得这屋子里太安静了些,尤其与远处的喧闹比起来。
他吩咐元陆:“去拿一壶酒来。”
元陆迟疑:“公子,您腿还伤着呢。”
“只一壶,母亲不会说什么的。我今儿高兴,你快去吧。”今日,他的确高兴,兄长大婚,豫王赏识,还有刚刚与岁漪的交心,都教他高兴。
盛兴当有美酒作伴,方不负今日良辰美景。
下了楼,带着丫鬟小厮们将各间屋子做了最后的检查,岁漪便回到茶水房。
“醒酒汤大厨房那边早熬好送过来了,只需要用炉子温着,随用随取。”
她叮嘱几个丫鬟:“过来宜宾院休息的多是男客,带路的活让几个小厮去就行,咱们尽量不出面,就在这屋子里煮好茶水,客人要时及时盛上便是。便是要出去,也两两出行,不可落单。”
虽说侯府的客人都是名门之流,但男人嘛,尤其是酒醉的男人,还是多虑些好。
担心有人动歪心思,岁漪冷了语气:“若是出了什么事,家主定不会为难客人,但咱们做下人的,一张身契捏在主家手里,是死是活可都是主家说了算。什么都比不了侯府名声要紧。”
敢在世子大婚之日闹事,就要想着承受侯夫人的雷霆之怒。
几人被她一吓,仿佛瞧见自己被侯夫人乱棍打死尸体拖进乱葬岗丢弃的画面,纷纷打了个冷战。
忙道:“岁漪姐姐,我们记住了。”
说罢烧水的烧水,擦茶具的擦茶具,个个分外勤快。
如岁漪所料,没过多久就有客人过来,席间酒水饮得多,多数是来更衣的,也有些不胜酒力的,来这边小憩。岁漪只让几个小厮带路,叫客人带来的随从在屋前守着,又给人搬去凳子。
如此贴心,那些随从心中感激,纷纷感慨靖安侯府待客周到。
迎来送往几位宾客,岁漪忙得团团转,不知正厅那边有什么热闹事,极大的欢呼声传来,然后就见一簇亮光飞速朝天上而去,下一刻,漫天烟花炸响。
“呀!”
小丫鬟们都朝着窗外探首,全然没心思煮茶温汤了。
岁漪便笑:“在屋里能瞧见什么,都出去看吧。”
她也紧随其后跟着出去。
只见夜空中,一束又一束绚烂的烟花照亮圣京城。
“这是哪里来的,是咱们府放的吗?”有人惊叹。
“可不就是咱们府!”声音从高处传来,岁漪抬头望去,是二楼的元陆,趴着栏杆在回话。
他家公子酒量浅,才一壶就有些醉了,这会歇在榻上,连烟花都不看了。
见岁漪也在,元陆抱拳行了个礼。
元陆笑道:“烟花漂亮却易伤人,圣京里轻易放不得。适逢世子大婚,这可是世子亲自进宫求得皇上同意,才有这场盛事。满圣京里,除了咱们靖安侯府,还有谁家有这样的圣宠?”
“天呐,竟是世子亲去宫里求的,看来世子对世子夫人很上心呀!”
“那是自然,世子夫人是国公千金,又是豫王殿下的表妹,与世子可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要是我是世子,也会敬重世子夫人的。”
“这场婚仪烟花,怕是要羡煞全圣京的女子了……”
岁漪并未参与议论,只默默听着。她还想着先前沈延容那番话,不过,虽然世子与世子夫人今日之前并不相识,但今晚这场烟花,许是会教世子夫人记在心中一辈子吧。
没等烟花放完,岁漪转身打算回茶水房,却在回廊转角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走过去,“……月湘?”
站在廊柱后面隐去半边身形的正是月湘,她呆呆地看着天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此处人多不便说话,岁漪带着月湘往茶水房走去,月湘任由她牵着,也不反抗。
将人按在凳子上坐下,岁漪问月湘:“你这会儿应该在常馨院,怎么跑到这前头来了?”
月湘眼神无光:“常馨院正候着它的主人,哪有我的去处。”
岁漪皱眉:“月湘,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没有怎么,我只是,只是……岁漪,世子竟为她放了这么一场盛大的烟花,世子竟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凭什么!”
“月湘!”岁漪喝道,她看了看周围,无人注意到这里,才继续道:“世子与世子夫人是夫妻,世子为她做什么都合乎情理,你说这样的话,若是被侯夫人听去了,定要怪罪于你。”
侯夫人的手段,月湘到底是怕的。
她不敢再说抱怨的话,只掩面哭道:“我知道我身份低贱,比不上世子夫人那般出身名门。可是,她与世子此前并不相识,哪里……”
“哪里比得上你与世子的情分?”岁漪接上月湘的话,她并没有安慰月湘,反倒语气刻薄。
“你既知晓自己的身份,就该明白,你与世子从来没有什么情分,便是有,也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样的,而是主仆情分!”
“岁漪!”月湘对她怒目而视,“你为何帮她说话?难道连你也巴结她吗?”
“我为何不巴结?她是世子夫人,日后更是侯夫人!侯府中馈都由她掌管,我想在这府里活的舒心,自然得与她交好。而于你而言,她是正妻你是妾,你不好好收拾自己明日去给她敬茶好早日坐实你妾室的名分,却来找我抱怨,到底是我势利,还是你糊涂?”
月湘:“……”
月湘颓然道:“我明白你说的是对的,我阿娘也这么说,叫我好好敬着她,日后才有好日子过。”
“可是岁漪,我只要一想到世子待她那样好,我的心就好痛啊!”月湘捂住心口,“他怎么能,之前与我缠绵沉沦,转眼就对另一个人这般上心呢?那在他的心里,我又算什么呢?”
看见月湘伤心欲绝的模样,岁漪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她没想到,月湘竟是真的倾心世子。
仔细想想,以前每次世子来怡寿堂请安,月湘都抢着进屋伺候,老夫人赏世子东西,也是月湘去常馨院最勤,那时她们都以为是因为世子大方,总会给些赏钱,月湘是为了赏钱的缘故。
却原来,只是为了世子这个人。
若是为了自身荣宠,岁漪还能帮着出出主意,但要是为了世子这个人,岁漪就无计可施了。
她不曾付出真心,自然不懂如何留住真心。
月湘擦掉脸上的泪:“罢了,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呢?四公子娶亲还早,你自然不懂我的委屈。但你日后,便明白我今日心境了。”
“你说得对,我现在要做的不是抱怨,而是尽快坐实妾室身份,许是成了姨娘,我在他心中的位置能重一点呢?”哪怕只再重一点点。
“总不能叫那个贱人比下去!”
岁漪看她恨恨的眼神,反应过来月湘说的是那位姚姑娘。
看来,世子对那位姚姑娘也不错。
月湘站了起来:“你放心,我来前院不是为了闹事,只是想看看世子成婚时的模样,能娶到世子夫人这样的千金,他必定是高兴的吧,只要他高兴,我也就高兴了。”
“行了,哭了这一场,我心里好受许多。”月湘诚恳地对岁漪道:“你比我命好,四公子身边再没旁人,这几年你一定要把握好,只要四公子心里有你,便是来日四奶奶进门,也不敢轻看你。”
她最后看了一眼夜空,抬脚准备回常馨院。
突然宜宾院前传来喧闹,岁漪急忙走出茶水房。
原来是三爷沈鹤佳喝醉酒,吐了一身,来宜宾院换身衣服。
醉酒的人又笨又重,沈鹤佳的小厮铜钉一个人扶不动,呵斥道:“还不快来帮帮忙,小心三爷摔着,牢不了你们!”
既是府中的主子倒不必顾忌太多,丫鬟们连忙去扶。
又是帮着喂醒酒汤又是帮着换衣裳。
偏三爷是个酒后爱发浑的,干净的衣裳才穿了一半,就囔囔着叫所有人滚,醒酒汤也泼了一地。
“都给爷滚,什么脏的臭的,也配近爷身?”三爷昏沉沉的,却一眼看见人群中最靓丽的岁漪,指着她道:“你,过来,给爷喂醒酒汤!”
沈鹤佳隐约记得,这是母亲身边伺候的丫头,模样出落得极好,他心中早就惦记着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
众奴才都看向岁漪。
“岁漪姑娘,劳你辛苦一回,叫我们三爷醒醒酒吧!”铜钉知道岁漪是伺候老夫人的,不同旁的奴才可以威逼,但他也怕三爷闹啊!
要不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呢,沈鹤佳只一个眼神,铜钉便知道自家爷在想什么,这是看上岁漪的好颜色了!
铜钉一直跟在沈鹤佳身边,三五日不回侯府也是常事,再加上沈鹤佳从来不关心后宅的事,因此铜钉还不知道岁漪已被老夫人许给沈延容。
在铜钉想来,若三爷真把岁漪怎么样了,老夫人顶多生气几日,还是会把岁漪给三爷的,之前那个秋云不也是这样吗?
铜钉半劝半迫道:“若三爷真闹起来,伤着哪了,这屋子里一干人等都脱不了干系。”
岁漪担心的也是这件事,宜宾院随时有客人过来,要是看到三爷耍酒性,丢了侯府脸面,那就不是被打骂几句的事了。
她只好道:“去回禀三夫人一声,就说三爷喝多了身上不舒坦,多派几个人过来扶回去。”
一边端了醒酒汤。
沈鹤佳只觉一屋子人围着他喘不过气,“出去都出去!想憋死爷啊?”
铜钉将众人往外赶:“都杵在这儿做什么,没看见三爷难受吗?留岁漪姑娘伺候就行了!”
自己站在屋外守着。
屋内,沈鹤佳浑身酒气,见岁漪不动作,没好气道:“还不过来伺候爷!是想挨板子了?”
岁漪屏住呼吸,端着醒酒汤走过去,好声好气道:“三爷,这汤温热刚好,您才喝了酒,喝点汤也让胃暖和些。”
她知道醉酒的人最听不得别人说其醉,便没有说端着的是醒酒汤。
沈鹤佳一脸兴味地打量着他:“好啊,你来喂爷。”
岁漪待在怡寿堂多年,自然也是知道这位爷的脾气,越与他作对他越为难你,她只想快些完成这件差事,于是依言喂他。
只是要喂汤,两人距离难免就近了,那股子难闻的酒气愈发明显,偏岁漪还不能表现出来。
一碗汤才喂了小半,沈鹤佳突然发难,挥手打掉岁漪手中的碗。
“笨手笨脚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也就是有两分姿色,才教母亲留你吧?你这样好的颜色,做奴婢多可惜啊,不如跟了爷,也好叫你体验体验,真正的享受?”
这话一出,岁漪沉下心:“三爷嫌奴婢伺候得不好,奴婢换一个人来伺候三爷。”
她转身要出去,手腕却被一股大力拧住。
沈鹤佳身一翻便将她压在身下:“着急走做什么?这可是爷给你的福气。”另一只手摸着岁漪的脸,啧啧,这滑嫩嫩的脸蛋。
岁漪奋力挣扎,努力保持冷静:“三爷,今日是世子大婚,您身为长辈,若在今日惹出风波,老夫人怕是要不高兴,世子也会怨您这个叔叔。”
她指望拿这两个人劝住沈鹤佳。
可沈鹤佳色欲熏心,若是能在女色上收敛三房也不会闹出那么多乱子了。何况他这会喝醉了酒,理智全无。
他压根不回岁漪的话,就要去亲她的嘴,岁漪急忙躲过,还是让他碰到侧脸。
岁漪张嘴就要喊人,沈鹤佳未卜先知捂住她的嘴,“我看谁敢进来!事成之后,便是母亲怪罪又如何?”
岁漪目露绝望,她费心筹谋,好不容易要跟着沈延容了,难道一切都要毁在今晚吗?
对了,沈延容!
沈延容还在楼上!
岁漪眼中迸发希望。